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相处太匆匆 一世缘分情未了

                                                               一

我和岳父相处的日子不长,算起来一共不超过两年。2015年年底,我和爱人结婚,2016年11月他就因病驾鹤西去了。岳父留给我最初的印象就是默默无语,任劳任怨。


结婚后,按照爱人老家习俗,我是要去她们家里过春节的。所以结婚那年腊月二十八,我们俩早早就赶回了她们老家,安康镇坪。准备年货,和岳父一家一起过年。得知我们那天下午要回来,岳父就背着背篓,在我们下车的地方等待着。


当车停下来,我们拎着行李往家走时,就看见一个黑瘦黑瘦的男人大步流星的向我们走来。没顾上说更多的话,我们手里的行李已经被他一件一件全都放进来,身后那个背篓里面。我觉得第一次回来,自己两手空空,让老丈人背着行李在前面走,有些不妥。但无论我说什么,他都不回头,也不回答,只是一个劲的招呼我们快回家里烤火,吃饭。


看着他在前面走,我们有些自责,但无法改变这个现状。爱人说他就是这个脾气,不要计较那么多。从公路边到家里有一公里左右的路程,这路是那种不太平坦的泥巴路,还是弯弯曲曲的上坡路。一般人什么都不拿,空手走上去都会觉得费劲。但他一刻都没有停下来,一直走到家里才放下背篓。


我们俩早就气喘吁吁,大汗淋漓了。看着我们俩气喘如牛,围着火炉喝水休息,岳父嘴里说了一句什么话,因为用的方言,所以我也听不懂。他招呼我们烤火,喝水,休息休息,我不住的点头。一会功夫,饭菜就上桌了。


                                                                       

那个春节,和所有地方的人一样,我们到爱人几个亲戚家里去拜年。我老家里的习俗是大年初一不出门,不拜年,也不串门。但是很明显,十里不同俗,他们这里拜年从大年初一就开始了。


第一次来镇坪过年,这里的有些习俗虽然不习惯,但我也得假装很适应很喜欢,入乡随俗就是这个意思。那个春节让我难忘的是,这里的每个人酒量都非常惊人,连在厨房忙活的阿姨婶子都很能喝。


在镇坪,春节流行喝散装白酒,酒坊里面酿的那种。大部分是用本地包谷为原料,酿制的包谷酒,也有其他果酒。瓶装的品牌白酒,反而没有那么受欢迎,当地人说瓶装酒没味,不带劲。


有酒就有肉,这里的人吃肉,绝不是说说而已。每家都养着猪,少的一两头,大户人家养上十几头也正常。临近春节,家家户户家里熏制腊肉。腊肉这种东西,在陕南山区随处可见,最初倒不是人们,喜欢吃这种带烟熏味的肉,而是经济条件有限,保鲜技术不够。


为了让肉保存时间更长,所以才诞生了腊肉。腊肉,咸菜,豆腐乳,萝卜干等等各种腌制食品,最初的存在都是基于这个原因。然而习俗一旦形成就会代代相传,永不消亡。慢慢的融入到当地人的生活中去,根深蒂固,影响深远。


他们拜年,都会喝酒吃肉。包谷酒闻着有一股淡淡的香甜味道,让人忍不住要多喝几杯。这种酒虽然度数不高,喝着绵柔,但是喝着不知不觉就上头了。包谷酒配腊肉,这是一顿饭的标配。肉都是那种大块头的肉,根本不会出现一片一片的,很少会出现所谓肉丝肉片。


我吃了两块肉,就已经感觉油腻到不行。但那些亲戚根本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继续划拳,喝酒,吃肉。大年初一下午那场饭局,我不知不觉中就喝醉了,等我醒来,已经在床上躺着呢。有了那次的教训,之后的饭局,我都是滴酒不沾,只喝饮料。爱人说,不喝酒没关系,我是客人,别人不会和我较真。


那些天每天都去这样度过,上午在这家吃,下午在另一家吃。大家其乐融融,春节的氛围十分浓厚。而这里面喝酒最厉害的人物就是岳父,他基本上每一顿饭都喝,跟同辈人喝,然后再跟晚辈喝,最后不尽兴,一个人倒酒喝。吃到最后,没几个人了,他继续倒酒喝,然后吃些菜和主食。


