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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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个宿舍都有一个傻子,都有一个逗比,都有一个非人类,都有一个正常人。

入夜,熄灯后。想起已经很久没有打开手机写什么了,思索良久,没有什么思路,便问室友,有没有什么话题。

他给我讲了一个故事。经过我添油加醋,成品大抵是这样的。

2002年9月。初进小学,班主任是数学老师,他亲切的让每一个年幼的我们介绍自己。说说自己的情况,说说自己的喜好,说说自己的理想。和谐又完美,仿佛阳光都柔和了许多,空气里漂浮着听不见的乐符。也许阿祥天生是不和谐的,又或者是因为他于同龄人相比瘦小的身躯让人觉得不和谐。奇怪的眉骨不平常的白皮肤,怎么看也不是个招人喜欢的孩子。在一片科学家,医生,老师的声音里,阿祥稚嫩的声音划破了空气里的音符。“我要当一个老人。”老师征了一下,但依旧保持微笑。“这样,我就会有自己的房子,自己的家,自己的世界,我爸爸说过,人生在世最重要的就是有个家,我们村里的每个老人都有一个家,我会在一楼的门口种上许多植物,连门和窗都遮起来,等有人来敲我的门,我就从门上的古西式的门洞,拉开隔板,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他,就像我们村西头的哑巴爷爷一样”还没说完。阿祥就在讲台上吃吃得笑起来。也许是因为阿祥笑的样子,台下的几个孩子也在笑。老师清了清嗓子“好了,别笑了。阿祥,我们都知道你的理想了,你可以下去了,以后你的理想肯定会实现。”老师还在微笑着,但阿祥看着很不舒服,也有点失落,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老师对每一个孩子的总结都是“你的愿望肯定会实现。”但他觉得自己的结论少了些什么。后来,等阿祥懂得一点世事的时候。他知道,少了一份期望。

在日后的小学生活里,阿祥过的并没有那么无忧无虑,自打进入小学以来,也许是独得老师宠爱,每天上课班主任就点他,就点他,就点他。或许是阿祥天生没有数学的头脑,即使下多少功夫,成绩都不见起色。所以回答问题必定回答不出,但每节课老师都会提问他,他也没觉得有什么,每天依旧努力的学,努力的算。直到一天,班主任照例又叫了他,他也照例还是没回答出来,“哎呦,你这个脑子是怎么长的,啊,别人一节课都会的东西,你三节课还不会,诶,坐下吧。”说完嫌弃得撇了阿祥一眼。班里同学都在讥笑,班主任说“好了好了,就放松到这,别笑了,继续上课。”“就放松到这。”这句话在阿祥的脑子里又回响了一遍,没有惊起多大的波澜,只是在那之后,数学课就成了阿祥的发呆时间。

磕磕绊绊,2008年9月,阿祥升入当地的一所中学,入学当天,老师按照同学们的身高排了座位,阿祥因为又矮又瘦被安排在了第一排。正式开学第一天,老师拿到了班级同学的小学毕业考试成绩单,看了看成绩。“阿祥,你和那谁换个座位。”阿祥顺着老师手指的方向,看到了那个缩落在后排角落的课桌,正如现在他自己的心。下课阿祥趴在自己的桌子上,同桌捅了捅他,是个高高瘦瘦的男生,他让阿祥叫他小白。

初中刚开始的日子,阿祥和小白尝试过了很多那个年纪觉得疯狂的事情,上网,通宵,抄作业,在数学课上睡觉,在英语课上听音乐。与之相随的还有一落千丈的成绩,也许用千丈太过夸张了。阿祥的成绩本就不好,姑且用十丈来形容吧。这样微小的波动,没有给阿祥带来多少老师更多的关注。倒是每周的留堂作业让阿祥成了焦点。“这就是那个总写不完作业的人啊”,“我觉得很简单啊”“他成绩不好,肯定不会写”“哦哦。难怪每次都写到那时候。”

每周五老师都会在最后一节课留下留堂作业,每位同学只有写完了才能回家,其实留得也不多,基本都能写完,慢一点的同学也就拖延个十几分钟,但是阿祥每次都会到老师下班还是写不完。同样写不完的还有小白,但是不同的是,小白的父亲是学校的主任,所以阿祥还在班上因为作业焦头烂额的时候,小白这个没心没肺的已经在空调房里打游戏了。

学校坐落在居民区旁边。从窗口就能看到一扇扇亮着的窗户,正如阿祥现在看到的,今天又因为作业没写完留了下来,窗外传来了新闻联播的音乐,昏黄的阳光撒在阿祥的课桌和空白的作业上,阿祥看着班里的同学一个个写完作业离开了,又从窗口看着他们一个个被家长接走,最后趴在趴了一天的课桌上看着余烬的太阳在天边下沉,快了,阿祥心想,每次这个时候老师都会过来问‘写不出来吧,写不出来回去吧,我也下班了。’然后露出不耐烦的神情。正想着,就听见走廊上老师的高跟鞋声,越来越近,如往日一样。但与往日不同的是阿祥现在的心情,也许是正直叛逆,又或是对生活无声的抗议,这次阿祥没有继续乖乖待在教室等着放行,他打开窗户,踩着凳子翻了出去,留下空白的作业,被风吹着翻了好几页。

阿祥从窗户翻出去以后,就一直奔跑,穿出校门,在夕阳的余晖下一直奔跑,跑过一盏盏亮起的路灯,跑过一家家传出电视声响的人家,在阿祥的记忆里他从来没有这样跑过,如此的彷徨,以至于道路两边的事物在阿祥看来都是模糊的光影。

