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足常乐。
它是跟无数成语士兵般的队列状一起进驻我的脑海的,当时我是九年制义务教育的种子,我用它的字面意思,规范我脆弱的青春。
清晨只饮一杯露水,满鼻淡橙子味,我知足常乐,任由浓烈朝阳在我背后雀跃登场,脆声鸣叫的喜鹊激灵起飞,惹着葱绿枝头的一汁细珠吧哒滴在我头上,我是着了魔怔,眼里心里只有那一杯露水的淡橙子味。
日光又浓烈了,这是到了正午。我知足常乐,站在写字楼窗前看车水马龙,日光下,铺展一幅众生百态,我庆幸此时躲避了人群的潮涌,日光的燥热。这栋写字楼是我温暖的壳。而遥远沙漠,第一缕阳光照进山洞,岩壁之上,灿若星河。
神来之手趁我不备,挂起夜幕,我知足常乐,我喝过淡橙子味的露水,我拥有过温暖的壳。可是为什么,我不快乐。我低头,看不清大地颜色,我抬头,不知天上繁星闪烁为何。我笑颜失了色,我知道我即将渡过的长长一生,竟只有露水跟壳。
是的,我不快乐。
如果清晨再次降临,我想我该扮演贪心的角色。我要直视年幼的阳光,与喜鹊和唱,水滴在我头上时,我要与枝桠理论,为什么不避让行人。我还要搬出一把椅子坐在庭院,年幼的我,年幼的阳光。
如此,到了正午,我一定不只站在窗前漠然凝视。趁着人声鼎沸,我要冲上闹市,问问红火的煎饼摊,生意如何。在红灯即将亮起时,扶颤颤巍巍的人过了马路。我还要背上行囊去遥远的北方,等在洞口,等第一缕阳光,滋养风干的面容。
我终于不惧怕夜幕,我脚下的土地是浅墨色,我头顶的繁星是遥远的神明一只只寂寥苍劲的眼睛。那无数双眼睛看着我,像是谴责我这一生太过贪心,随心所欲。
但是,我很快乐。
我那骨架一般的人生,有血又有肉。秀美江南,壮阔山水,是回忆,是跳动的脉搏,我才能在此刻咧嘴一笑,对神明说,我就是这样的人,如此贪心的人。
我贪心,我无法只将自己困于这一米方桌,身体和思想,一同住在小壳。它们会萎缩,承载着的我,也会萎缩。
我贪心,我闻过花香,听过心跳,我无法骗自己,花香不够柔美,心跳不够动人。我想用脚步丈量世界,用文字构色山河,花香是自由的,心跳是强烈的,我必须去寻,必须去寻。
我贪心,是的,我就是如此贪心的人。
终此一生,我无非是想过,我想要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