每次回来都喝得晕晕乎乎,有时脸上泛着红光。但他还是可以和大家说说笑笑,似乎身体没有受到酒精的影响。每次喝完酒回来,他说话声音特别大,那种气势有点像从战场了凯旋的将军。过了正月初五,岳父就开始了新一年的辛苦劳作。


他开始早起,然后带着岳母一起去山上干农活。而我们还在继续睡觉,正月的镇坪,寒冷让人惧怕,起床是十分艰难的事情。


按计划,初六,我们就要返回西安,准备上班了。走之前,岳父给我们准备了很多家乡土特产,有自己家里做的腊肉,豆豉,豆腐干,魔芋豆腐,干竹笋等等。每一样看着不多,但是装在一起就是一大包。出发前,岳父再一次背着那个大背篓,把我们送到马路边,在那里会路过,带我们回西安的车。


这次送我们下来,他背着背篓显得很轻松,还是大踏步的走在我们前面,好像身上什么也没有背一样,轻轻自在。 临行前,我们没有说太多的话。我让爱人帮忙翻译一下,就说让他们在家里注意身体,干活注意安全。等天气暖和了,农活干完了,来西安玩,到时候在西安多住几天。


他一个劲的点头,嘴里也说了一些我听不懂的话,但意思我能猜到,应该也是嘱托一类的话。然而谁有能知道,这是我第一次和他一起过春节,也是最后一次。而所有的悲剧,就在几个月后发生。当时,我们浑然不知,只是说着明年还来镇坪过年。


                                                               三

2016年,6月前后,岳父频繁给我们打电话。因为家里就爱人一个女儿,所以联系的多。但事情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爱人说,岳父感觉胸口胀痛,疼痛难忍,咳嗽严重,去镇上卫生院和县城医院都查不出病因。


我说要不就来西安检查一下吧,镇坪县毕竟医疗条件有限。当时就以为是严重的感冒,最严重也就是肺炎,根本没有想到会有其他情况。后来一段时间又没有岳父的消息了,家里人说岳父找了一个民间偏方,熬药吃呢。有点效果,没有当初那么严重了,似乎在好转。


我们紧绷的神经也放松了下来。因为那时候,爱人怀孕五个月,呕吐比较严重,所以我的更多心思花在照顾爱人身上。但是,后来岳父病情越来越严重,到7月初嗓子突然失声了,说话沙哑,几乎没了声音。


这种情况已经不能再拖下去了,我打电话给家里,让岳父坐车来西安,我带着他去检查。7月10号,他来到西安,随行就带了几件简单的换洗衣服。虽然身体已经很虚弱,但他还是坚持给我们带了一桶20斤的菜籽油,他说这是家里自己种的,榨油吃着放心。


看到那一桶油,爱人就生气,他们父女俩用家乡方言对话,我听不太懂。但理解意思,爱人大概是说他身体已经很不好,还要带这么重的东西,担心压垮他身体。岳父并不生气,反而有些高兴,看着油和我,说“没得事,我吃得消”。


爱人有孕在身,行动不便。所以,第二天我带他去交大一附院做检查,检查结果显示为左侧胸模严重钙化,阴影面积较大,推测为肺部肿瘤,医生建议住院治疗。岳父并不知道肿瘤或者癌症是什么病,他一个劲问我他得了什么病。我说这家医院检测的不准,咱换一家再查一遍,现在还不知道是什么病。


我们又一起走进陕西省肿瘤医院去做最后的确认检查,希望不是肿瘤。第二天检查结果出来了,和之前结果一样,根据医生经验结合检查结果,确诊为肺癌。听到这个结果,我心里一颤,好像被什么东西沉沉的击打了一下。我打电话把这个结果告诉了爱人,她很冷静,似乎不太吃惊。