跑出一个街角,看到的是快走到学校的妈妈。阿祥跑着冲到妈妈的身边,狠狠的抱着,眼眶有些红。

其实,也有很多同学写不出题目,但是相互抄一抄也能蒙混过关,但是阿祥总是和别人不一样的,他就是不和谐的。一次英语老师叫他上黑板回答问题。出乎意料的阿祥回答出来了,英语老师用英语说,‘你回座位吧。’正当他准备回去的时候,英语老师又说,“你听懂了么。”全班哄笑。“我听懂了。”阿祥几乎是吼着讲出来的,英语老师讥笑的嘴角僵在了脸上,厉声说道“回去。”那节英语课阿祥是站着上完的。从那之后班里的同学除了小白,没什么人跟他有太多交集,因为英语老师是班主任,大家都知道,英语老师不喜欢他。这也许是阿祥没有人借作业给他抄的原因吧。

转周的周一,阿祥的父亲和阿祥因为翻窗逃写作业的原因,都被叫到了办公室,班主任当着父亲的面数落了阿祥一顿,办公室里其他的老师都不时传来笑声,父亲非常气愤,当着老师的面打了阿祥一巴掌,让阿祥保证下次再也不会这样了。离开办公室时,父亲走在前面,阿祥在后面跟着,临在离开办公室时阿祥回头微笑着对老师说了一声,“老师,再见。”班主任看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不知道为什么,阿祥觉得现在的他很像小学的数学老师。那天他就在心里下了决心,老师什么的,再见吧。

那以后阿祥再也没有因为留堂作业而被留下来过,因为阿祥再也不会听话的留下来了,如此几次之后,终于彻底惹火了班主任,在班会上公开批评他,并把留堂作业的书狠狠丢在了他的脸上,留下了一条长长细细的伤痕。第二天,父亲带着阿祥找到了班主任说理,班主任满脸堆着笑容,“哎呀,真是不好意思,您先消消气,您快坐快运,我当时也是在气头上。”阿祥看着老师的笑容。胃里一阵恶心,也许是因为昨天晚上母亲心疼他给他做的鱼汤吃多了吧。“而且。阿祥现在的情况您也不是不知道,我也是希望他好么,这样下去,成绩怎么能好,怎么能上个好高中,你说是吧。”说到这里,班主任似乎有了些底气,又有了些往日的神色。父亲沉默着,良久回了一句,“老师,你说的是。”让阿祥没想到的是这句,明明是老师错了,明明是来找说法的,父亲怎么会这么说。让阿祥更震惊的,是父亲声音里的颤抖,他从没听过父亲这样的声音。那天以后,阿祥又开始正常留堂了。

三年很快,转眼毕业。2011年9月。阿祥进入了高中,是一所普通的高中,在班里成绩垫底,小白因为关系去了重点高中,阿祥的高中生活就没了小白的唧唧歪歪。也许是一直以来没有多少朋友的关系,阿祥在高中也没有几个能说上话的朋友。对于阿祥来说,升入高中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变化,除了作业越来越难,要抄很久才能抄完外,也没什么了。

高中没有了留堂作业,但有了晚自习。每天下课去校外吃个饭就得回学校上晚自习。阿祥就住了校,每天在学校度过,周六日才回家,每个周五的晚上就成了阿祥最期待的日子,每次回家,都会看到一个隔壁班骑着自行车的男生在他回家的路上晃荡,似乎是同路的,久而久之,两人就熟络了起来,他叫小庄,自行车是父亲给的高中礼物。周五放学,阿祥都在学校门口等着小庄搭个顺风车。每次小庄都会在阿祥面前刹住车说“没时间解释了,快上车。”阿祥就一屁股坐在车上和小庄一起回家,一路上嘻嘻哈哈。这个老哏在他俩间成了个秘密。他俩能这么快熟悉,是因为他们有很多共同点,比如成绩都不好,都不被老师关注。还有,都坐在教室的垃圾桶旁边。

高中过的很快,阿祥没有了老师的刁难和同学的嘲笑,可能因为长大了吧,也可能因为大家见得多了,也见怪不怪了。又或者是高中繁重的学业让大家都不再这么刻薄了吧。阿祥最后也顺利毕业了。高考英语考完的那天晚上,小白把阿祥叫去了初中的学校,两个人在学校里偷摸着喝起了啤酒。“我爸找了人,大学我就去国外了。”“哦哦,那,也很好啊。”那以后,阿祥就没再见过小白。小庄也坦言不想再上学了,直接跟着他爸爸做婚庆的工作。而阿祥,也许又是因为青春期残留的叛逆还在吧,他填了所自己分数可以去的最远的一所专科大学。

“那后来呢,他们都怎么样了,阿祥和小庄还联系么,阿祥上了大学,那后来是不是就工作了?然后一直到老,成了他小时候最想成为的老人,有了自己的家?”我一连串的问道。“我都说了这么多了,从小学到高中。你自己想吧,我要睡觉了。”室友不耐烦的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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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已经凌晨两点了。我也一直打字打到现在,写完整个故事以后,不管这个阿祥是不是我室友他自己,还是他的同学。感触一直都在。

回想以前,我不是老师一直喜欢的,也不是老师最讨厌的,而是,那一群讥笑者当中的,

芸芸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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