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杰是我的最要好的朋友,两个人是从小一起玩泥巴长大的。我们两个人是土生土长的农村人。小时候小杰的家庭境况本来就不好,再加上父母离婚,原本生性活泼的他变得越来越沉默寡言不肯与别的同龄的小伙伴一起玩耍。但是他和我的关系一如既往的很要好,即使他家境贫寒父母离异我也从未有一点看不起他。因为他除了爸爸和奶奶这两个最亲的人之外没有人愿意再继续陪伴着他了,连他最爱最亲的妈妈都离他而去了。小时候的我什么都不懂,但是我知道从他那双深如一滩秋水的眼神里看出他是多么的孤独和悲凉。
那时小杰十二岁,我十岁。
小杰和我是同班同学,那时候我们在镇上的中学读书。学校是寄宿制的,每个星期会放两天的假。学校离家都比较远,稍微有点条件的同学基本上都是骑自行车去学校的。那时候我爸爸心疼他陈家唯一的独苗,为了让我上学不那么辛苦终于应我的要求给我买了一辆自行车。
崭新的自行车摆在我面前的时候我高兴的合不拢嘴。对着它左看看右瞧瞧像怀揣着宝似的心里想着我终于再也不用羡慕别人的自行车了,自己也能向别人一样骑得飞起来了。为了能驾驭得了我最爱的这匹马,我仅用了一天时间终于把这崭新的铁马给拿下了。
那天刚学会骑自行车的我忘乎所以,骑着这匹铁马飞奔着往小杰家骑去。到小杰家院门口的时候他正蹲坐在木板凳上撒着粗粮喂鸡。我兴奋地朝他大喊一声:“小杰,快出来看看,我爸刚给我买的自行车,我用一天时间就把它给学会了,厉害吧。”小杰把手里最后的粮食一把撒尽,踱步走了出来。当他看到这辆崭新的自行车的时候两眼放着光很稀罕似的,但当他想伸手去摸自行车车头的时候眼神瞬间暗淡了下去,感觉对它没有多少兴趣似的随即掉转了方向往自家院里走去。我很纳闷,紧追着他的脚步上去问他怎么了,他也不吭声只顾着抓粗粮蹲坐在木板凳上喂鸡。见他不应,我感觉自己好自讨没趣,便骑着自行车风风火火飞似的走了。
回到家中,我也只顾着骑我的那匹铁马在自家院里乱窜连晚饭也懒的吃了。妈妈看我一心只想着骑自行车连饭也不吃的时候放了一句狠话:“再不吃饭,我让你爸把你的铁驴子给没收了,让你上学也没得骑。”我不得不听妈妈的话,唯命是从的低着头扒着碗里的米饭,一心想着骑自行车连菜都忘了吃了。爸爸刚干完活回来看我正起劲的吃饭便说了一句:“娃,明儿个上学带上小杰一起,他一个人走路上学怪累的,家里已经成那样了,能帮点是点,以前人家毕竟多多少少也帮助过咱们家的,那时候你爷爷生病,还是小杰他爸连夜借来拖拉机给往县城里送的。如今小杰他爸从工地回来腿受伤了之后,家里唯一的支柱也就倒了,咱不能做白眼狼······”。“孩子知道了,你赶快吃饭,累了一天了都”。我妈免得我爸再絮叨饭都凉了,只能打断他的话让他安心好好地吃顿饭。
隔日,东边天刚翻出鱼肚白,我骑着自行车吱呀吱呀得骑到了小杰家门口,这时小杰也推开院门背着书包走了出来。我看着他一脸诧异的表情连忙说:“赶快走,要不然就迟到了,我爸让我们两个一起上学,快上。”他也来不及多想,右腿一伸跨了上去。待他坐稳了我便又吱呀吱呀得踩着自行车上路了。
在学校里,小杰还是不太怎么情愿和同学们打成一片,但他却和我无话不谈。我也有想过找一群我认识的小伙伴带着他一块儿玩,但他却好似爱理不理的样子,心里早已封闭的世界再也无法向其他人打开了,除了装进了他最亲的家人,剩下的可能就只有同他一起穿着开裆裤长大的我了。为了能让他打开心里的那道死结变得稍微开朗一点,我几乎每次课间都会带着他在校园里到处闲逛。有时用树枝挑挑花坛息壤土里的泥鳅,有时去墙角搭那些建房顶剩下的青砖白瓦,还有时撕掉从来不上的地理图册叠船叠纸飞机。校园生活虽然单调且有枯燥,但我们两总能从学校的一角一处找到属于我们两个人的乐子。
校园的日子总是过得那么快的,期间的日日月月如自行车轱辘碾压过一般伴随着广阔田野里吹来的风一并飘散。
初三这一年,小杰15岁,我13岁。.