后来才知道,岳父就在离她不远处坐着。她继续冷静的问我医生怎么说的,需要怎么治疗。我告诉她,主任医生说像他这个情况还不能做手术,因为左侧阴影已经超过1/3大小,做手术很可能会面临大出血。现在,如果经济条件允许可以住院条理性治疗,如果不允许那就回家养着,想吃啥吃啥,最多也就半年时间左右。


爱人让我带着结果回来,回来不要说真实病情。我回到房子,岳父问他是什么病,怎么治。我说是肺炎,需要吃中药调理。我们咨询朋友后,找到一家中医馆。我带着岳父去看中医,希望能有奇迹发生。


                                                                 四

由于地方远,所以一次性给他抓了药10副药。中医馆老大夫说,这个病早几年治疗,恢复可能性大,现在已经恶化了,只能试试了,有没有效果看个人造化。


岳父回去按照大夫要求,认真的喝了这些中药。刚开始还是有点效果的,嗓子声音有点变化,可以接听电话。后来,效果就不那么明显了。8月开始,偶尔出现流鼻血现象。接下来出现胸口剧烈疼痛,无法睡觉。每次难受时,他用拳头拍打胸口,以此来缓解疼痛。


那年国庆节,在我们的催促下,岳父第二次来到西安。当时,爱人刚刚生完小孩,还在坐月子。岳父不顾极度虚弱的身体,还是给我们带来了一袋大米和一些肉。看着这些东西,我们不忍心再说责怪他的话。


考虑到之前的中药有些效果,这次我们还是去了之前那家中医馆。这次大夫在听完他的病情变化后,拒绝开药。理由是他也没有把握,不想让我们再花冤枉钱。我解释说,还是给开一点药吧,他不吃药全身难受。大夫沉思了片刻,给开了6副药。大夫说这次的药性比较烈,如果能见效最好,如果继续没有效果,下次就不要来了。


让病人寻找其他治疗方法,临走时一再强调这个病千万不要动手术。家里有产妇坐月子,多有不便。岳父呆了两天就走了,临行前我和他在小区院子里拍了一张合影。我担心这样的机会,以后不多了。岳父坚毅的眼神,略显疲惫的身姿永远留在我心里。这次,中药几乎没有什么效果。岳父的病情越来越重,有时候甚至昏厥,不能进食。


晚上剧烈的疼痛,让他无法入睡。后来,在岳父弟弟的帮助下,岳父住进了他们县城医院。省城都治不了的病,县城能有什么办法呢。县城医院医术一般,但各种检查一样也没有落下。医生说检查结果要以他们医院为准,西安医院的检查结果仅做参考。就这样,岳父在县城医院打吊针治疗。依靠药物的麻醉,晚上几度瞌睡时,他才能勉强入睡。


这种情况下,我加急请假回镇坪去看望他。爱人焦急万分,她也想回家看看老父亲。那时候,小孩刚刚满月,无法带着出远门。镇坪的冬天我早就领教过,很冷,滴水成冰,我不能让她们娘俩回去受冻。就让我这个女婿去照顾老丈人,替女儿尽孝道吧。


                                                             五

11月11日,我赶到县城医院,在五官科住院部见了岳父。岳父见我回来,有些高兴,示意我坐在椅子上休息。他嘴里说了一连串的话,在亲戚的翻译下我了解了全部意思。他关心小孩子满月后身体情况,他问爱人回来不。


我说等他病情好一点,天气暖和后,她们都会回来看望他。岳父点头微笑,表示理解。我问旁边的亲戚,为啥在五官科住院。亲戚说其他地方没有病床了,另外,岳父现在流鼻血现象严重,所以安排在这里。11月13日,下午打完针后,我问岳父想吃什么东西,我去给他买。他摇头,比划着说和我一起出去吃,顺道想出去走走。


我们三个人,去县城医院附近的一家小餐馆吃饭,一路上我想扶着他走。但他坚持自己走,亲戚说我回来,岳父很高兴,感觉整个身体也恢复了不少。不足200米的距离,我们走了很久。等坐下来吃饭时,岳父满头大汗。早知道他这样难受,我直接把饭给他买回去得了。一碗鸡汤馄饨,他只喝汤,没有吃一个馄饨。


