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的不同“题名”是理解小说主题的金钥匙

根据《脂砚斋重评石头记》凡例和第一回内容透露,《红楼梦》先后共有过五个“题名”,依次为《石头记》《情僧录》《红楼梦》《风月宝鉴》和《金陵十二钗》。每个书名都有一定的深意,且与小说主题关系密切,是理解原著真义的金钥匙。

所谓《石头记》,“是自譬石头所记之事也。”小说言道,女娲炼石补天时遗弃在大荒山无稽崖青埂峰下的那块“顽石”,“自经锻炼之后,灵性已通。”后来被高僧点化,幻化为“一块鲜明莹洁的美玉”,又随赤瑕宫神瑛侍者“投胎入世”、“造劫历世”,“历尽离合悲欢、炎凉世态”之后,又回到大荒山无稽崖青埂峰下。从这里可知《石头记》乃“石头”所记之事。

几世几劫之后,空空道人从大荒山无稽崖青埂峰下经过,“道人亲眼见石上大书一篇故事,则系石头所记之往来,此则《石头记》之点睛处。”这时的顽石,已经是有故事的石头了,故事就在大石之上,可以“倩谁记去作奇传”了。再从这一点来看,又是记录在石头之上的故事了。

作者自喻为石头,顽石即是作者。不管是“石头”所历之事,还是“石头”所记之事,都叫做“石头记”,总是没错的。《石头记》为石头所记之事,增强了亲见亲闻的现实感,具有了史传作品的写实性。记录在石头之上的故事,淡化了作者的创作之功,让作品真假难辨,增强了故事的浪漫主义色彩。

所谓《情僧录》,因《石头记》原来是在大荒山的一块大石上的,空空道人“从头至尾抄录回来”,也就是说空空道人是这部小说的“传抄者”。因为这是一部写女子的书,又是写“情”的书,空空道人“因空见色,由色生情,传情入色,自色悟空”,由“空空道人”更名为“情僧”。既为“情僧”,那么他抄录而来的东西自然就叫《情僧录》了。

“情僧”二字乃是大关键。情的本义为外界事物所引起的喜、怒、爱、憎、哀、惧等心理状态,引申为男女相爱的心理状态及有关的事物。我们常说的情包括七情六欲,亲情、友情、爱情等构成了世间生活的常态。僧是受持佛陀教义,修行佛陀教法的出家人,割爱辞亲,舍离世乐为基本表现方式。

情为入世,僧为离尘,表面上好似非常极端,可实际上像极了一个钟摆,从这边到那边是“空”、“色”、“情”,从那边到这边是“情”、“色”、“空”,循环往复,没有终点。人也许正是这样,常常兼具“情”和“僧”的双层身份,似乎只有至情至性之人才可能成为大彻大悟之辈!

所谓《风月宝鉴》,“是戒妄动风月之情”的意思。风月本指清风明月,引申为男女情爱。“又如贾瑞病,跛道人持一镜来,上面即錾‘风月宝鉴’四字,此则《风月宝鉴》之点睛。”

那道人取出一面镜子来,说明两面皆可照人,并嘱咐贾瑞道:“这物出自太虚幻境空灵殿上,警幻仙子所制,专治邪思妄动之症,有济世保生之功。所以带他到世上,单与那些聪明俊杰、风雅王孙等看照。千万不可照正面,只照他的背面,要紧,要紧!”

