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阿唐胞苷
家里有病人的都知道，一个人生大病，会“连累”很多人，特别是像我这样结婚的年轻人，自然会牵涉到双方父母的时间和精力，甚至是财力。
像我们这种做了儿媳妇的病人，婆家人自然会有想法，因为这不是小病，花的也不是小钱儿，到最后负债累累，人财两空。
病房中，我见过“各怀鬼胎”的婆婆们，但是，和其他病友的婆婆们相比，我的婆婆算是个“江湖高手”。
说是高手，自然是有些本事，她的本事是善用计谋，并有自己的一套处事逻辑。
1.
我的婆婆是地地道道的农村妇女，小时候过得很苦。因为兄弟姐妹多（共8个孩子，其中3个男孩，5个女孩），家里很穷，父亲很早过世，母亲年轻时被土匪绑架过，导致精神出现问题，整天疯疯癫癫的。
她在姐妹中，排行老二，上面的大姐出嫁后，便很少顾及娘家人的生活，她是一直帮助妈妈把下面的弟弟妹妹拉扯长大，直到各自成家。
小时候的生活环境，造就了她自立要强的性格——能吃苦，肯干；她虽没读过书，不识字，只会简单的算数，但她把家里的日子“算计”的很好，这也是婆婆家日子过得比其他姊妹好的主要原因。
2.
我和婆婆认识的时间有17年了，虽然每次相聚的时间不多，但从长时间的“短暂”相处中，我认识到，她是一个有自我逻辑的人。
比如：
如果她的妹妹妹夫，或小姑子过年来看望她，她会说“我要是个小的，我就去看看他们了”（她的逻辑是农村老理：只有妹妹能来看哥哥，哥哥不能去看看妹妹）；
如果她的哥哥、姐姐们做事欠妥，她会说“我要是个大的，我就说他们了”（她的逻辑是传统家规：妹妹不可以指责哥哥）；
如果有亲戚今天给她拿来一把芹菜做饺子馅儿，明天她一定会割一把韭菜还回去（她的做事逻辑是不占别人便宜，互不相欠，而且最好能马上“抵消”）。
看得出，她以自己的逻辑行事，谨小慎微，不得罪任何人，但反过来看，她也不会交下任何人，包括自己的亲戚。
因为她的农村老理成了姐妹们深度交往的障碍，她的所谓家规成了兄弟间谏言的屏障，她的“即时偿还”做事原则成了亲戚和邻居们相处的栅栏。
因此，你会发现，她和谁都不会太亲近，她一直把自己当做“外人”，以至就是和我们的相处过程中，也是这样。
就像阿廉说的，“她跟谁都见外，压根儿没把我们当一家人”。这个看似给你自由，不干涉儿女生活的处事原则，在一定意义上，也是“你是你，我是我”犹如陌生人之间关系的真实反应。
3.