他示意我坐车累了,饭要吃饱。那天晚上,我让亲戚回家,我来换他在医院照顾岳父。亲戚走了,我们的交流非常困难,我只能按照嘴型和手势去猜测他要表达的意思。他把枕头拿给我,示意我枕着睡觉,他不睡。我那里睡得着,毫无困意。隔壁床的病人不知道是什么病,从我进来就见他一直躺着,没有任何动静。


一个病房,两个病人,一台老式电视机,两把水壶,两把椅子,昏暗的灯光。这就是简单的县城医院住院部。我也不知道自己啥时候睡着的。半夜我被一顿咚咚咚的敲鼓声惊醒。抬头看,原来是岳父用拳头在击打他的胸口,他一边打,一边叹息,额头上全是汗水。我知道肯定很难受。


我起身去给他打了一盆热水,把热毛巾递给他。他胡乱的擦了擦脸,把毛巾扔在一边。继续击打着胸口,我也不知道怎样办才好。我给他捶了捶后背,他摇手示意我不要捶,他自己想办法。我跑到护士站问护士,这种情况咋办。护士说找一找抽屉里面有没有止疼药,给他吃两片。在一堆药丸里面,确实发现有止疼的西药。


我拿给他,给他递上一杯热水。岳父,停顿片刻,艰难的吞下了两片药。那个晚上基本就是这样度过的。第二天,岳父示意我他要和他女儿通电话。我拨通爱人电话,他们俩用方言交流着。后来,爱人给我把电话拨过来,意思是说,她感觉爸爸身体不行了,撑不了多久,她想回来看看爸爸,送他一程。


紧急协商后,我们请求家里我嫂子帮忙,过来帮我们带孩子。就这样11月16日,爱人和嫂子带着刚刚满四十天的孩子,一起回到了镇坪老家。走进病房,看到被病魔折磨的不成样子的父亲,爱人忍不住哭出声来。反倒是岳父,只是点头微笑,并用手示意在医院不要哭。几分钟的平静过后,岳父又开始剧烈咳嗽。



每次咳嗽,他都不敢用力,因为疼痛随时都在折磨着他。那天晚上,我和爱人一起在医院陪着岳父。不太疼的时候,他们会聊一会天,说得啥内容,我只能听个一知半解。大概内容是对以前一些快乐事情的回忆,还是就是交待给爱人的一些身后事。


第二天早上,爱人就得坐车回家,因为小孩还等着她给喂奶呢。医生早上一般会查房,但是到岳父病房后,几乎没有什么医学治疗方面的医嘱。有的医生说建议我们去安康中心医院治疗,在这里没有啥效果。


晚上,查房时,一位比较年长的医生问谁是病人家属,让出来在楼道聊几句。得知我是患者女婿后,他说出了实情,他说岳父这种情况,已经没有继续治疗的必要。与其让老人在医院里面打针,受痛受冻,不如接回家里,好好休息一下。他的时间不多了。我把医生原话转告了爱人,经过和岳父亲戚们的商量,第二天也就是11月18日,我们用车把岳父接回了家里。


那天回来的时候,是上午10点多,快到家的时候,我们能听见不远处鸟叫的声音。那种叫声很难听,一点都不悦耳。我扶着岳父,踉踉跄跄的走回来房子。他什么也不能吃,只能喝点水,饿了就喝一点汤。每一次的下咽动作,都十分困难并伴随着痛苦。家里生着火炉,太阳也照射进来,但他还是全身发抖,那种情不自禁的发抖。


回来这几天,小孩子身体也不适应,总是哭闹。我的年假时间也到了。关于去留问题,家里也有不同意见。有亲戚主张让爱人带着小孩先回西安,我留下来照顾岳父。也有人说让我先回西安,毕竟回来这么久了,得回去给公司报道一下。岳父听到女儿要回家,挣扎着坐起来,用尽力气,大声的喊着“梅梅不回去,梅梅不回去。”。


爱人哭了,孩子也跟着哭起来,房子里哭成一片。我退出房间,不知道如何是好。最后,爱人的意见是,我的假期已经到期,还是回一趟西安,回公司上班。如果这里没有突发事情,暂时就不回来了,先上班。如果有事情,电话联系,到时候再回来。


