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老屋,就是一部家族的历史。一组发黄的老屋照片,记载着依然年轻的故事,里面有鲜活的儿时欢乐场景,有温暖童年,也有长辈们创业的艰难历程。
大年初二,回乡下拜年,发现村里又新建了许多楼房,这一栋栋三层的小洋楼矗立在水泥村道旁,显示着如今乡民家境的富裕程度,看到这些钢筋水泥构建的房屋,尽管我们都已经在城里买房,但是父亲的眼里还是流露出一些向往。
前几年,为了让父母居住离我们更近,我劝父亲在城里最繁华的地段买了一套电梯房,一次性付清,好几十万。他总是对我们说,这么多钱买的房才这么几间,多来几个客人就显得拥挤,若是在农村建房子,该有多气派呀!
每个在农村生活久了的人都有一种乡土情节,老家有房,这就是他们的根。
所以每次回老家,父母总会去看看自家的老屋。
这是一座红砖青瓦的平房,四排三间再加上一个偏房,这样的房子是上世纪八九十年代农村最流行的建房样式。
我记得老屋那是我读小学时父母建的。我最开始住的地方还是老院子里的木房子,那是爷爷从公公手里分家分来的半座房,一间堂屋两间住房。爸爸结婚后,叔叔们也长大了,爷爷修了新房,将爸爸分了家,分给了我们一间堂屋一间住房,剩下的一间住房留给小叔住。
后来,父母生下了我和弟弟,他们开始酝酿也要自己修一座完全属于自己的大房子。
老宅属于几户人家,父母动不了,只有另外寻找可以建房的地方。那个年代修房是不能占用粮田的,父亲最后把目标放在我们分在山下的地里,这块地后面是山,前面是水库,也算是依山傍水。
这块地的地势是一个斜坡,整个一年的农闲时间,父亲一个人挑土凿石将地基填平,第二年春天,父母就开始准备烧砖,父亲选了一块地方,天气好的时候,就和泥制砖,母亲就将父亲做好的砖搬去晒太阳。逢到下雨天,父母就要为做好的砖盖上厚厚的白胶布避雨。
那时我和弟弟都很小,帮不上忙,母亲给我的任务就是在家照看弟弟。
母亲说,当时修房都要自己挖窑烧砖,我们家最困难的时光就是父母辛苦一年做的砖在烧制的时候坏窑了,第一次是些欠烧砖,这样的砖拿在手里稍一费力就可以折断,于是又重买煤炭烧第二次,可是烧过一次的砖就如煮过一次的夹生饭,再烧一次还是烧不出好砖。
这烧过两次的砖有的烧得太过了,有的仍然是老样子,看到满窑被烧坏的砖时,父母俩的眼泪就哗哗地流下来了……一年的辛苦白费了,而且烧两次砖所花的工钱,煤炭钱也白白花掉了,母亲后来回忆说:“因为咱家那年烧砖,煤炭都被咱们买得涨价了。”那份心酸在父母的心头恐怕是一辈子都忘不了了的。
第二年,父母节衣缩食,又重新挖土做砖,在别处重新挖窑烧砖,终于烧出了一窑表面整齐,颜色红通通的,敲起来当当响的好砖。以至于在后来好长的一段时间里,比较别人家修的红砖瓦房,我都觉得没有咱家的好看。
房屋上梁后,父亲开始装修房子,那时的装修也就是粉墙,冻上水泥地,这些活儿都是父亲一人做完的,汗水与泪水的集结,才有了那一座四排三间的小屋,父母一间,我一间,弟弟一间,有单独的厨房和厕所,还建了几间猪圈。
就是在这座老屋里,度过了我的整个学生时代。父亲在屋前的两旁种了两棵桃树,每到春天,桃花开得热闹,夏天,树上的桃子成熟了,熟透了的桃子软软的,可以轻轻地撕掉一层薄皮,虽然不是水蜜桃,但是吮一口,满嘴是汁,酸酸甜甜的味道带给我和弟弟无限满足。
修好房子后,父亲第二年就南下打工了,后来我小学毕业考上了县城最好的学校,也开始了寄宿,接着弟弟上中学了,我们只有放假时才回家了,然后母亲也去深圳打工去了,房屋慢慢地就空着了。
现在,我陪着父母又一次来到老屋前,门前杂草繁茂,曾经这块父亲一人挑出来的水泥空地现在连水泥的样子都没有了,全被杂草挤掉了,颓圮的猪圈,猪圈外的一棵椿树将根伸进来了,在这里又已经长出了一棵椿树…
母亲打开门上的这把染上锈迹的锁,我们走进屋来,看着曾经煮饭的灶台,睡过的床,坐过的椅子,还有我在墙上贴着的明星的海报,那些年红透全国的《还珠格格》的剧照…墙角的扁担还在,锄头已经锈迹斑斑,它们似乎一切没变,却又一切都已改变。
光阴之手,将过去和现在剪辑出一个个不同的镜头,在我的眼前交替变幻…
前几日,微信群里有人分享了他创作的一首小诗,写的是老屋——
少时犹新居/如今已偏斜/家先守龛冷/
香烛卧柜闲/锁孔锈迹斑/板房珠网连/
离乡本不远/归去已终年
老屋,它牵动的是几代人的乡情,还有一段难忘的记忆,能够回去的是故乡,回不去的是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