璀璨星穹下
月明星稀。
女孩推开教学楼天台的门，皓月当空，星光流溢......
她倚坐在门边，秋风拂过女孩楚楚动人的脸庞，丝丝缕缕地荡起红褐色的长发。 她经常到这里，不是仰望星空，亦非眺望远方。仅是幽幽的闭上眼，丝丝细细的听着，使自己与周围万物融为一体。亦听秋风徐来，亦听枫林尽染，亦听凉月如眉……
虽然不是很配她——一件戴帽子的漆黑女士宽松卫衣，背后印着的紫色绚烂五芒星好似在熊熊燃烧，一道煞白的光照派对称文字横在五芒星之上，胸前则是翼骨般锋芒的图案……于是这个人看起来有些……不良——不过女孩自己喜欢就行了，这儿又没别人。
另一端，一个男孩正斜靠在天台门上，胸前捧着一束暗红的玫瑰，在明月的稀光和暗夜的阴影映衬下，就像悬在半空中的血丝。同样的血丝——暗红色的格子纹衬衫，袖口喇叭版的敞着，在月光下暴露无遗，有趣的是男孩称它为吃鸡同款——男孩不怕冷，他喜欢秋天的清凉舒爽，喜欢秋风贯通全身的感觉。
女孩手里把玩着什么，嘟着嘴，眼睛贼贼的转。
绝妙的时间，没有男男女女说闲话，没有保安砸场子。
女孩手里把玩着什么。尽管男孩竭力掩盖紧张的喘息声，但女孩仍能毫不费力地听见。事实上女孩推开门的一刹那，就知道了男孩的存在——她在门缝中卡了一根自动铅芯，只要有人在她之前打开了门，铅芯便断落在地上。
而铅芯正在女孩的手里。
男孩鼓足一口气，猛的转身。
“终于站够了呀。”女孩睁开了眼，嘴角微微咧着，平淡声音带着许些挑逗。
“呃啊啊啊啊——”男孩转身的步子右脚还悬在半空。此话一出口，吓得他心里一个咯噔，脚下一个颠咧，险些掉下去便当了。只可惜那束玫瑰飘落在了学校的观赏湖上。
然而他没有抓住什么东西，只是右袖管末梢被管道上的尖锐初勾住，“嚓”一声袖口已被撕去了一大半，剩下一点维持着男孩单脚尖站立，俯身出去九十度，身体极度向外倾，脖子直勾勾的看着地面的动作。
“呼……”男孩摸了一把额头上莫须有的汗，“嘶啦”一下干脆把整个袖口给扯掉了。
“有事说事，不我就走啦。”女孩的声音里仍有挑逗的意味，看样子她已经习惯了各路人的表白。
“哎？！别啊别啊……”男孩生怕女孩起身就走，“我......”