临行前,我向岳父告别。告诉他我先回去一趟,过几天再回家看他。岳父坐在床上,半闭着眼睛,点头。由于他说话费劲,而其他人都在客厅,所以我给他拿了一个铝盆,示意他如果有事情,不要说话,直接用手敲打这个盆。这样沟通起来,省力气。



就这样,我暂别岳父全家,返回了西安。然而这是一个错误,我到家不到两天,岳父的去世的噩耗就传来了。19号深夜,准确的时间是20号凌晨2点13分,岳父去世了。在那个寒冷的冬夜,带着病痛去世了。



                                                        六

接到爱人的电话,我瞬间懵了。我马上起床收拾东西,坐第一班车再次返回镇坪老家。回到老家,岳父的灵堂已经在院子里搭建完毕。前来帮忙的亲戚邻居们,坐满了院子。


经过三天时间的送别仪式之后,岳父永远的告别了人间病痛,永远的安息了。岳父已经不在了,但我对于他的了解才刚刚开始。在给岳父守灵的那几个晚上,我从其他亲戚们那里了解到一些关于岳父的事情。那是一个我从未想到也从未了解过的曲折人生。岳父有四个兄弟,他排名老二。父亲在他们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家里的生活主要由母亲打理。


由于家境贫寒,吃穿都成问题,四个兄弟中除了最小的弟弟上过几天学。其他的三兄弟都没有上过学读过书,所以不识字,没有多少文化知识。大哥很早就去湖北给人家当了上门女婿。大哥出走湖北后,他就是家里的老大,家里干活的重担就自然而然落在他的肩上。


由于不识字,也没有其他技能,所以他主要靠干体力活挣钱来养家。那时年轻,总有用不完的力气。他通过自己勤快踏实的干活,勉强能供养起一家人生活。时间飞快,转眼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像他这样没有什么像样的物质条件,业没有一技之长的人,在当时很难娶到媳妇。那时候在大山区,男女比例严重失调,重男轻女的观念导致女儿比儿子值钱,女儿往往可以挑选对象。



那些没有被挑选上的男人,只有打光棍。所以,在他们当地,一般女孩子过了13岁就有媒婆来给订亲。当然,这种订亲不是现在意义上的订亲,是先认识,彼此培养好感,表达男方的一种积极态度。有一种预先锁定目标的意味。


等到了结婚年龄再举行仪式。岳父比岳母大11岁,他52年的,她63年的。他们认识时岳父24岁,岳母13岁。当时所有人都不看好这场婚约,包括岳母本人。但最后还是先确定了婚约,至于以后能不能结婚,岳父需要经过考验。为什么女方会同意这门婚约?这就要说说岳母这边的情况。在岳母出生两岁后,她的父亲就因病去世,留下嗷嗷待哺的她。



随后,她的母亲改嫁了,不久又有了小孩。后爸不同意收留岳母,因为他们有自己的孩子要扶养。一年冬天,岳母发高烧,因为没有及时得到治疗,右边耳朵失去了听力。这样,后爸更不待见她,更不愿意扶养她。当时,岳母父亲最小的妹妹,也就是岳母的小姑,看不下去了。



她和岳母的母亲理论一番,最后大吵一架。但是,还是没有改变岳母被遗弃的命运。最后,一气之下,岳母的小姑收养了幼小且带有残疾的岳母。这个仗义执言,重情重义的小姑,只比岳母大15岁。当时也是待嫁闺中的姑娘,但扶养岳母的这份承诺她一直坚持到现在,就算是岳母25岁离开她们家里,嫁给岳父,但这份关心和亲情重来没有断过。


就这样,岳母一直跟着她的小姑,也就是后来我和爱人的姑奶奶,一家人生活着。后来,姑奶奶和姑爷爷有了自己的孩子,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养活这一大家子人,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在那个特殊的年代,吃饱穿暖是全家人最大的希望。要吃饭就需要有人去干活,才能换回粮食。两个劳动力,养活四个孩子,压力可想而知。