婆婆这样的行事逻辑在我生病的这4年中，更是如此。
而我说她是“江湖高手”的原因，不仅是她的行事逻辑，还有她的“聪明才智”，即善于计谋。
当然，这个“计谋”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上策，而是她多年经历的“经验总结”。
第一计：“骗上贼船”——说一套做一套
这一计得从我和阿廉结婚说起。
2008年10月，我和阿廉在辽宁老家完婚。结婚后，婆家自然想早点抱上孙子，但我俩想着，我刚刚硕士毕业，才参加工作一年，没有多少积蓄，养个孩子条件不够，就一直拖着没生。
后来，2011年9月份，我考试博士，婆婆更着急了，说“这都半辈子了，赶紧生啊，现在我身体也好，也能给你们搭把手”。
此后，阿廉和婆婆的每次通话，几乎都会提到生孩子的事儿，有点儿催生的意味了。婆家人看着我们这边还是没有动静，就开始软硬兼施：先说自己年轻，身体好，能帮忙照顾，又说自己手里有些积蓄，孩子的花销也可以补贴；再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这就有些训斥和威胁的意思。最后，我们考虑到博士毕业后方便找工作，想着现在生孩子也是比较好，加上，我生好孩子就毕业了，经济条件会很快得到改善。
这样，2013年3月份，我怀孕了。
那天早上，阿廉还在睡觉，我用验孕棒测完，发现是两道杠，我当时又兴奋又激动。但我没去吵醒阿廉，想用自己故作镇定的表情来与他分享这一激动人心的消息，好看看他的表情。
阿廉自然是兴奋激动，因为美好的生活就在不远处。
我俩刚高兴一会儿，公公正巧来电话，阿廉就把这个消息告诉他了，听得出，电话那头的老两口也很高兴。
当时，阿廉随口问了一句“过两天，我妈能过来吗？”
“能过去，肯定能过去的。”他爸说。
阿廉想：我怀孕前三个月，那段难过的时候，让他妈来照顾照顾我，因为她总说“身体好，能帮忙”这样的话，这样来照顾几天也算是“说话算话”，加上，老家那时候也没什么农活儿，出来两个多月，不耽误事儿。等我生的时候让我妈来照顾，这样更方便。
我也觉得这样的安排挺好。
但是，自从那周知道我怀孕开始，婆家人的口风就变了，以各种理由说不能来上海照顾我。
一会儿说，家里有几只鸡，走不开；一会儿说，家里要种地，离不开人；一会儿说，自己不识字，没本事，不能来。
阿廉说，“你那几只鸡杀了吃肉”；“今年种地雇人，钱我们出”；“你来就在家里帮忙做做家务，不需要你外出买菜，有啥不行的”。
总之，阿廉的苦口婆心也没说通，最后换来的是“以死相逼”（婆婆说，自己无能，没本事，还得死了啊）。
因为这个事，阿廉和家里人闹得不开心。我们想不通：为什么我们的孩子没有她家里的几只鸡重要；为什么她说一套做一套，还自认有理；为什么说了那么多，都没用。
我们感觉到，被骗了。
当然，我们不能要求老人一定要照顾媳妇或帮自己带孩子，而且我们生孩子也不是为了他们，我只是想说，为什么你的逻辑是说一套做一套？
4.
第二计：“趁火打劫”——有点儿乘人之危的意思
我和阿廉是高中同学，后来我读了研究生，学历上有了差距。
特别是我刚读博那会儿，婆婆一直催生，也有另一层意思，因为他们担心我俩学历相差太大，我会变心，想以生个孩子来拴住我。
这就是他们的逻辑：学历高的就可能变心；有了孩子就不能离婚了。
我生病前后，婆婆对我的态度也慢慢发生了变化。
以前我没生病的时候，每次回家，她都会问我想吃什么，我爱吃的菜每顿都会做；晚上总爱和我聊聊家常，偶尔我们四口人还会打打牌；每次回上海的时候，都会送我们到车站，走路五分钟，并嘱咐几句贴心话；现在则不同，不会问我想吃什么，而是问阿廉喜欢吃什么，然后再做什么，我喜欢的菜不会每顿做，甚至是择好也不做，有种故意“示威”的感觉；很少和我们聊贴心话，我生病这么长时间，她也没说一句“不容易”“受苦”之类的话，有种“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感觉；最近这次回去，明显感觉没那么“热心”了，有种“外人”的感觉。
时过境迁，人已不同。
因为她知道我生病了，再高的学历现在也不赚钱了，而且生孩子的可能性也非常小（生了白血病，不一定就不能生孩子，只是我怀孕引起，需要勇气再生），没用了。以前那种“溜须拍马”的感觉不用了，现在我得靠着她儿子生活了。
在农村，不能生育，是大忌。更何况阿廉是家中独子。
现在她还常说“咱家没有孩子，我都觉得在村里抬不起头”，这种话中有话，有话不直说的做法，更是她“小聪明”“小伎俩”的展现。
她当然希望我离开阿廉，因为她还会有新儿媳妇，能够传宗接代，这些做法和想法我能理解。
我想说的是，人与人之间，婆婆和媳妇之间“真心难换，将心比心不易”。
我自认自己对婆婆很好，除了最近两年，我每年都会给她买衣服，还给公公交社保，买过电视、金项链等。但婆婆的逻辑是：你学历再高，不能生孩子也是没用的；你对我再好，没有孩子我都不领情。
遇到这样的逻辑，我就没办法了。
5.