“你——？”女孩扬起眉梢，笑嘻嘻的看着他。
男愣了一下，心里那朵花顿时怒放，开得漫山遍野，遮天蔽日——有苗头的节奏啊。
“你愿意做我的女朋......友吗？”男孩把一只憋在心里的话给吐出来了。
女孩扑哧一笑，月光下的面庞神采奕奕，“喜欢我？好啊，告诉我，喜欢我是什么？”女孩璀璨如宝石般的瞳中掺杂着期待。
“呃啊？”男孩被女孩问了个懵，嘴巴微张，额头紧皱。这是表白该问的吗，就算是，也不应该问“你喜欢我那里”吗？
“喜欢你不就是......”即使是个奇怪的问题，男孩的潜意识里也认为绝不能答错。
“是什么？”女孩很急切。
“呃......嗯......对！”男孩一拍脑袋，“就是哪种.......怦然心动的感觉......！”男孩穷尽自己仅有的智商。
“靠......”女孩皱了皱眉头，微微扶额，“你的脑子属飞机的吗？”
“额，哎......”男孩心里一沉，知道没戏了，转身就要走，恨不得骂死自己这头猪。
“不是，诶？！走什么？我嘴贱还不成......”女孩连忙揪住男孩的衣角。
男孩孩阴郁的眼光中顿时充满诧异的看着女孩，女孩的眸清澈透明，扣人心弦——但这已成了奢望。两人就这样眼对眼的注视了好几秒钟，直到女孩忍不住再次扑哧笑了出来。男孩的眼光变回了阴郁，手搭在了门把手上。
女孩向后一拱，“想走可没门哦。”男孩才回过神来——女孩一直都倚坐在门上。要开门失了智的还把女孩抱开？
“到底想干啥啊......”男孩一向是个没眼力见儿的人。
“你再想想啊，这可是在表白！说不定答对了我就答应了呢......到底是你表个白还是我表白啊！”女孩也急了，她在想这个男的到底是真傻还是故意的。
“难不成你还想听爱是自私哒？”男孩无奈的自嘲道。
“哼？你说什么？”
“……我说：爱——是——自——私——哒——”
“......没错！”女孩突然蹦了起来，之前的俏皮荡然无存，双眼极认真的盯着男孩，“爱我，和爱玩爱吃爱国一样吗？”
“我去......当然不一样咯！你想......你想表达什么啊......”男孩舌桥不下，眉头紧锁。
女孩一下子愣住了，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仿佛时间都停止了。男孩更是尴尬不堪，不过这倒是个能够静静端详女孩的好机会。璀璨星河注视之下，唯有微风托起女孩的发梢证明着世界仍在运转。
女孩的眸子渐渐暗淡下来.......
“切……搞半天……”女孩翻翻白眼。
“哎.......”女孩长叹一口气，做回了门边，双手抱膝，“没事没事啦，是姐高估你了啦。”女孩法安慰自己，可心中的落寞怎么也擦不掉。
“算了，来来来，姐跟你讲讲道理走走心。”女孩拍拍边上的地板道。
“哈？”男孩都快被女孩莫名其妙的举动都快高疯了。
“哈什么哈，姐到底是不是你女神啊，给你个机会坐我旁边耶，离我那么近耶......速度速度！”女孩的话连珠炮似的向男孩袭去。
男孩心里哀叹到底是谁怎么想的.......
“快点！”女孩直接严声喝令道。
“哦哦。”男孩估计是怂惯了，新职工般的答道。
男孩在女孩身边坐下，左腿蜷起来，右腿直放，左手手腕搭在左腿的膝盖上，右手揣在兜里，头发蓬松弥乱，想必他也注意到了，不时地的往前捋，可它们就像不卑不亢小草誓不低头。
侧面看刘海丝丝缕缕的遮住眼睛——竟有浪子的感觉。
“还挺帅的嘛。”女孩咬着嘴唇喃喃道。
“嗯？”
“啊？我说什么了？”
“可我明明听见你说话了啊。”
“......我问你做买卖和抢劫有区别吗？”女孩妄图转移话题。
“不是，刚刚你说了什......”
