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拭尘埃(五十八)

下午,散学典礼,是这个学期正式结束的标志。没有预先通知,她们是什么时候从学校出来,参照平常的作息表,比下课时间提前了几分钟,来到了学校门口。走在路上的时候,没有见到一个学生,没有见到一个像是要去接小孩的家长。穿过小公园的那会,见着了大群的红马甲,在某个地方见到了几张桌子,是关于垃圾分类的。

站在正对大门的地方,校门边的人已经很多,校园里显得格外静娴。楼道里显现了穿校服的孩子们,首先来到大门口的是二年级的两个班级。两个队列从大门口鱼贯而出,一列向左,一列向右。门卫举着喇叭在提示,哪个班级的出来了,请接孩子的家长们注意。很多的孩子手上,拿着一张纸,那是这个学期的评价单,孩子们轻松雀跃。

就这么一阵的小小欢腾,然后就又归于先前的平静。校园里的大喇叭播放了一串声响,下意识地看看时钟,正是她们平时下课的钟点。猜想着不一会,可以见到蜂拥的人群,从校园里涌现到大门口处。这一会等了有很久,忍不住怀疑起她们放学的钟点,会要大大地延误。见到了她们年级另一个班出来了,见到了一些个熟悉的面孔。

这大大安抚了自己将要有所失衡的等待之心。又过了好一会,出来了又一些二年级的孩子。起先是空阔的前方,迅猛地跑出来一些男孩,然后是更多的人。正要以为他们就要这么迅即地冲出大门口,各自走散。听到了一个孩子的声音,说是老师还在后面,大家等一等。大伙儿就停在了那里,等待着大部队的集结和一位年轻的老师。

她走前几步,站在了大门的大立柱边上,孩子们从她边上的小门列队而出。她举着右手,和孩子们挥手,说再见。孩子们举着手,和她挥手说再见。每一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笑。不单是她和她班上的学生们,还有那些围在外面等待着自己的孩子出来的家长,或年长或年轻,或男或女。孩子与大人汇合后,还有大人跟她挥手说再见。

等到最后一个学生出来后,她也跟随着他们走向了远处,不知哪里。很喜欢这样的场面,每一次的散学典礼,每一次守在大门口,等着她们出来,总是在等待这么一个时刻:整个的班级,在场地上停顿一下,排成了队列。这时,班主任会出现在孩子们的身旁,这时会有一些挥手,会有一些说再见,会有学生和老师目光交汇的时刻。

那温馨的场面散去后有一阵子,校园里的大喇叭又响起了一阵什么声音,里面还是那么的安静。又过了一阵子,地坪上终于显现了众多的孩子,周周就在这些面孔之中。没有见到他们停下脚步,没有见到总会伴随在他们身边的班主任,甚至没有见到几张熟悉的她们班上的同学的面孔,她已经顺着人流,快速地挺立在了自己的眼前。

和她一起,顺着人流往外走,还在惦记着没有见到的她的老师和她的其他同学,告诉她自己想要看到她们挥手说再见的场面。她说她先前还看到了学生和老师拥抱的情景呢,她说那应该是毕业班的吧。边走边跟她说着,再过一年,再过一年,就要轮到你和老师拥抱了。她没有出声,我自己觉到这一天,像是很耐心地守在那里似的。

中午,走过学校边上的那个小公园的时候,她说她听到了喜鹊的叫声,我说我什么也没听到。继续,和她一起走到分手点的时候,我们一起听到了脑袋顶上响着的喜鹊叫,她继续循着通道往前走,我退后几步,站在一棵小树旁,抬头看,看眼前那棵不大不小的树上,一只大喜鹊,露着显得有些脏的白肚皮,就站立在一根粗的横枝上。

它叫了好一阵,在注意到从身边走过去的几个女孩是她班上的同学的那个瞬间过后,我失去了它的踪迹,这才走开。斜过,见到一张熟悉的面孔,她正在和另个同学打招呼:HELLO。她的脸上带着笑,她的右手垂下,拎着一个装了什么的袋子。一路上遇到好些人,大人和小孩。她们走在去学校的路上,她们走在去散学典礼的路上。

早上,看着她的背影走向校园的大门口之后,带着小黑往回走。再一次,惯性地来到了那个八哥窝的楼下,没有抱任何的希望。那个圆洞还是那么空洞,那个阳台的窗户全部关紧了,那户人家或是要出远门了。那面墙还是那么空洞。不,有一点不一样:在那个圆洞的左上方不远处,站立了一只黑色的大鸟,像是八哥。它在跳跃和飞腾。

它的动作看上去显得很笨拙:先是从高处往下跳飞了一两米,落到了一个小平台上。然后,它试图飞到一个小小圆洞边上的金属管上,它没有成功:它的双手没能够抓住那个金属管,它的双脚更加没能够站稳在那个金属管上。它又退回到了那个小平台上,它的视线好像指向那个八哥窝在的圆洞。它站在那里,探头探脑,东张西望。

它探头探脑的时候,我好像听到了好听的鸣唱,我推测那是它在鸣唱。呆呆地站立在那里,想要多一点的时间,来确认那是它鸣唱出来的声音。它高高地飞起,虽然看上去一点也不娴熟,它还是有些踉踉跄跄地站稳在了它对过的、自己身边的这栋楼的屋顶上。走动了一下,转过头了看这栋楼,见到了它站在屋顶边缘,探头探脑着。

它往下跳飞了一两米,站立在了一台调的顶面,那台空调的后方是一户人家的卧室的大窗户,暂时是紧闭着窗帘。那台空调的左手是那户人家的阳台,暂时窗户关紧着,窗帘拉起着。它有一次好像是试图飞到那个阳台上的什么位置,这又让自己看到了它费力地扑扇着两个翅膀,想要抓住什么、想要站立到什么上面的那一种尝试。

它在那台空调的顶面待着,它在探头探脑着,我仰着头一面看着它,一面聆听着空中传来的各色声音。我有很大把握那是它在鸣唱,很好听的声音,远胜于那些大八哥的呱噪叫声。那鸣唱让自己联想起先前总喜欢听到的乌鸫之歌。查过,乌鸫是会学别的鸟唱的,比如:八哥。同样,八哥是会学别的鸟唱的,比如:乌鸫。它站在那里。

独自地站在那里,周边没有见到任何它的同伴。它像是在不断地鸣唱。它探头探脑的样子,像是正在尽兴表演之中,又像是正在尽心聆听它自己的歌声之中。举起屏幕,想要给它留个影,就在对准好了刚要按下按钮的那会,突然发现它已经不见了踪影,纳闷:莫非是它本能地觉到了这屏幕带来的危险?走动一下,去看空调的另一面。

又见到了它,它站在那里,探头探脑着。再一次举起屏幕,这一次它没有再躲闪,这一次正面射来的阳光,把自己的眼睛晃得眼前一黑,不,是一花。它自在着,任自己稳稳地拍了两张。身边走过一个路人,他进到自己前面的那个办公场所的屋子里。他没有停下脚步,来好奇地看我。我还是觉到了他走过的作用。就此,与它别过。

它,就是我以为的在那个圆洞里长大的那只雏鸟。在这样一个早上,能够遇到它,能够让自己籍由它的行为举止,辨认出它来,真好。它,无论在这个早上被自己或者不被自己见到,都会成长着它的成长。被我见到,于它而言,无所谓好或者不好。见到它,只是于我是好的:原本有的一些疑惑,原本有的一些不安,因这见到而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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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周惠来,完成于2020年07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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