“风月宝鉴”是一面镜子,《红楼梦》又何尝不是一面镜子呢?也有同样的功效。那么也就是说,即使《红楼梦》里也有写风月的部分,也是以风月警戒风月,教世人妄动风月、妄动邪思,以达到济世保生的效用。况且还说明了他的用法:“千万不可照正面,只照他的背面。”《红楼梦》的正面全是荒唐言,背面才是辛酸泪,要看到辛酸泪方能看到小说的精髓。


所谓《金陵十二钗》者,“审其名,则必系金陵十二女子也;然通部细搜检去,上中下女子岂止十二人哉!若云其中自有十二个,则又未尝指明白系某某,及至‘红楼梦’一回中,亦曾翻出金陵十二钗之簿籍,又有十二支曲可考。”

第五回中,宝玉走进“薄命司”,看见“金陵十二钗正册”等字,警幻解释为:“即贵省中十二冠首女子之册,故为‘正册’。”还有“金陵十二钗副册”则是次一等的女子,“金陵十二钗又副册”则是再次一等的女子。

第十八回妙玉出场时己夹:“妙卿出现。至此细数十二钗,以贾家四艳再加薛林二冠有六,添秦可卿有七,熙凤有八,李纨有九,今又加妙玉,仅得十人矣。后有史湘云与熙凤之女巧姐儿者,共十二人,雪芹题曰‘金陵十二钗’,盖本宗《红楼梦》十二曲之义。”如上文所言,小说确未言明“金陵十二钗”是某人,但根据小说内容,可知正册乃是林黛玉、薛宝钗、贾元春、贾探春、史湘云、妙玉、贾迎春、贾惜春、王熙凤、贾巧姐、李纨、秦可卿十二人。

第十八回庚眉:“引十二钗总未的确,皆系漫拟也。至末回警幻情榜,方知正副、再副及三四副芳讳。壬午季春。畸笏。”小说中除了“金陵十二钗”正册之外,还有副册香菱等十二人,又副册晴雯、袭人等十二人。再根据畸笏的说法,还有三副、四副之名,看来自古红颜多薄命,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所谓《红楼梦》,“是总其全部之名也。”“如宝玉作梦,梦中有曲,名曰《红楼梦十二支》,此则《红楼梦》之点睛。”曹雪芹著书之处为 “悼红轩”,贾宝玉居住之所曰“怡红院”,都少不了一个“红”字,“红”的本意是指浅赤色的帛,引申为妇女纺织、刺绣等工作,可指代花或美人。“红楼”,即指女子的住房,可指代未出阁的女儿。

而“梦”,又是其中的着眼点。宝玉在秦氏卧房中入梦,进入了太虚幻境,看见了“痴情司”、“结怨司”、“朝啼司”、“夜哭司”、“春感司”、“秋悲司”等配殿。在“薄命司”里查看了金陵十二钗的判词,与警幻仙姑一同聆听了《红楼梦》十二支,这些曲子不但预示着全书十二名主要女性的命运,还兼有“以情欲声色等事警其痴顽”“以情悟道”等节点,是点明主题的重要部分。

红楼乃为记叙女性而设,“金陵十二钗”当为女性代表,仅“薄命司”里就有那么多薄命的女子,那么“孽海情天”之中就包括更多痴情、结怨、朝啼、夜哭、春感、秋悲等不幸的女性了。《红楼梦》即是女儿之梦,“多情自古空余恨,好梦由来最易醒”,女儿之梦也许更易醒吧,也许都是太过美好的缘故。作者造太虚幻境以警情者,《红楼梦》乃放大的太虚幻境,所造之梦岂不能惊醒世人乎?

作者以石自喻,一身兼有两种使命,把读者引入有与无、真与假等哲学思辨之中,对人的一生进行更深入的思考。情僧二字为小说点睛,人生一世,就在“情”、“色”、“空”之间游离,真情乃为大空,无情只是假空。《红楼梦》大旨谈情,人本无高低贵贱之分,但情定有多寡薄厚之别,以情悟道才是作者的真正的用意。清风明月本无价,近水远山皆有情,风月纵然美好,邪思妄动于人无益,世事本来艰险,还是济世保生更加重要。红楼女子情最真,多情总被无情伤。仅金陵一地就有诸多薄命女子,天下难免更多情海梦迷人。《红楼梦》通过五个题名,蕴含了作品主旨的五个方面,纵然作者为我们提供了开启红楼的钥匙,但若要辨明真假,分清有无,还需各自悟到更多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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