“回答问题！”女孩立刻打断。
“有......区别？”男孩心里大骂这到底什么鬼问题，不过还是试探着回答。
“嗯......”女孩思索着，“我这么跟你说吧。卖东西是靠自己的努力弄到店铺，进到货，再想方设法卖出去，赚到钱，是吗？”
“嗯哼。”
“那咱再说抢劫盗窃啥的。那也不是要靠自己努力花好长时间踩点，费劲千辛万苦搞到枪，甚至顶着被当场击毙的勇气冲进银行拿枪指着别人脑袋......最后拿着一袋命换来的RMB跑路，对吧？”[图片]
“那么问题来了，两者都付出了努力和牺牲，后者可能比前者付出的更多......没毛病？”
“没......”男孩的面部表情瞬间僵住了，然后瞠目结舌了好一阵子，“对......对啊，为什么......为什么啊。男孩眼神呆滞，表情木然地面向女孩。
“靠......能不能有点出息，”女孩一把抓住男孩的头发，使劲的前后摇，恨铁不成钢的说道：“动动脑子，动动脑脑子啊喂！”
“哇啊啊啊啊啊啊......疼疼疼疼疼疼疼......撒手撒手......我想我想我想！”知道男孩喊出“我想”，女孩对紧抓不放的头发才放手，“我想想还不成嘛......”男孩小声嘟囔道。
“因为......买方得到了他想要的东西但被抢的的的人什么也没有？”男孩冥思苦想了好久。
“你不笨嘛，说的对，维持社会体系最基本的——双赢，无论是百姓或国家都一样，所以不管再怎么说，它们的本质是一样的......尽管你付出了一切，只要对方没有得到相对应的利益，你就有错。真自私，真残酷，不是吗？”女孩说话时始终望着星空，这般诗意的环境下，道出了这般令人厌恶的事实。
“不见得吧......”男孩觉得女孩简直在诡辩，就算有那么一点道理，女孩的话也太绝对了。
“唔……看过《追龙》吗？”
“前阵子刚上映的那个嘛，看过。”
“你认为伍十豪真的该判终身吗？”
“唔……当然咯，他自己最后还不是说了‘万般带不走，唯有孽随身’。”男孩撑着嘴，思索着。
“那你就没有为他惋惜？遗憾？或者觉得这哥们儿讲义气够意思我喜欢之类的？”女孩眼神凌厉，洞穿男孩的心思。
男孩无言，仍做沉思状。是啊，伍十豪风雨一生，为了报恩被打瘸一条腿，几次游离于生死边缘，身边的兄弟一个个离去，为了报仇身负重伤，称得上是乱世枭雄，换做别人，几人能承担？
“那……你是想说什么？”
“拜托，我又没说完，”女孩把脑袋歪向男孩，并用白眼瞥了一下男孩，“来来来，再回答我两个问题。”
“嗯？大小眼？”男孩眼是真尖，嘴也是够拙。
“滚！再敢提我就灭了你！”女孩傲娇不屑，却又掷地有声地说道。
男孩不知该说什么，缩起脑袋打算要受女孩劈头盖脸一顿臭骂。
“咳……咳咳……”女孩清了清嗓，“言归正传啊，咱们言归正传。”这样下去太尴尬了，必须转移话题。
“如果我答应了你，你心里有什么感觉？”
“真哒？”
“假的！”
“嘛呀......”男孩耷拉着脑袋，“如果你答应我的话......我肯定会特开心，开心出天际线那种。”
“什么鬼啊.......要那么夸张嘛......”女孩有一种想捂脸的冲动，“第二个第二个——如果你爸妈突然莫名其妙的给你转了两万块钱，你什么感觉？”
“内个......对不起啊......”男孩挠挠后脑勺。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女孩不耐烦道。
“我没有爸妈诶......”
“......”
