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诸侯王,要权有权,要钱有钱,被百姓爱戴,受众生敬仰,是个最大的既得利益者。但是,五十年前,天子预言他要造反,五十年后,他真的造反了。所为何来?
1
天生反骨的你,五十年后会造反吗?
高祖十一年秋,未央宫。
刘邦的侄儿刘濞手捧授印,跪在殿下,仰视叔叔刘邦。刚刚被任命为吴王,管辖三郡五十三城,皆为“流着奶与蜜”的膏腴之地,富得流油,对眼前这个上帝一般威严豪阔的天子叔父,他感激而又敬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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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邦弓起身子俯视刘濞,从眉毛到鼻子,从眼睛到下巴,整整看了一柱香的功夫,不发一言,整个宫殿安静而诡异,只有刘邦围转刘濞的脚步声,和刘濞汗水滴在地板上的啪嗒声,交叉作响,别无它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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权二代刘濞长这么大,从没被一个男人这么死盯过,不敢躲避,不敢发火,不敢不耐烦。眼神无处安放,额上也沁了一层细汗。他心里强行给自己打气:“我叫不紧张,我叫不尴尬,他不是皇帝,他是我二叔,从小就光屁股跟我爹混的跟屁虫!”
这其实是一场面试,不看业务水平,不看心理素质,只看面相吉凶。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面试官刘邦终于有了结论,他锁死刘濞的目光,缓缓吐出一句话:“你天生反骨!”(若状有反相。)
字儿越少,事儿越大。刘邦这句话像一个大铁锤,猛然击中刘濞年轻的胸口,仿佛被抽了精神之钙,刘濞瘫成了鼻涕虫(鼻涕虫是不是因为他叫刘“濞”?)。
刘邦像个灵魂虐待狂,接着逼问:“方士说了,五十年后,东南方位有人造反,这个人会不会是你?”(汉后五十年东南有乱者,岂若耶?)
刘濞这个鼻涕虫,被踩成了一滩泥。但在这滩泥中,阅人无数的刘邦,依然嗅出了浓浓的叛逆味道,那是一组刻在骨子里的桀骜密码,肉体根本遮挡不住。
刘邦有点为大汉王朝的国运担心了,“吴王”这个任命,是不是太草率了啊?
“吴王”任命书抛在了地上,刘邦扫了一眼,那上面已盖上皇帝玉玺,皇帝玉玺者,天宪也,金口玉言也,纵然是悬崖地狱,也要以堂堂之师,一往无前,这关乎皇家的信誉,和天子的尊严。既然已经任命了,就让他去吧!
刘邦不再后悔,从乡镇干部干到皇帝,这一路走来的经验让他他坚信一点:强者要做的,不是苦苦追寻“正确”的决策,而是要让已经做出的决策,成为正确的。
没这个自信,怎配称“天子”?连一代霸王项羽他都战胜了,说明天命在此,余子碌碌,有何惧哉!
想通了的刘邦拍拍刘濞的后背,语重心长地说:“记住,咱是一家人,绝不能造反!“顿了一顿,嘴角撇出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朕,会一直在陵墓中看着你,你也知道朕的手段!”(然天下同姓为一家也,慎无反!)
刘邦说完,昂首大笑,大踏步而去,声振宫阙,余音绕梁。
刘濞心里一寒,感觉背脊发凉,最后一根神经“嘭”地断了,不再发一言,只对着湿成泽国的地板猛力磕头,抬头对着那个巨大的背影嘶哑喊道:“微臣不敢!”
在刘邦的笑声和刘濞的喊声中,天生反骨、要搅动天下风云的“吴王”,横空出世了!
2
命运,像那天上翻滚的白云
成为“吴王”的刘濞,工作干得真不赖,群众都说他是贴心的好干部!
上文说吴国是“流着奶与蜜”的地方,真不是我硬吹的呀,我就说一个事实吧,吴国政府不向百姓征税,但还超级有钱!吴王刘濞,完全不剥夺老百姓,却成了天下诸侯中最有钱的土豪!
为啥?
我是个斯文人,脸皮薄,不好意思说粗话,但要解释这个事儿吧,不讲粗话还真说不痛快,下面我花重金请来最喜欢讲粗话的梁王来回答这个问题。梁王您请,请您用感觉最舒服,又不会波及到在下的方式,好好解释一下,吴王为啥不向老百姓征一分钱,还那么有钱?他是不是“仁慈的狮子”?
梁王鄙夷地觑了我一眼,用力吐口痰,叫道:“哇呸,他妈的吴王!他有鸟个儿本事,他有个鸟儿仁慈,上苍照顾他而已!他整个吴国都在聚宝盆里,有一座鄣郡铜山产铜,想花多少钱,随便儿铸。他还有片海,想煮多少盐,随便儿煮,盐啊,你要知道,那可是政府专卖的垄断玩意儿,硬通货!我要是吴王,不光不征税,每个人我都发奖金!那都不是事儿!”
(吴有章郡铜山,濞则招致天下亡命者盗铸钱,煮海水为盐,以故无赋,国用富饶)
我请人递给梁王一张餐巾纸,擦了擦嘴角没吐干净的痰,请他下去喝茶。
相信我说的“流着奶与蜜之地”了吧?吴王,真是掉进蜜罐儿里了。他完全不征税,治下的百姓如同生活在《桃花源记》里。农业时代不交税,那不就是尧舜禹时期的三代嘛,连孔子都梦寐以求的黄金时代!
所有吴国臣民都捧着一颗感恩的心,奉吴王刘濞为神明。“仁慈的狮子”,就是这般模样。
照这样下去,刘邦关于“天生反骨”的预言可就要破灭了呀。要权有权,要钱有钱,被万民爱戴,受众生敬仰,这不就是活神仙吗?这不就是人生高峰吗?还造个鸟儿的反呀?
所有人都可能造反,既得利益者不会造反。吴王,就是最大的既得利益者。
天生反骨?呵呵,去他的吧!
直到有一天,他那坑爹的儿子搞了个神操作,他才明白:“呵呵”太早了。刘邦,真的是天子圣人啊,什么是“圣人”?后世小子李白说,圣人者,“飞聪驰明,无远不察,考鬼神之奥,推阴阳之荒”,“预言”就是盖棺之定论啊!他说自己会造反,自己真的就会造反,哪怕被强按着头也不想造反!终有那命定的一天,造反的旗帜遮天蔽日,五岳为之震荡,百川之为崩奔。
若干年后,造反失败,已经年过六十的刘濞爬上高楼,仰望苍天,泪流满面。在白云苍狗的诡谲变幻中,他深刻地感受到了命运的幽深可怕:人,是超级智慧生物眼中的虫子吗?你们能耐大,就能随便摆布我们吗?试登高而望远,痛切骨而伤心!
不管他主观上怎么样,命运之神已经拉开大幕,就像《老人与海》的最后一句话:“老人正梦见狮子”。
不想造反,但注定要造反的刘濞,也梦见了狮子。
欲知吴王刘濞为啥要造反,且听下回分解:你梦见了狮子,国运如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