第三计：隔岸观火——以“外人”的角度看“热闹”
我刚刚生病的时候，阿廉父母担心人财两空，自然会叮嘱阿廉不要把钱全部花掉，自己留点。但阿廉没有理会父母的叮嘱，尽全力给我治病，这让他父母感觉到，“儿子不听话了”。
怀孕不来照顾我的事在阿廉心里一直有个结，加上这样“绝情”的叮嘱，阿廉暗自下决心，不会花父母的钱给我看病——他不想拖累父母，更不想给父母留下话柄（病看好了，邀功；病看不好；埋怨人）。
当然，这也是公婆的想法，他们的钱以后可以派上用场，万一拿出去我没救活，真的是人财两空了，这样，一旦阿廉拼尽全力仍然无力回天，那时，自然会回到父母身边，这是公婆“观望”的另一层心思。
同时，婆婆还在等着我能“识趣”主动退出，离开阿廉，这样她不用背上“不仁义”这样不好的名声。
只是这样的等待让她有些不耐烦，只好请人帮忙了。
这个人是阿廉的表哥，今年十·一闲聊时，他用自己那件陈年痛事来“点醒”我这“不识时务”之人。
表哥四十几岁，年轻时经历过和阿廉类似的经历。他的大儿子在十三岁的时候，突然离世。生前无任何征兆，前一天晚上正值正月十五，孩子还在玩儿花灯，第二天一早，咳嗽一声就咽气了。
当时，这件事对他们夫妻打击非常大，后续的一年，她的妻子还患上了不孕症，雪上加霜。
表哥那天说他老婆当时要和他离婚，说“自己不能生育，他们家不能绝后”，但他没同意。这话在我听来，应该是说给我听的，因为我现在的境遇和他老婆很相似，甚至比她更糟。
但这样的“旁敲侧击”，“话中有话”对我影响不大。
因为离婚与否，是我和廉之间的事。
6.
我的婆婆与其他病友们的婆婆相比，还是不错的，因为她没有像一个病友的婆婆那样，指着躺在床上的病友破口大骂“你这个死样子，想拖累死我们家啊”；也没有像一个病友的婆婆那样，教唆儿子与生病的儿媳妇离婚，理由也是生孩子的问题；她只是用她的处事逻辑来应对我生病这件事：不参与、不强加干涉、适当关心。
她的“江湖高手”之法，在应对农村邻里之间，兄弟姐妹之间的事情时，可能是高招，但在应对我们这个一家人的事情上，未必就是好方法。
实质上，她的处事原则和逻辑就是，无论对谁都要界限分明，只是，这个界限会把有些人隔开，更会把本该亲近的人隔远。
其实，不得不说，她的很多想法是大多数人的想法和做法，特别是农村的那些婆婆们，因此，我能理解，并能接受。
我这里不是说谁对谁错，只是觉得人与人之间的相处更像是在“斗智斗勇”，但如果是一家人，你的赢可能是输，你的输可能是赢。
我从未觉得自己学历高，要高人一等，更没觉得自己现在生病，要低人一等，我还是我，只是这样的“高手”婆婆在改变，我也需找到破解之法——点中要害，直接面对。
不管怎么说，婆媳之间的关系好坏，很大一部分因素在于她们的中间人——儿子/老公。因为这个中间人的态度，会转化她们之间的矛盾，更会化解很多冲突。
就像我现在的状态:婆婆没有直接用行动把我拒之门外，也没有直接明说要我和阿廉离婚，这一切，很大一部分原因取决于阿廉的态度。
年轻人，如果你遇到一个妈宝男或乖宝男，你会“死”得很惨。
我很幸运，阿廉不是。
这是《一个“白血”公主的真实故事》系列之十：我的婆婆是“江湖高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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