时间再一次定格了，此时已经无法用尴尬形容了......不......根本无法形容。
然而男孩的脸上竟还带着歉意的微笑，露出亮白的牙齿。
零点五秒之后，女孩的那弱小的心灵几欲崩溃，近乎抓狂，欲哭无泪。
我去你他妈在逗我吗，对你一定是在逗我.....你真的没有爸妈吗？好歹也哭一个啊！话说这个问题的重点也不是你爸妈吧！对不起？对不起个毛啊？应该是我对不起好不好啊！我嘴贱还不成吗？还笑？！还笑？！这孩子别是心里有问题吧......这儿可是天台啊喂感觉要出事啊！完了完了疯了疯了......疯了疯了疯了疯了疯了疯了......女孩的内心世界正在上演一场2012。
两秒后，女孩意识到不能再这样僵下去了，而男孩的脸上却多了几分迷惑，此时女孩已经无暇顾及了。她瞄了瞄手表，祈祷那个人和往常一样。
女孩深吸一口气，打破了寂静，“我给你……看个人……”说着，女孩拉着男孩到了天台边上。
男孩欲言又止。
“看。”女孩指向远处湖泊的边上，心中但愿这有用。
夜幕之下，宁静与激荡交错的湖面之上，一挽冰轮沉在其中，时而被银灰的残云所侵蚀。银光流溢的中央好像有什么东西，一点点……隐约的……闪烁的……月下翩跹的……两只蝴蝶。隐烁的羽鳞上承载着那份月光，朝着岸边轻盈而来……
它们来到轮椅轮子的角下，向上擦过摆着怪异内八字的皮鞋，绕过发着变扭美式发音的蓝色银幕，掠过那，歪在一旁，蓬乱至极，在夜色却极其显眼的橙金色的卷发，最后消失在黑幕之中。
“霍霍霍霍霍喝喝喝喝喝……”男孩的眼珠和舌头眼看就要弹射出去。
“他不聋！”女孩纤细的手指抵到男孩的嘴唇上，男孩立刻止住了声音，过了良久才得以平息。
“什么情况？！”男孩特意压低了声音问道。
“我怎么知道，在家里摊累了，闷得慌，出来透透气呗。”女孩双手一摊。
可男孩觉得，星空下的这颗星子——漫天星辰的死对头，怎么也不像是单纯来透气的。
一夕轻雷落下，一切顿了那么一下，随后跟来的是万顷细丝。
“下雨了……他干嘛大半夜的出来溜达……”男孩把手伸过头顶，深切的感受雨水打击。
“得了吧，要是我是他的贴身护士什么的，打死也不会让他单独外出的。”女孩注视着轮椅上的人，其实女孩挺担心他出什么状况的。
“有道理……话说你叫我看他干什么啊。”男孩不解。
“嗯……你看他……他也不顽强的活下来了吗？”女孩的语气突然异常坚定。
“嗯……哦！”男孩沉思了一会儿，突然恍然大悟，捧腹不已，“不……不是你想的……刚刚没说清楚。”
女孩一头雾水。
“我就没见过我爸妈，也没觉得啥，后来问的人多了就习惯了。”
“不早说？！”女孩拍了男孩一下脑袋瓜，男孩往后一躲，女孩竟抓了个空。
女孩不甘心，又是一拍，男孩用手挽挡住，女孩乘胜追击，男孩猝不及防，互相打闹了一会儿后，两人再次归于平静。
“为真理献出一生的人呐……”男孩望着湖边感叹道。
“切，”女孩对男孩的言辞不屑一顾，“当初支撑他活下来的，不是什么宇宙真理……是他前妻……”女孩语重心长道。
“怎么可能，他再爱他前妻，没有梦想，怎么可能活下来？梦想，梦想啊……梦想的力量是无穷的啊！”男孩的观点很坚定。
女孩捂脸 ， “知道吗……最蠢的就是认为只要自己有这幅面具，而别人没有。事实上每个人都有，不为人知的……只对至亲的人透露过的……”女孩眼眉低垂，意味深长。
“你这是……在骂他吗？”男孩的表情满载不可思议。
“骂你的啦！”女孩气急败坏地把男孩的头发揉了个乱。
又是沉默良久。
“好啦好啦，言归正传……都被你带跑偏了……”女孩打破寂静，嘟囔着嘴。
“嗯，你说吧。”
“假如……”女孩迟疑了一下，犹豫要不要说下去，毕竟他是个孤儿，“一个人负债累累，举目无亲，还背了庄命案，就要从这里跳下去，你会阻止他吗？”
