芭蕉和诗,不知道谁成就了谁。
我是北方人,没见过芭蕉,却喜欢她。在没有互联网的时代,这种喜欢全来自诗词。
"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
一剪梅·舟过吴江
蒋捷
一片春愁待酒浇。江上舟摇,楼上帘招。秋娘渡与泰娘桥,风又飘飘,雨又萧萧。
何日归家洗客袍?银字笙调,心字香烧。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
樱桃刚红,芭蕉又绿。流光过隙,归家之日遥遥无期。将浓烈的色彩附着在深沉羁旅愁绪上,哀而不伤,沉重又不失轻盈,什么样的心灵,能这样化重为轻?
就如"那等在季节里的容颜如莲花般的开落"的容颜与莲花的美好一样,于我的心里,那樱桃的美好,填充了芭蕉的美好。
闲居初夏午睡起·其一
(宋)杨万里
梅子留酸软齿牙,芭蕉分绿与窗纱。
日长睡起无情思,闲看儿童捉柳花
初夏时节,映过窗纱的那份厚绿,闲看儿童捉柳花的那份怡然惬意,不想拥有一份江南?后来看到韦庄"绿窗人似花",想来那窗前一定植有芭蕉的。
小时候背诗,总觉得芭蕉和雨分不开。雨打芭蕉,点滴到天明,这种说不清究竟有多少的婉约情愁,总是很美丽。
生查子·含羞整翠鬟
宋代:欧阳修
含羞整翠鬟,得意频相顾。雁柱十三弦,一一春莺语。
娇云容易飞,梦断知何处。深院锁黄昏,阵阵芭蕉雨。
長相思·雨
(宋)万俟咏
一声声,一更更。
窗外芭蕉窗里灯,此时无限情。
梦难成,恨难平。
不道愁人不喜听,空阶滴到明
一滴滴,一声声,敲打是蕉叶,回响却在心里;雨的不绝绵长,是愁绪的无边窔深。
这样的诗很多,这样的画意诗情也就成了永久的映象。
清江引·秋怀
(元)张可久
西风信来家万里,问我归期未?
雁啼红叶天,人醉黄花地,芭蕉雨声秋梦里。
水仙子·夜雨
元 徐再思
一声梧叶一声秋,一点芭蕉一点愁,三更归梦三更后。
落灯花棋未收,叹新丰逆旅淹留。枕上十年事,江南二老忧,都到心头。
唐多令·惜别
宋 吴文英
何处合成愁。离人心上秋。纵芭蕉、不雨也飕飕。都道晚凉天气好,有明月、怕登楼。
年事梦中休。花空烟水流。燕辞归、客尚淹留。垂柳不萦裙带住。漫长是、系行舟。
雨打芭蕉,这时的情更多在雨上。雨和芭蕉是最佳拍档。雨润了芭蕉的色,而能为雨发声的芭蕉叶,一定是宽而厚实的。
于是芭蕉在我心里愈加鲜明和美丽了。相比于"接天莲叶无穷碧 映日荷花别样红"明艳,似乎更喜欢这沉默不䁜眼的绿。
然而,人的感情是有层次的,对芭蕉更深的触动在于那上面附着的深情或一点极细的心思。
代赠二首·其一
(唐)李商隐
楼上黄昏欲望休,玉梯横绝月中钩。
芭蕉不展丁香结,同向春风各自愁
添字丑奴儿
(宋)李清照
窗前谁种芭蕉树,阴满中庭。阴满中庭。叶叶心心,舒卷有馀清。
伤心枕上三更雨,点滴霖霪。点滴霖霪。愁损北人,不惯起来听
咏芭蕉
(清)郑板桥
芭蕉叶叶为多情,一叶才舒一叶生。
自是相思抽不尽,却教风雨怨秋声。
因为在春风里,有各自的愁,所以丁香郁结,芭蕉不展,美丽而哀怨。
满院阔大高擎的蕉叶,很少有人把注意力集中在新发的卷曲的叶心。庭院里芭蕉的一叶一心,在一卷一舒间,有多少绵绵不尽的情思,像极了一个女子的"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如说李商隐的"芭蕉不展丁香结"是在外的关注,那李清照"叶叶心心,舒卷有馀清"就是由內的体察了。
无疑,我们喜欢这些深情又美丽的诗句。
对长在北方的我来说,对芭蕉的美的体认一定是源于诗歌。就像青石板之于江南,孤烟之于大漠,是文化的映象。
那么,芭蕉与诗,谁是谁的当下,谁又是谁的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