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张行一向自诩自己是个爱美人的风流人物，后院里妻妾成群、莺莺燕燕的好不热闹。其中犹爱许三娘。

照常在外风流了一日后，张行带着酒气，踉踉跄跄的往许三娘的院子走去。那院中一反常态的没有点灯，黑漆漆的在这夜色下显出几分可怖来。醉中的张行对此一无所觉，一边往院中走一边叫着“三娘”。

三娘三娘的叫了许多声也无人来应，更奇怪的是连丫鬟小厮的声音也没有，往日里温馨可爱的小院在这一刻似是成了一座荒废已久的宅院，凄凉可怖，杳无人烟。

察觉有异，张行被惊的生出几丝清明，继而才发觉后背凉嗖嗖的。抬手去摸，俱是冷汗。张行抬起因酒醉而僵麻的腿，磕磕绊绊连摔几跤才摸到火折子，而后忙摸到灯旁，连点了几次才成功。

张行最先看到自己昔日最宠爱的美人，正垂首坐在软塌上。张行愤愤上前问道“你为何不应我”。美人却不回话，张行愤而一推，美人突然仰面倒在塌上，露出了她的正脸。昔日里美艳的容颜，此刻一片青紫，不似活人。

张行见此，喘了几喘，终是发出声尖叫。而后两眼一闭，瘫倒在地。

二、

次日府衙的人一早就来了张府。彼时张行虽恹恹的坐在一旁，但一眼就看到了混在官差中的美娇娘。可惜昨日刚受了惊吓，故而一开口就是诘问“你们来我府上是办案，如何还带一个小娘子来。”

官差中领头的男子回到“这是我小师妹，断案甚有一手，故而特意带她来。”

张行看了那小娘子好几眼，见她是在是生的好看，终是偏过头去，默认了她的存在。

小厮在一旁讲昨夜事发的经过，语调一唱三叹，愣是将命案现场讲出了说书大会的感觉。

徐笙耐着性子听了几句后，实在忍受不了那小厮说书般的讲法，开口问道“除了昨夜，贵府可曾发生过什么奇怪的事。”

那小厮见问话的是个美娇娘，羞答答的将红脸转到一旁，眸中却平添几分惊惧。

堂中一时寂静无声，徐笙皱着眉头欲开口再问，却听一个小丫鬟突然开口“第三个了。”语音中打着颤，还带着几丝哭腔“已经是第三个了，我害怕……”话未说完，那小丫鬟突然崩溃的嚎哭不止。厅中的许多仆人也都露出惊惧交加的神情。

一语惊天。

张行却是在众官差发问前率先发难，指着那哭软在地的小丫鬟破声骂道“好你个小丫头，爷平时待你不薄……”

“张老爷”，张行的话被李迩打断。“说起来我们查案也是为了抓出凶手，还你府上一个太平。可你这样遮遮掩掩的，倒不如我们就此别过，放任那凶手继续逍遥。”

“别别别”。见李迩带人转身欲走，张行忙开口道“府上近日还有两人暴毙身亡，因是小厮就没着人报官。”

“哼”李迩冷哼一声转过身来，不悦道“接下来张老爷莫要再知情不报，阻碍公务了。”

三、

三具尸体并列排后院，李迩望着这三具尸体陷入沉思。一个看门的小厮，一个车夫，另一个是后院的姨娘。三个人死状相同，都是暴毙身亡。按说凶手应是同一人，但这三人看起来不像有什么交集的样子，又怎么会有同样的仇人。

李迩想的头痛，徐笙也在一旁紧皱眉头。人群中突然爆出声尖叫，二人回头去看，只见一小厮打扮的人突然抽搐起来，没一会便倒地身亡，面色青紫。同那三具尸体的死状竟是一模一样。

先是一片死寂，继而整个后院充满了各种尖叫声。李迩面沉如水，制止了后院的骚乱，心下却俱是气愤和无奈。恼凶手当众行凶，完全不将完全不将他们一干人放在眼中。可恼怒过后，更多的是无奈。那怕凶手行事如此猖狂，他仍丝毫没有破案的头绪。

死者是张行院中的小厮，并不受其喜爱。

李迩望着院中的四具尸体喃喃自语道“这四人之间到底有什么关联”。他旁边的一老翁似是想起了什么突然叫到“这四人不是十年前和老爷去过扬州的一行人吗。”

老翁这话一出，众人闻之都颇为惊喜，独张行目光晦涩难辨。

“这是许久前的旧事了”张行在众人的目光中缓缓开口“当时我带了他们几个和去扬州游学，途遇同去游学的许衍，我们二人一见如故成为好友。谁料他中途见利起意，欲加害与我。幸得我提前察觉到不对，报官后连夜赶了回来，才侥幸逃过一命。不过照今日情景来看，可能是他不满当日结果，时隔多年又找上门来。”

一时之间，众官差看向张行的目光都是怜他遇人不淑，唯独徐笙望向他的目光晦涩难辨。

张行感受到徐笙的目光，转头去看，只见徐笙对着他妖娆一笑。张行的心登时飘了起来，在半空中荡来荡去。

四、

案情虽理出了些眉目，众官差仍是应邀住在了张府。

虽说府中接连出了命案，可张行不愧是以风流著称的富商，一想到白天的美娇娘就难耐心痒，再想到她妖娆的一笑，立马坐不住连夜摸去了徐笙所在的院子。

虽然天色已晚，徐笙所在的院中仍亮着灯。张行偷偷摸了进去。推开房门看到背对着他的身影，欣喜的唤道“许娘子”。全没注意到那身影肩宽体长，全不似女子身形。

张行连叫几声，见对面的身影不应也不动，遂上前拍了拍“美人”的肩。

“美人”缓缓转过身来，昏黄的灯光下照出的却是一张男子的脸。张行先是一愣，觉得这面容甚是熟悉。待想起是谁后面色一白，颤声道“你……你……？”