“会啊，当然会啊，怎么说也是条人命啊！”男孩不假思索。
“真的吗？也许……只有死亡才是解脱，才是对他最好的选择。活着，他将永远被自责孤独的恐惧缠绕，惶惶不可终日……”
“那……我不会。”
“把那个人换成我呢？”女孩看似平静，但每个音节都带着颤抖。
“我当然……”戛然而止。
男孩想说话，可每一个字都好像卡在喉咙里，他想说些什么，可总觉得哪里不对，却又说不上来。
“我想你会阻止的吧，毕竟你那么爱我。”女孩把男孩从思绪中牵了出来。男孩模糊不清得“嗯”了一声，他对女孩突然换成“爱”这个字眼不太习惯。
“只是因为不舍得我，就要让我继续悲惨的生活下去吗？”女孩意外的没有丝毫责怪的语气。
“拜托……怎么可能……”男孩无力的辩解道。
“怎么不可能！”女孩厉声打断。
“你……这半天到底想说什么啊。”男孩妄图撇开话题。
“会还是不会！”女孩没有理会，反而声音更强硬了。
“会……吧……”男孩无奈又无力的挤出两个字。
“看吧，承认错误也没那么难嘛。”女孩刚刚气势汹汹的架子一下就收了。
“那么在假设的那个跳楼的人寻短见时，你见证了他一生最后最绚烂的绽放，见证了最美好的解脱，并且因为没有阻止他而受到了他的感谢，你怎么看？”女孩乘胜道出了下一个问题。
“当然是为他欣喜啦。”男孩再次脱口而出。
“总之是一种正面，积极，对自己有利的情绪是吗？”
男孩点头示意认同。
“再换做我，你阻止了我，我还答应了和你在一起，但你很清楚我以后的生活会很糟糕……只是我，你高兴吗？”
“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男孩指着自己的胸口，“我替你悲伤都不止的好吗？我……对天发誓！要是我敢有一丝高兴，天打五雷轰！”男孩显然忘了还下着雨，突然一道惊雷下来，吓得男孩立刻抽回了手。
女孩居然对男孩喜感的行为不为所动，只是淡淡的说：“那和我纵身一跃相比呢？”
男孩几秒前还沉浸在好不容易搞起来的气氛被女孩泼冷水的懊恼之中。几秒之后，男孩开始思索女孩的问题时，周围的温度降到了冰点。
“反正对我来说我觉得解脱好些，可对你呢？”女孩仍像平常聊天一般，吐出的字却死死的钉在男孩身上，把男孩的脊梁一节，一节，一节地冻住。
“我还是会阻止……”他僵硬的嘴中机械的道。他已经不想再隐瞒了——他只想知道原因。
“没关系……没有什么比得上失去挚爱。”女孩想上前安慰他，却被男孩一把推开。
“说下去……”
女孩知道自己拗不过男孩，就没有坚持。
就在女孩酝酿之时，她的有一个细琐的声音对她说话，随后愈来愈激烈愈来愈狂躁，直至最后对她吼道：“行了！够了！没发现他的心很脆弱吗？！他是个孤儿啊！让他活在虚伪的光明中不好吗？！够了！”与此同时，还有一个声音，平静，无视前者的咆哮，“他可以的，试试看，说下去，赌一把……赌一把……”平静，又那么的有力，那么的罪恶。
正当女孩的思想斗争你死我活的时候，男孩开口了，“说吧，你都行，我要不行，还有什么资格当你男朋友！”男孩坚定不移。
雨在不知不觉中下大了，听说，雨天是世界的忌日。
“你说……雷锋扶老奶奶过马路是助人为乐，那他是为了‘助人’，还是为了‘为乐’？”
“两个……都有吧……”男孩终于正经了一次。
“嗯，一开始说的，双赢。”
“唔……”男孩若有所思。
“在帮助了老奶奶的同时，因为自己的心灵受到了升华……简单点说——帮了别人，自己也开心。”
“懂了……”
“懂个屁！我问你，他这样作是出于无私，还是自私？”
“当然是无私的咯。”男孩不以为然。
