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要:清人咏溺女的诗:“生男勿欢喜,生女胡悲伤。贫家溺女间亦有,富家溺女岁为常。今日女初生,他时议婚系。贫家纳聘类多金,富家嫁女倾箱笥。倾箱笥,爷先愁,可怜骨肉已浮沤,阿爷不顾先回头。吁嗟阿爷阿爷忍为此,但愿人间都生子。生子行须娶妇归,请爷娶向东流水!”(陈偕灿《溺女哀》)
(一)
作为一个出身乡下的思想传统的作家,贾平凹很尽心尽责地为乡村和乡村里那帮没能力创造生活的底层男人们着急。
于是一篇奇文《极花》就产生了。写一个被拐卖的妇女被解救后又回到了买主那里。本来,现实中比如“郜艳敏”之类,为生活所迫,能逃脱但还是选择继续与买主生活的情况也是有的。
奇就奇在,他写这篇文章不是为女人被伤害又无力逃脱的命运感到悲哀,为整个社会的法制不完善感到着急。
对于人贩子和愚昧粗暴的底层男人,他说不知道批判谁。但是对于女人又说:“你为什么这么容易上当受骗……”。
眼熟吧?这是满大街舆论对女人的“过错伤害论”,现在出自一位名作家之口!
于是我们就看到,他在小说中和记者采访时,一脸悲愤地阐述自己堕落的思想:资源都被城市拿走了,女人也被城市男人“抢”走了,底层男人没有“生育工具”了,乡村没有人力延续,要灭亡了!
好悲情,好悲壮哦!
仿佛只有男人是人,有拥有幸福的权力;女人合该配合男人完成他们的“幸福”。
如果不了解男女比率失调的原因,不了解乡村女人在乡村牛马不如的生活,不了解男权对女性的压迫,还真会被他忽悠了!
不过,作为一个重度晚期男权社会里的受益者,贾平凹是不会明白的。
(二)
乡下出来的男性文学家总喜欢热炒乡土情缘,为消失没落的乡村作痛心疾首状,有些人还想着恢复乡绅社会。
却没有见过乡下出来的女性做同样的事。一则是我孤陋寡闻,乡下女子受教育的机会少,能出名的更少。二则是乡村留给女人的记忆,和男人的完全不一样。女人们在城里安家落户了,就不想再回去了。
男人却不一样。物质上虽然贫瘠,精神上的待遇堪比小皇帝。在城里混得点名气,也只能排个小号。不同于回到乡下,那就是大人物。如果恢复乡绅社会,他们回家就是乡绅大老爷,到哪里都受到追捧,说不定还可以顺便跟可以做孙子辈的翠花来场忘年恋。
而女人呢,就算在外多有名气,回家吃饭排位,村里最没出息的二牛都可以坐在她前面。
因此,如贾平凹之流十分热衷于乡土情结,时不时跳出来为乡村发几句声,呼吁人们重视乡村,重视乡村里那些贫穷的父老乡亲。
这本身没有什么错,他们从小受的教育就是光宗耀祖,乡村消失了,他们的理想情结没处安放。
(三)
错就错在,他们的思想格局有限,只是站在个人本位上考虑问题。
作为普通人来讲,人们对他人之间的突然出现意外导致的悲惨,会感觉同情和义愤,却对特定社会下约定俗成而导致一部分人的悲惨命运认为理所当然。
延伸开来讲,就是每个人都是从自我本位出发,只考虑自己的利好。对他人、他物的实际状况,往往做不到感同身受,甚至对他人的痛苦,自然过滤掉。
这就是为什么,在男权社会里,女性也是男人的亲人,为什么他们看不到她们在受苦,不阻止,还推波助澜?比如印度的童婚,他的父亲兄弟难道不知道那么小的女孩嫁出去后面临什么样的人生?
这不仅体现在男人对女人的态度上,还有种族与种族之间,都是如此。
那些去泰国的人们专门去看“人妖”,兴高采烈地跟他们合影。有多少人能看到他们眼神里的悲哀、无助?
在街上遇到中东女人,见她们全身用黑布包起来,只露出双眼。我觉得十分恐怖,这里不是中东,是广州,她周围的女人都穿着时髦的服装,化着精致的妆容。是什么样的恐惧,才让她安于现状,连掀起黑头巾的勇气都没有?
我惊讶地跟我的女性朋友讲,她不以为然地说:“中东是这样,那是她们的风俗。”
因此我们就看到这一奇异的现象,旧社会已经消失一百年多,孔家庙也打倒了。可是一些男人们的意识层面还停留在过去,回味着男权社会的好处,对女人困难的处境视而不见。
(四)
佛曰:众生平等。
老子曰: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如果一个作家没有伟大的思想,不能客观全面地看待事实,就算再怎么做出一幅悲天悯人的样子,关键时候还是会漏出那条假惺惺的大尾巴。
比如贾平凹,他很为乡村的退化感动忧心,为乡下那些贫穷男人的繁殖感动忧心。却忽略了,那些乡村下埋了多少女婴的尸体,多少女人的血和泪。
女人受男权社会压制,得到不公正待遇的时候怎么不出来说句话?
当初扔女婴的时候怎么不见站出来说话?现在因为男性没有"生育工具"了才出来哭可怜,谁为那死去的女婴讨个说法?
他在高高的象牙塔呆久了,舒服日子过多了,也不愿意在深入了解事实。比如,记者问他有没有问过那个被拐女孩的看法,他说没有,觉得没必要。
在乡下,人们已经知道娶到不老婆是因为当初人为选择性别导致的,而不是所谓城里男人“抢”走了。去年有个视频报道“人市”买卖媳妇的现象,一个乡下人就说:当初都不要女孩,现在女孩少了,算报应吧。
想问贾平凹:你是不知道呢还是不想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