很小就知道有一个元四章,断续地听说,隐约的耳闻:那是一个大姓。我猜想她很大很大,肯定比我所在的村庄要大很多,不然驼背的老人们背着手弓着腰谈天时提到她,给我的小小的心里留下的印象就是我们的村子那是渺渺小小不值一提的。可是我们的村庄实在不小,读小学时我还没走到一半呢!
我以我所有的想象力想象着她的大。
后来,我终于知道“大”的含义了:那是出过大人物的有影响的代名词。
我到过一些因为祖先的权势财力境界而自有格局的古老村庄:西递、宏村、乌镇、查济……,于是我的想象力又为元四章铺开笔墨:
小桥流水,石板小径,竹篱酒舍,当然也还有石狮端坐大户对沉门当的高屋广厦……
带着遥想,我着一身飘逸又闲适的衣装来匹配这纵横捭阖又宁静内敛的故人。
她没有辜负我的想往,甚至给了我意外的惊喜。
她是原生态的。村头到村尾,没有一丝一毫的商业的污染,纯净如我儿时的村庄。
田地随意地顺着山顺着水惬意地供奉着一切生长在怀抱的生命——庄稼在长,杂草也生,不知名的小花绽开笑颜;塌败的老屋四面颓𡉏恰是现成的篱笆,门是入口,地基种菜,长着青苔的黑湿的老砖墙围着一片青绿;清凉凉的河水静静地毫不喧嚣地流走,似怕惊扰了成群闲游的小鱼;高高的石岸两边泛着清幽的石板路上,狗狗伸展四肢摊开躯体慵懒地瞄一眼从身边走过的人,又漫不经心地眯上了眼睛,让你直想做一条这样的狗;人们或在桥下摆衣槌裤,或挎着篮子荷着锄头一边招呼一边不紧不慢地干各自的活去;冠子鲜红脖子油亮的大公鸡扑着翅膀飞到院墙上引吭高歌,诱得不知隐没在何处的同伴拖长音调回应,此起彼伏,似是友好又似是比斗,恍惚来到陶渊明所描绘的世外桃源。
轻柔的松弛的如同融化在这空气里,我飘到了一个临河的低矮的老屋陋院前,一个身量瘦小的婆婆在光滑的门槛上坐下,脚边是一个老蓝色的布叉袋,散开的袋口里一根根细毫毕现的竹笋铺满地面,我禁不住走进院子由衷地惊叹:这样新鲜这样粗壮这样多的笋子,您在山上拔了多久哦!老人平静友善地说:“没一下子,我八点多上山的,差不多一个小时。”我再一次感叹大山的富足。“可好带?带点嘎七(家去)?”老人慈祥的像母亲一样,没有待你如客的过分热情却真诚亲切的让人不愿推却,唯恐亵渎了那份淳真。
村尽于水源,水源于双龙山。一个白发清癯的老者正立在水边和两个洗菜的村妇拉家常,见我们到这里,他主动当起地导,告诉我们怎么走,见我摘路边地梦吃,他像制止孩童般急切,在会心的微笑里,我竟又体验到久已逝去的关怀,温柔的情绪让我在那一瞬间想起了我的父亲。
我离开了元四章,回到了我的俗世。但我的心将永沐她的圣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