“不……是自私的。”男孩听到这话很诧异，便更专心了。
“我之前说过，经商卖货都是一种双赢的手段，而不管是买家卖家都是冲利益而去的，所以也是一种自私的表现。然而老奶奶成功的过了马路，雷锋也高兴，这难道不和经商一样？”
“完全都不是一回事好吗？怎么会一样。”男孩矢口否认。
“没错，是不是一回事，可你能说出它们的区别吗？”
“区别……”男孩撑着脑袋苦思冥想，他总有一种答案就在脑门的感觉，却怎么也说不出来答案。
“前者清楚明了的知道自己是自私的，后者不知道……”女孩打开了真相的大门，走进这扇门，就再也回不了头了，这一点女孩再清楚不过。
“对……啊……”男孩的脑袋如释重负，随即而来的是一连串的疑问，“那……还是不一样咯？”
“一样的，我一开始就说过——本质是一样的。”
“披着无私的外衣啊……”男孩不由得感叹道。
“其实啊……世界上压根儿就没有真正的无私，一切所谓的善或慈悲都是内心深处的自私促使的。”女孩见男孩依旧平静，就毫无遮掩地道出真相。
“这样……啊……”可男孩已经哽咽了。
“历史上的例子多了去，红军解放中国啊，文艺复兴啊……嗯……他也算的。”女孩指向湖边轮椅上的人，仍然没有注意到男孩的变化。
“那这跟跳不跳楼有什么关系啊？”男孩期待着，期待女孩说这才是关键，之前全是扯淡。
“我是想告诉你如果有两个对自己不利的选择，人们一定会选择对自己伤害较低的那个，在情感上跟是如此，这也是自私心造成的。至于选择困难症嘛……就是所有选择的不利程度是一样的。”女孩无情地打破了男孩的幻想，哪怕女孩扭头就能看见男孩全身都是阴沉的，但她不敢。
男孩没有再说话，他感到有东西在啃噬着他的心，将他从前对一切的认知一寸寸夺去，但凡是那东西所经过的地方，光亮被逼散，只剩下——黑暗。
“说了这么多，我就是想告诉你——人的所有行为都是为自己，仔细想想吧。”女孩自己都不敢相信自己说完了，此时的她感到一阵轻松，畅快——她仍没有勇气面对男孩。
仔细想想？微言精义，愈探愈出，愈研愈入，愈往而深思极恐……
“就好比……‘都是为你好’……”这是女孩能想到最贴切的例子了，即使女孩刚说出口就意识到了错误……已经无法挽回了。终于，女孩对自己祈祷道“会赌赢的！”，并看向男孩。
“都是……为你好？”男孩突然笑了，笑得好悲伤。女孩知道自己可能赌输了，所以没有多说什么，又不知为何跟着男孩笑了，笑得好无奈。
一切尽在不言之中。
男孩笑着笑着，哭腔越来越明显，知道最后放声嚎淘。他猛地站起来，双臂无力地垂着，头也没有多余的力气抬起来，刘海遮住了他的双眼，银河倾泻下来的泪雨无情地抽在他背上。或许他流泪了，那也只是混在雨里，如这天一般，只能在这金秋时节给大地带来迟到的滋润。
即使是在这风雨肆虐之下，轮椅上的人仍就没有回去，如果有人站在他面前的话，就会发现他的嘴角是向上扬的。
当海鸥高喊“让暴风雨来的更猛烈些吧！”的时候，久经沧桑的礁石能做的只有苦笑。
男孩的眼睛忽然亮了，炯炯有神，然后一阵精神病人试的狂笑，“不……你错了……人是有灵魂的……”男孩指着脑袋，“人是有自我意识的！你说的，是野兽间的冷血无情！冷血……无情！”男孩歇斯底里的吼声淹没了雷雨。
“从量子力学的角度讲，意识也是一种物质。”即使赌输了，也没有回头路，因为女孩深知了解真相却自欺欺人的痛苦，这样是挥洒不去阴影的。
男孩心中一怔，全身一软，无力地瘫坐在地上，一道雷映亮了他的半边脸——沧桑憔悴。
