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的冬天，很少有落雪纷飞的日子，却时常伴有雨季。一旦下起雨来，就淅淅沥沥个不停，不算很大，可空气中满是湿气和阴冷，寒风袭来，像坠子怼你一般，哪怕身上裹得再多，人躲得再好，可骨子里还是忍不住打起寒颤，双手捧着，对着哈一口热气，忍不住感叹：冬天总是来得太着急，赶走了秋，却不等人。
（一）
不知道是巧合还是天意，和阿崛寥寥几次碰面，天公总是不太作美，不是刮风就是下大雨。我总是埋怨，老天不懂人情世故。而阿崛却很洒脱，既来之，则安之。再说，只有天气不好，我们才舍得给自己放个假呀。
想想也是，好像平时大家都挺忙了，也不知道忙些什么。大概，只有等到阴雨天气时，我们才会闲下来，才会多愁善感、胡思乱想。才会觉得好久不见、甚是想念。
我和阿崛约在一家川菜馆，地儿不大，装修简陋，可味道正宗，老板热情。我来的比较早，便点好几个招牌菜，顺手提溜了一箱啤酒放在桌子一旁。坐好，刷着手机，待友人过来。
可能是店里顾客不多的缘故，菜上的比较快，几盘炒菜，一份烧鸡公，烧鸡公类似干锅的样式，底下点着固体酒精，那簇烈焰，微弱的跳动，虽然火候不大，可足以温暖整个锅底。不一会儿，热气便腾腾而升，汤汁开始翻滚，而香味也四溢开来，弥漫了整个小厅。吸一口，散漫胸腔，顿时感到整个世界都是暖洋洋的。
“阿崛，你丫的，什么到啊？”等的久了，有些着急，不是人心会凉，而是菜的味道会变。
还没等他语音回复，店门就被人打开，灌进一阵北风，冷冽咧的，莽撞而又嚣张。而我恰好正对而坐，冻得只打哆嗦，连锅底的小火苗也跟着一阵颤抖，差点熄灭。
来的人风风火火，便是阿崛。
我裹紧衣服，向他抛去一个嫌弃的眼神，他却毫不在意，径直坐在我对面，接过我递过去的啤酒，自个儿满上，倒先干了一杯。
“嘿，找的这家店可真偏僻啊，你还老是催，跑得热死我了。”
此刻，我才注意到，阿崛的头发有些湿漉漉的，脸上也都是水痕，也不知是汗还是雨水。我说，你不会把车开进来吗？他瞄了我一眼，像看白痴一般，没有回答，一双筷子在锅里捣弄。我挠了挠头发，尴尬的笑了笑，好吧，这家店是有些偏，车子不好开进来。
“本来，是想约以前那家店的，可是它关了。”我试图想解释下。
“嗯？关了！不开了？什么时候？”阿崛夹起的鸡块，又放下，抬头望着我问道。
“应该......很久了吧，好久没去了。”我想了想有些不确定道。
“哦，是好久没去了。”
那家烧鸡公店，它关门了，再也等不到那群说好一起再聚的人了。好了，现在，它，终于不等了。
突然，门再一次被打开，可能入夜的缘故吧，风更加肆意放纵，呼啦啦的，横冲直撞的。我反而没觉得不好，那迷醉温暖的脑袋是该清醒下了。
（二）
那时，烧鸡公只吃那家，那时，吃饭就这么几个。
“菜包，你选的那只鸡有没有五斤啊？”涛哥朝着正忙着帮大家开酒的菜包喊道。
“不知道啊，看着那只鸡最大。”菜包一边说，一边又开了一箱酒。
“废物！早知道，让鬼梦羊去选了。”阿崛总是爱打趣，见谁都爱怼一下。
“啧啧，羊自家养的土鸡就是好吃，啥时候，咱再去搓一顿哟。”阿杰在一旁搓着手嘿嘿道，眼里闪满了小星星。
“好里，好里。来搭把手，赶紧把开好的酒分一分。”菜包面前堆满了开好的酒，都快把他壮硕的身躯给遮挡住。
......
“干杯！”
“干杯~~”
哥几个，围着热腾腾的火锅，举杯喝着凉爽透心的啤酒，聊嗑打屁，说着天南海北，不知所云的豪言壮语。围桌都是年轻人，那时候的我们，没有隔阂，没有距离，没有提防，没有世故，没有计较。有的只是一腔热忱，一袭坦然，一片真心，由衷而真挚。
青春总是充满了激情和冲动，而那冷人喷张的腺上激素，让年轻人像打了鸡血一般，想要表现，不知道该如何表达，唯有将这份无处安放的感性，寄托于让人亢奋的劣质酒精中，一杯接着一杯，无须理智，大不了，明早请假。
你说你可以喝一瓶黄酒，搂着旁桌那个伙伴，推杯换盏，可地上怎么就倒了好几个空瓶。
你说你今晚很开心，把自己从小到大的糗事都讲了出来，可为什么，讲着讲着你就哭了。
你说你酒量很差，喝了三杯就会上头，可今晚咋就变成千杯不醉的酒神了，啤酒当白开水，然后抱着瓶子就睡着了呢。
......
热闹过后，只剩下满屋子的杯盘狼藉、乌烟瘴气。有人已经倒下，趴在桌上酣睡，有人还在强撑，双眼迷离。菜包大概是我们这伙人中，最为理性的吧，当其他人都东倒西歪的时候，他还能清醒的喊服务员帮忙添水加菜，对对账单。
包厢有些小，烟味很重，有些呛眼，菜包起身将窗帘拉开，将窗户开了条缝。房间里的温度一下子，凉了下来，让大家昏昏沉沉的脑袋清醒了片刻。窗外传来一阵热闹的音乐，大家顺着窗户看去，对面是一家娱乐会所，偌大的显示屏，播放着性感美艳的大长腿，让人流连忘返。
阿崛举起手中的杯，说道：“等我们下次来，吃完以后，也去腐败腐败！干杯~”
大家一阵哄堂大笑，还是在这里吃鸡比较现实，可大家还是很给面子。
“好，干杯！”
你们说，等下次......算了，已经不会有下次了。窗户外那个显示屏，依旧放着大长腿，可是，一起看大长腿的人却不再等了。
（三）
嘎吱，门又被关上了。
“外卖小哥真是的，出门也不随手关下门，你们冷了吧。”老板骂骂咧咧的，似乎在埋怨，又好像在解释。
我摇摇头，表示不打紧，又开口让老板加点固体酒精，锅底的火早就燃完了。
阿崛说，都快吃完了，还加来干嘛？
我不是想吃，只是单纯喜欢看锅里的汤汁溅开的时候，翻滚的样子。那些气泡噗嗤噗嗤的作响，转眼又被内在的空气受热撑破，消失，再化作汤汁或热气消散。仿佛在告诉食客，锅里的鸡块热了，就赶紧吃呀，可别在等了，要是等久了，或凉了，或老了，或味道变了，最后像自己一样，最初的模样都不见了。
我拿出一瓶酒，正欲打开。阿崛制止道。
“怎么还有？”
“哦，习惯一箱一箱拿了。”
“那就别开了。”
“啊？不应该啊，你的酒量没那么差啊。”
o“剩下的酒，在等他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