如果有一个精壮劳动力来家里帮忙干活,压力会小很多。这种情况下,岳父出现了。现在想想,真佩服媒人的眼力劲,她总能发现两个家庭匹配互补的地方,然后撮合。你看,男方家里一贫如洗,只有劳动力。女方家里,人口众多,急需劳动力。这个婚约就在这样的情况下,暂时达成了。今天我这样轻描淡写的来叙述这件事,不太严肃。我们更愿意相信,岳母与岳父的婚约是上天注定,是前世缘分。



                                                            七

初步确定关系后,岳父每到农忙,都会主动来帮忙干活。当然,他还得兼顾自己家里的农活。所以,一到农忙,他就得两边跑。那时候年轻,身体素质好,不觉得累。每次干完活回来,姑奶奶会为他准备一壶酒。农村人认为,干完繁重的体力活,喝点酒,可以解乏。


岳父爱喝酒的习惯,大概就是从那时候培养起来的。这样的生活过了好几年,岳父和岳母家的关系更融洽。姑奶奶家里人都拿岳父当自己人看待,那些舅舅和小姨都称呼岳父为姐夫。慢慢的,岳父家里两个弟弟也长大了。



家里的农活由弟弟们去做,他可以抽出更多时间去岳母家里干活。经过慎重考虑,姑爷爷,姑奶奶提议岳父到他们家里当上门女婿。那时候,当上门女婿没有啥丢人的,在农村很常见,大家早已接受这件事。更重要的是,他们当地,有一个习俗,那就是做上门女婿是不用改姓,也就是说,以后岳母与岳父有了自己的小孩,孩子可以跟岳父姓。



岳父同意了。就这样,他和岳母一家人生活在一起。暂时告别了他原来的家。从此,岳父也更加卖力的干活,在他的协助下,那几年姑奶奶全家人吃穿不愁,经济条件也得到大幅度改善。岳父时常领着岳母,春天播种,夏天割竹笋,秋天采中药,冬天干零工。一年四季,忙活不停。那时候,镇坪老家的山山水水都留下过他们的足迹。



这样的日子岳父经历了很多年,直到岳母20岁那年,也就是1983年,他们结婚。结婚后,她们还是住在姑奶奶家里。但是,舅舅小姨他们也都长大了,一个家里挤七八个大人,总有别扭的地方和尴尬的时候。后来,在房子的隔壁,姑奶奶为岳母岳母修建了一间属于他们自己的房子。说是房子,其实也就是个卧室而已。


平时吃饭活动还是和姑奶奶他们在一起。后来,家里经济条件好一些了。岳父偶尔也会跟着同村的人去比较远的地方打工干活。打工的收入,比干农活强很多。婚后好几年,岳父岳母也没有自己的小孩。那时候人们思想还是比较保守,遇到这种事情,自然是不好意思去医院检查的。所以,也就回避这个问题,旁人也会替他们开拓解释,说现在年轻,多挣钱,以后再养小孩。



那以后,岳母经常得病。身体很不好,看过中医,也吃过西药,但始终没有痊愈。有一回,他们遇到一个路过的道士,道士替他们算了命,卜了卦。说问题在于这房子,要想不生病,就得搬家。当医学解决不了的问题出现后,迷信的东西就会大行其道。



既然中西医都没办法,治病,那就信一回这民间道学吧。他们在距离姑奶奶家很远的山上,修建了两间房子。奇怪的事情还真有,岳母的病居然不治而愈。后来,岳母怀孕了。他们的女儿,也就是我的爱人在1991年出生了。这一年,岳父虚岁40。这个女儿的出生并不顺利,因为胎位不正,整整生了一天一夜才生下来。历经坎坷,岳父终于如愿以偿,当上了父亲。这对于中年得女的他来说是多么的幸运和幸福。


有了小孩,生活就不能再向以前那那样凑合。现在的房子,条件太差,距离村子比较远,吃水都很困难。所以,他们需要换一个环境。那时候,岳父自己家里弟弟们都长大成人了,家里就剩下年老的母亲一个人,所以搬回去是最好的选择。即可以照顾老人,又能照顾好小孩。