男孩的回忆历历在目，他不敢相信这些都是自私的——让他怀念的高中老师，每次摊煎饼都可以多放一个鸡蛋的大妈，一起逃课去网吧的舍友兼好基友，他曾日日年年月月妄想的父母，还有……对面那爱慕已久的女孩……对啊……为什么……哼……又是为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其实根本就没必要说这些的，对吧？”男孩说话时充满了讽刺与嘲讽——他想看看女孩该怎么回答他，他想看女孩不知所措羞愧的样子。
“因为在心里憋久了总想说出去。”女孩这次的平静居然不是装出来的。
“什……什么…这就……”男孩早就猜到了女孩会这么回答，但他万万想不到会是这般淡定。
“那为什么……为什么偏偏告诉我啊……你完全可以……我是说写篇文章什么都发表到网上啊！”男孩心有不甘，仍企图让女孩难堪。
“是不是傻？你不是被吓得不轻吗？你不是不敢接受吗？我要是放到网上去呢？《黄衣之王》（详情见百度百科） 听说过没？”
“那你就拿我做实验？！”尽管男孩嘴上这么说，但心底还是几乎不相信的。
“嗯。”女孩毫无遮蔽。
嗯？！男孩彻底怒了，愤怒的火焰不可歇止地窜上心头，“老子莫名其妙的听你逼逼半天就他妈说什么自私不自私！最后我他妈接受不了了才说我是个炮灰！哦……我懂了……一开始你就没打算答应我……然后……废物利用是不是……是不是！是不是！是不……”
“ 够了！闭嘴！”女孩猛地站起来，一掌把男孩按到墙上，死瞪着男孩，喘着粗气“我当然知道你对我的若无其事的态度很愤怒！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我就是这样想的！就是这么自私自利！这是事实，没有什么好遮掩的。连自己都无法面对的人算是什么人？！你呢？一直都在逃避！看这里！”女孩的食指死坻在男孩的左胸上，“黑色的！”女孩双手紧紧抱住男孩的头往下掰，使男孩只能看到左胸。
天有些朦朦亮了，即使天上的死灰压在头顶，但极目眺望，东方还是有些微微的湛蓝。
雨硬生生的打在男孩的头顶，发间流经额头的水珠沁入眼里，让它布满红丝，可男孩死死盯着左胸，不肯眨眼。
女孩退了几步，坐回了天台边上，期待着旭日初升的到来，不知道为什么，女孩觉得自己就是想见到太阳，感受阳光的沐浴。
月亮没有躲起来，它在西边最昏暗的地方，勉强从云中抽出半个身子。此时整个西边，像一枚阴森的巨眼，阴云为上眼皮，大地为下眼睑，明月为瞳。如果你注视着它，就会发现它也注视着你。
“问一个问题。”男孩抹去脸上的雨水，微笑着，长时间的低头让脖子咔咔响。
“嗯……”女孩的声音太弱了，只有她自己能听见。
“既然没法儿无私，为什么不像僧人一样，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做，试着去放空它。”即使男孩没听不清女孩说了什么，他仍旧说出来问题。
“不可能的，这个行为就本来是自私的。再者……你能想象吗……地球上的生物靠它维持了数十亿年……你却要摈弃它……舍弃的了吗……想不出来……说了这么多，你不还……”女孩今晚第一次流露了无知的悲伤神色。
“没事，随便问问。”说着，男孩向女孩身边走去。
每个人的心都是一把嗜血的剑，或斩向极恶之鬼时，抑或劈向至善之圣时，它都嗜血，可要是没了血，它就会死。
男孩坐在了女孩边上，一把挽住女孩的肩，用那早已不存在了的袖角拭去女孩额头上的雨水，然后把挡住女孩眼帘几缕头发拨到耳后，“花有了，人在了，雨下了，知道还缺什么吗？”
“你刚刚还……你怎么……”女孩惊异的看着微笑着的男孩——男孩的笑可以融化一切。
“嗯……一言难尽啦！……等我下！”话毕，男孩一溜烟跑下了楼去。