那男子闻此，惨淡一笑道“曾经的当做知己的人，这么快就忘了吗？”

张行面色大变，连连叠声道不可能。那男子上前一步，目中突然渗出血来，面色也异常惨白。衬着昏暗的烛光，不似活人，倒像是来自地狱的讨命恶鬼。

“好友不是就该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张兄你下来陪我可好？”

“不，许衍！当年是我错了，你饶了我……”张行一边语气错乱的讨饶，一边双腿颤颤的后退。待退到门边，忙夺门而逃。谁料没跑几步就迎面对上了“许衍”。

 “许衍”冲他露齿一笑，露出尖牙来。空气中漫着几丝血腥味。

张行骇的肝胆欲裂。转身欲换个方向逃，却发现自己怎么都动不了。眼见那鬼影越走越近，张行终是被吓的两眼一翻，昏了过去。

待那鬼影走到张行面前，却是个女子模样。细看去，赫然是白天名叫徐笙的美娇娘。

五、

“你家老爷为何在我师妹的院中？”

张行在一片嘈杂的吵闹声中醒来，正欲发一发他富商的脾气，却发现面前官差仆役乌泱泱的站了了大片。

满脑袋问号的张行到此时才发现自己在院中幕天席地的躺了一宿，更要命的是这还不是自己的小院。

李迩见张行醒来，上前怒问道“你为何在我师妹的院中？”

谁料张行看到李迩身后的徐笙竟是惊叫一声，边问你是何人边连连后退，面色惊惧。

徐笙刚往前走了两步，就听张行大叫到“许衍，当日是我不对。可当日钱财是你自愿给我的，我也并不是成心想要你的命。你便是成了冤魂厉鬼，也……也不能来找我索命！”

众人闻此都是一惊。李迩连忙问道“张老爷这是何意，你昨日不是说这许衍是害你的恶人，怎么这会又反了过来。”

张行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众目睽睽之下又无从后悔。只得恹恹的道出实话。

十年前。许衍是去扬州游学的富家公子，偶遇同样在扬州游学的书生。两人一见如故，引为知己。谁道人心难测，视对方为知己的从头到尾也就只有许衍一人，书生则是看中对方的钱财。原本二人各取所需，相处的倒也和谐，但许衍渐渐发现了书生接近他的目的不纯，二人大吵一架。许衍收东西打算离开，书生觊觎许衍的钱财，偷偷跟在其身后，趁夜夺财害命。之后书生回了自己的老家，谎称自己有所奇遇并利用那笔钱财成为当地的富商。

农夫救蛇反被害，许衍则是识人不清反丢命。众官差替许衍扼腕叹息的同时看向张行的目光多出几分鄙夷。

六、

死去的那些人都是当年张行带着的随从，可见这是起冤鬼复仇的案子。

纵然不喜张行的为人，李迩仍是尽职尽责的结了此案，带着众官差离开。张行望着空荡荡的张府，怅然若失之余总觉得有几分怪异。

晚上看到突然出现的徐笙，张行十分惊诧。

“许姑娘为何深夜来此？”

“这既然是起复仇的案子，张老爷你作为当年的幕后黑手，凭什么认为自己能平安无事的躲过去。”

“你……是你杀害了那四人”张行这才意识到怪异之处，再联想到昨夜的遭遇，只觉眼前的女子异常诡异。

“既然是复仇，当然要从小卒慢慢开始。不是吗，张老爷？”

“你究竟是何人？”张行惊问道

“说起来，还要多谢张老爷你。要不是你，也不会有我。”

张行闻此，愈发疑惑。张口欲再问，却发现自己出不了声，无论怎么大声叫喊都只有空气中嗬嗬的声音。

徐笙缓步上前，慢慢说道“十年前，你不但夺了许衍的家财，还放了他的血让他慢慢看着自己生命的流逝。他当你是当至交好友，掏心掏肺的对你，结果换来这样的回报。自然心有不忿。我因着他的怨气生出灵智，幻化出人形。我承他的因开了灵智，自然也要帮他报你当年恩将仇报的仇怨。”

张行瞳孔渐渐涣散，好似又回到那一夜，他绑了许衍，搜刮走了他所有的财物。他想看许衍哀求他，求他放过他，想将他从神坛上拽落。可许衍仍是那副高高在上，万事不在意的表情。张行恨得咬牙，帮他选了最痛苦的死法。却不知道在他离去后，许衍身下的一朵花闪了闪，之后空中飘起一个身影。

七、

荒山孤坟。坟前多了个美娇娥。

徐笙帮许衍的坟堆除了荒草后，直接坐在了坟前。呆望着空中喃喃自语道“我是不是不该帮你复仇。如果你心愿未了，说不定我还有机会能见到你。可现在……你约莫已经过了忘川喝了孟婆的汤……”

天朗气清、惠风和畅。在这个大好的晴日里，徐笙却突然落下泪来。

她千方百计的帮少年还了愿，却也因此与他再无缘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