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梓亦用身体堵着门,她因为激动,身体剧烈的颤抖着。她的脚下是打碎的盘子、散落的衣服,好像整个屋子里的东西全部跑出来凑热闹。
“你他妈的今天就跟我说清楚,我到底算什么?”她用最后的一点力气冲坐在床上的男人喊道……
然而,床上的男人似乎自动启了一道仙障,将一切声音,情绪,愤怒以及各种混乱隔绝在外,淡定的自顾自玩着手机。
对骂、争执、冷嘲、热讽……一切的激烈对抗手段都曾用过,但最狠的还是漠视!
没有任何回应!王梓亦感觉自己愤怒的元神直冲气窍,颅腔内发出嘶嘶的摩擦声,不由发狂地伸手想再抓个物件狠狠地砸两下。她成功地捞到一个大家伙,完全没有意识到这是她最心爱的花瓶。此时此刻,王梓亦一片空白的大脑只想用尽全力砸出更大的动静,仿佛要做最后的挣扎似得。
碰!哗啦啦,足够震撼的响声,溅起一地残破的碎片,整个屋子都晃动起来。然而,那道无形的“仙障”却毫发无损,里面身形已走样的中年男人依旧保持着惯常的姿势,将一身松垮的肥肉随意铺在床上,唯有那只在滑动屏幕的手速度略快了一些。其余,没有一丝异样。
仿佛一只鼓胀的气球,胀到极限随一声巨响泄出所有的气,王梓亦一下子疲软下来,无力的挂在门框上。所有的努力瞬间都失去了意义,发泄不过是一场体力活。
此时,屋内一地狼藉,无数碎片杂物姿态万千地躺在各个角落,似乎都带着嘲讽的目光,旁观一个中年女人大吼大叫手舞足蹈的独角戏。看戏看得太投入,这些碎片残渣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才是这场戏最可怜的牺牲品。
出窍的元神在空中兜兜转转,一无所成,不得不回归原位。醒过神来的王梓亦依着门框,眼角的余光扫过地面,惊讶地发现自己居然砸了最心爱花瓶,这可是闺蜜送给自己的结婚礼物,就这样被自己顺手抄起来,碎了,怎一个蠢字了得!看着满地的惨状,冷静下来的她,心中涌出了一丝后悔。
一声叹息,王梓亦决定出去透透气。
大街上,阳光正好,实打实的大好春光。
王梓亦麻木的走着,街道拐角处是一块熟悉的袖珍绿地,一圈长椅,曾留着当年初嫁少妇与清瘦丈夫对未来生活的各种憧憬。如今,长椅先后破败,羞涩少妇已颇具泼妇风范,清瘦丈夫则胀成了浑圆的肉桶,唯有当时的憧憬将美好定格在最初的梦中。
最后一张还能坐人的长椅上已被一青年男人捷足先登。王梓亦不容分说,带着一身前辈的威严气场一屁股砸了下去。一般情况下,两个不相识的人挤同一张公用椅子,虽没有语言沟通,但可以进行气场比拼。若其中一方气场较弱,那很有可能被另一人不友善的强大气场轰走,胜者可独享这张长椅。王梓亦正是打了这样的一个算盘。但不幸的是,落空了。
青年男子看起来一点都不强,是那种一阵风就可以被吹走的身形,此时正在打电话,听起来对方是客户。青年男子那么专注的伺候着电话那头的客户,以至于完全没有注意到边上来了一个不友好的大姐,他的表情是那么投入,仿佛整个世界都与他隔绝。
王梓亦无奈的摇摇头,王梓亦想念起家里舒服的沙发,但,今天早上自己亲手把家里砸成了垃圾桶。
既然影响不了对方,周边也没有别的椅子可选,只就只能将对方想象成空气吧。打定主意后,王梓亦的听觉果然迟钝下来,小伙子依旧滔滔不绝,但王梓亦渐渐听不到小伙子的声音了。放松下来后,王梓亦决定在这张椅子上享受一下阳光。
这本是一个美好的周末,街道上人流熙熙攘攘,一对年轻情侣从王梓亦面前走过,毫不遮掩彼此的浓情蜜意,包由男生背着,女孩美滋滋地吃着一个蛋筒,偶尔也赏赐男生舔一口。王梓亦轻蔑的哼了一下,扭过头。但她忘了,其实当年她也曾当街做过类似的举动,甚至有过之而不无及。
阳光下,一个小女娃跑了过来,走路还不稳,眼见着就要在王梓亦面前摔个四仰八叉,幸亏身后的奶奶几步赶上一把拽住。成功止住一场摔跤事件后,老奶奶开启了絮絮叨叨模式,但小孙女显然不乐意被控制,挣脱奶奶继续往前冲,与一老一少急匆匆的身影形成鲜明对比,一位老汉,隔着数米远,推着空的婴儿车,慢慢踱着步,与前方显然不在一个节奏上,正悠闲的哼着家乡戏。
从共舔一个蛋筒的小情侣,到不在一个节奏的老伴侣,生活以一种奇妙的方式展示在王梓亦面前。
晒了半天太阳,仿佛一株愉快的进行了光合作用的植物,王梓亦觉得自己又恢复了元气,周身不再麻木,这时来自腹腔的空虚感提醒自己是时候吃东西了。王梓亦习惯性的往边上望去,结果发现边上坐着的不是自家男人,而是一个正在打电话的陌生小伙子。王梓亦才想起早上发生的种种,但怎么也想不起来吵架的原因。
她站起来,舒展了一下身子,看了一眼小伙子,开始往家的方向走去。不再青涩的王梓亦早不指望男人会出来找自己或者哄自己,对方显然也摸透了自己的脾气。
结婚久了,日子淡的像开水。虽然鸡汤文中流传着这样一个故事,因为男人往花盆里弹烟灰,女人带着年幼的女儿坚决离婚,最后获得真爱,活出一篇蓝天。但并不是所有的女人都这么幸运。如果第一眼选择了一个普通男人,那么第二眼一定会有好运气么?就像王梓亦,其实她自己都没有觉得往花盆里弹烟灰是什么大事,所以她的眼界与生活也就只能是当下的阳光了。
打开门,男人正在吃饭,就像什么也没有发生似的抬起头,很无辜的看着她:“我以为你不回来吃饭,所以我自己泡了面。”
王梓亦没说什么,往房间望去,有收拾过的痕迹,但一个粗糙男人干的活一如既往的粗燥,这意味后面有一堆精细活等着自己干,王梓亦真正体会到了什么叫自作孽不可活。即便是最愤怒的时候,她也只能往地上砸花瓶,而不会直接向床上砸去。她从来没有决绝的想要离开或改变生活,所以一定是她自己最后来收拾这生活的垃圾。
男人起身准备再去泡碗面。“下午我们去买个新花瓶!”王梓亦背对着厨房说道。“哦!”身后传来男人平静的回应。
没有温馨的煲汤,没有赔礼的鲜花,只有待收拾的垃圾,这就是凉凉的生活,真实,但好在也有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