松树间的麻雀不经意间鸣啼了起来，高耸的松树离天台很近，女孩伸手就要抚摸巢中的雏鸟，雏鸟警觉地鸣叫不绝于耳，雄鸟及时的赶了回来，却只能声嘶力竭的向女孩吼叫，女孩委屈地缩回了手，雄鸟得胜似的在雏鸟面前昂首挺胸，全然不顾大雨即将把巢打散。
“呼！”男孩用肩撞开了门，双手抬着一架电子琴，艰难地挤过门。
“我去……累死老子了……”
“搞什么啊……”
“哦……没事儿，弹钢琴那小子睡的跟猪一样，死叫叫不醒。”
女孩环顾四周，发现吉他手，架子鼓手，钢琴手已经在旁边几栋楼的天台上各就各位，最可怜的是打鼓那哥们儿，一口气上下了七八遍把各种鼓搬齐——她才想起来男孩是校园里的“灵魂歌王”。也许这样的乐器摆位对楼下的人效果糟糕，但这场“音乐会”的观众是为女孩而举办的，这对女孩来说是绝佳的听觉盛宴。
花有了，人在了，雨下了，就差支歌了。
“来来来。”男孩把女孩拉到门边上，双手搭在女孩肩上，“坐好咯。”
男孩特意换上了一身黑色的高领风衣。他把琴挪到了靠边上的地方，调好音，清清嗓子，右手在头的便上方握拳，竖起三根手指，一根一根收回，当再次握拳的一刹那，歌声骤然而起。
与此同时，初阳轻推剑鞘，四射耀眼锋芒。
“When the days are cold”
“And the cards all fold”
“And the saints we see”
“Are all made of gold”
“......”
通透的前奏清唱悠然回荡，将稠密的雨幕剖开，随风穿行在白山黑水之间，划破漫天的阴云，撩起遍地的金黄，敲打着每间宿舍的门窗。当歌声传到女孩耳里时，女孩想不出来——表白为什么要唱Imagine dragons 的《Demons》。
“When you feel my heat ”
“Look into my eyes ”
“It’s where my demons hide ”
“It’s where my demons hide ”
“Don’t get too close ”
“It’s dark inside ”
“It’s where my demons hide ”
“It’s where my demons hide ”
“……”
随着架子鼓一声爆裂似的怒打，主歌部分的嘶吼从地心深处激冲到了云层的顶点，扯裂了人心前的那层膜，直击灵魂的最深处。雨幕中被剖开的缝隙，被无形的力量肆虐的撕扯，在风雨中留了一块不尘之地。每一个音符，每滴雨颤的四分五裂，成了一片浓郁的白雾，随后一点点交合在一起，又裂开，再合并，裂开，合并，裂开……每一句歌词迫使男孩头顶上雨珠顿一下——四散奔逃——砸碎到地上。男孩头顶上也是不尘之地，与撕开的连接到一块儿——与女孩连接到一块儿。
独白呀……
“They say it's what you make”
“ say it's up to fate”
“ It's woven in my soul”
“ I need to let you go”
“Your eyes, they shine so bright”
“ I want to save their light”
“I can't escape this now”
“Unless you show me how”
“……”
最后的副歌，男孩在耳边竖起食指。飓风像扑过来的群狼，拥住男孩的身躯，撑起乌黑的衣摆。曦阳张开双臂，高过男孩肩头，绚烂的橙金色丝绒淹没了男孩——无法抹去那绮丽的黑色。
女孩拖着下巴笑笑。
这才像话嘛。
既然一言难尽，那就唱支歌儿吧。
嗯……还有，作者初二。不喜？不喜咽回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