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普终于登基了。过去的二十多个小时里,从华府到美国,乃至整个世界,各种桥段和花絮,一出热闹的大戏暂告一段落。
据说接下来,唯一的确定性就是充满不确定。
大致看了华盛顿邮报(The Washington Post)的一篇评论文章,Trump’s inaugural speech was a sharp break with past — and his party 川普的就职演说是与过去及其政党的割袍断义。
割袍断义是我翻的,感觉就是这么个味道。其实任何尖锐的割裂,都充满苦涩甚至蕴含危险。一个人总在不同程度上、用不同形式与过去相连,能做到彻底决绝的,或是过去实在糟糕,或是这人足够迟钝。
迟钝是和细腻反义而言的,追思留恋往日也不失为一份细腻情怀,只是在这个快速变化的世界上,似乎细腻是最容易被抛却的一种特质,因为它往往会成为累赘。
文中引用了共和党政治咨客Craig Shirley的一句话:“It was not the usual call for togetherness; it was Trumpism, the speech of a businessman — problems and solutions, very utilitarian.” 这不是一般的呼吁团结,而是川普主义,一个典型商人的演讲——问题和解决方式,非常功利。
utilitarian,功利,这个词令我感慨莫名。或许是因为六年前第一次采访迈克尔·桑德尔(Michael Sandel)教授的经历,作为哈佛政治哲学教授,他的课程“公正(Justice)”成为哈佛最受欢迎的公开课,而他的基本思想则是建立在对功利主义的批判之上。
为了准备那次深度访谈,我仔细读过了教授的著作《公正》 ,事实上从那以后自身的很多理念都受其影响。
在访谈中我问的第一个问题就是——你曾提到:“相较于高级快乐,我们不是更喜欢低级的吗?我们不是经常更喜欢躺在沙发上看情景喜剧而不去读柏拉图或去剧院吗?”这让我想起行为学领域中有许多关于“想要”和“该要”(should & want)的实证研究,而现实商业社会中,许多商家运用媚俗的手法逐利,表面是投其所好、你情我愿,达成公正的交易,深层则是在利用人们的这种弱点,制造劣质的泡沫剧、泛滥的网游、具有诱惑的垃圾食品。您认为这种基于“公平交易”的商品社会发展下去,会导致社会水准的每况愈下,让人类前景堪忧吗?
他的回答是:“我提到密尔(John Stuart Mill)的观点,就是快乐存在较高和较低的形式,有些快乐是比较肤浅的。比如看垃圾喜剧可能也会让人满足,获得即时的快感,不过这毕竟是表面的。所以问题在于,我们如何能够在生命中获取更高层次的快乐。密尔对此的回答是,我们可以区分两种不同快乐,一种是发展人类更高的才智和能力,这需要教育,以及完善性格、培养美德,他是在深化快乐的含义。密尔反对功利主义的论点,即最重要的是最大化快乐——或者GDP。所有的市场经济社会中,人们都会努力提高富裕和繁荣程度,但同时也发现纯物质的东西无法带来真正的快乐,它源于超越物质的、更高层面的价值。这些更高的价值要求我们挑战自我。”
访谈很长,之所以选取其中第一个问题和回答,是因为从中折射出自己当时的许多理念倾向。当然现在回头再看,其中也不乏某些理想主义者不自觉的偏见,比方说,凭什么你就能够去区分高级和低级?
事隔数年,那个时代的很多精英色彩已经逐渐消退。我也时常提醒自己:对事物避免抱有断见,存在即合理。
这似乎也是一种进化,虽然进化未必意味着进步。
我就是这样和过去逐渐道别,从理想主义向实用主义转变,体现在很多方面。这也未必就不好。
然而做不到完全的割袍断义。a sharp break with past,不是自己所能驾驭的方式与节奏。对川普君也实在没有太强的代入感。
在这个充满不确定的世界上,能做到的似乎也只是:尽力向前,偶然回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