对于这样的情况,姑奶奶深明大义,同意了岳父岳母的要求。没有因为岳父当了上门女婿,现在又出尔反尔,而懊恼。在一个晴朗的日子里,全家人帮着岳父岳母一家子搬回了岳父原来的家。



                              

有了小孩,家里就有了欢声笑语。现在搬回来了,家里人少,岳父肩上的担子,没有以前重了。但他还是不敢有丝毫懈怠,因为他想要老婆孩子还有老娘过上更好的生活。


那以后,他干得活越来越多。收入也越来越多,全家的生活水平提高不少。每当夕阳西下,收工回家,他总是乐呵呵的,似乎一点不觉得累。每顿饭,也会喝上那么几杯小酒,酒后还会抽几口烟,他抽的烟不是盒装的,是那种农村常见的旱烟,味重,劲大。那时候的生活,对他来说无比蜜甜。


姑奶奶不定期,会带上礼品来看望岳母和小孩,毕竟这个她扶养了十几年的侄女,现在长大嫁人了,有了自己的小孩,过上了有家的生活。这是她最希望看到的,也是她的巨大成就。试想,如果当初,她不收留这个孤儿,那么现在那个孩子会在哪里,又会遇到谁,过怎样的生活。


岳父是个老实忠厚的人,虽然搬回来住了,但是每到农忙时节,他都会主动去姑奶奶家帮忙干活。丝毫没有因为搬家而前后有所变化。在他的操持之下,他的三弟顺利娶妻成家。他最小的弟弟得利于他的照顾,才有机会去上学。


周边乡里乡亲,谁家里有个红白喜事他都会主动去帮忙。别人都是挑拣那些轻巧的活干,他总是主动要求去干那些很累人的重活。比如,挑水,劈柴等等。不言不语,但活总是能按要求做完。所以,岳父在村子里口碑和人缘都很好。


不知不觉岳父已经离开我们两年多了。爱人说她经常梦到岳父,梦中的他还是和之前一样,要么在忙碌的干活,要么在酒桌上惬意的喝酒,但没有和她说一句话。


我做梦从来没有梦到过他,对于他的记忆依然停留在当初,他送我们回西安时的场景里——他背着背篓,送我们回去,一个人走在前面,一路上不说话。


不知道什么原因,我总是觉得我和岳父是有缘人。虽然没有梦到过他,但我和爱人时常提到他。有时是触景生情,有时是特殊的节日里。朋友送来几瓶青海老青稞酒,爱人会不自觉的说一句“不知道,这个酒,我爸爱喝不?”  我会说“估计,爸还是喜欢喝作坊里的包谷酒”。


说和岳父是有缘人,还是一个原因。那就是我从别人那里听说了,关于岳父的故事以后,心里有的想法。我当时在想,像岳父这样,勤勤恳恳,辛苦劳作一辈子,一直默默无闻从来没有风风光光过,没有享到福,反而得重病去世的普通人,在中国不知道有多少。


他们就像森林里的一片片树叶,从诞生,到成长,再到变黄,然后凋零。没有人认真的注意过他们,没有人关心过他们的喜怒哀乐。广袤无垠的大地,不会因为他们的凋零而感动,惋惜,遗憾,落泪。他们真的很渺小,不值得被关注,被理解,被铭记吗。



不,并不是这样,至少我这么想。那茂密辽阔的森林,不正是由一颗颗极为普通的树木,树叶组成的吗!当一棵棵普通的树木,一片片普通的树叶被放大,从组成整体的个体成员来看。他们的存在都有意义,都有被理解,被关注,被铭记的理由。


我突然记起来,岳父葬礼上来了很多送别他的相亲们,这些人不就是那些还没有凋落的普通树叶吗。下葬当天,天下着大雪,隔壁邻居说,这么大的雪许多年没有见到了。我想,这雪肯定不是随随便便,平白无故就下的普通雪,这一定是上天的悲悯,是和岳父最后的道别。你看,一片普通树叶凋零,其他树叶知道,老天知道,我们也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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