临近初三终结片的中考即将来临了。坐在教室里的许多同学头顶着嗡嗡飞速运转的吊扇埋头在案奋笔疾书着。六月天无比燥热,再加上中考如期而至,许多同学压力都很大,烦躁这一情绪大家都会有的。可是我未曾意料到的是小杰却是引起这件事情的导火索。
教室里只能听见一片翻书动笔的声响,小杰看了许久的书想要去上洗手间,因为走的太匆忙一不小心碰撞到了正在加急温习的磊同学。这一碰竟不知胳膊肘带动了放在书桌角那一瓶钢笔墨汁全散散漫漫的倾倒在了笔记本上,磊同学见了眼前这一情景心里的怒火顿时油然而生便粗口朝小杰的方向喷了过去“你没长眼睛吗,到底是有爸养没妈教的人。”本来都在奋笔疾书埋头的同学齐刷刷的目光全都聚集在了小杰一个人身上。只见小杰愣呆在原地一动不动任由着那位磊同学大声斥责着。我看到眼前这一幕再也按耐不住了立马冲了上去给了他一拳并单手指着他脏话频出“你他妈的,再给我说一遍”。他也不甘示弱地又叫了一遍字字如有力的针尖一根根扎在了小杰的心头,我看到小杰泣不成声泪如雨下的模样不管不顾的和磊同学厮打了起来,顿时全班人声鼎沸,有的在原地看热闹,有的则跑去了办公室通知了老师。后果可想而知,我和磊同学都被叫了家长。我妈来的时候训斥了我一通然后又在老师面前点头哈腰的承认自己的教导无方。虽然我妈在老师面前说了好几句“是我的错,是我管教不严”之类的话但是磊同学的家人仍斤斤计较没有丝毫原谅我们的意思。缘由是我把磊同学的脸给弄了两道伤口不仅要赔钱还必须得让我退学。面对着高额的赔偿费以及即将面临升学考试而半途退学的这一系列难题妈妈沉默了,我也一句话没说低着头拎着从宿舍打包好的行李跟随着妈妈的脚步一前一后的走着,我也是承认我犯了多大的错误,我想我是男子汉就要对自己所做的事负责只是愧对了父母和那一笔爸爸历尽血汗赚来的钱。
走出学校快一公里的时候小杰飞奔着朝我的方向跑了过来,我望着他那红通通的眼里噙满了泪水顿时百感交集单只手拥抱了他一下并在他耳边说了句“好好学习,照顾好自己”。就又迅速背对着他朝回家的方向走了去。
那一刻其实我是难过的,但我不能哭更不能让小杰看到,要不然他会因为我为了他而遭受如此大的委屈他心里更是比我好受不到哪去。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爸爸因为建筑队的搬迁一路南上跟到了杭州。妈妈与我也随着爸爸在南方这座都城扎了根。我在这座城市也读完了初中高中和大学。时光荏苒,一晃九年过去了。我已经如其他应届生一般模样奔波在写字楼和地铁的人流之中。
在这几年的日月流年中,我和小杰偶尔会通信,只是在高三升学考试期间我再也没得到他的消息了。那段时间我没收到小杰的信也并没有感到奇怪,因为那时我在拼命复习学习无暇再问其他,心里想着只有考上大学才能不愧对父母的一片苦心。殊不知一别多年,各自分散早已零落到海角天涯,不知去向。
这一年小杰?岁,我25岁。
初春四月,我随父母回老家祭祖,去了一趟老宅。老家的院落枯枝散叶杂草丛生,为我们家看守院落的大伯鬓发已白,他迈着沉重的步伐拿着钥匙为我们打开了一道道房门嘴里絮絮叨叨的念叨几年前的陈年旧事以及对我父母归来故乡的那一份重重的情意的感叹。
曾经作为仓库早已破旧不堪的房门被打开时,我看到了那辆锈迹斑斑的自行车一动不动安静的停靠在房屋的角落里,顿时我恍然如梦般初醒,往事如录像带一般在我的脑海里一遍又一遍播录着。我惊觉随即问了大伯“还记得那个叫小杰的娃吗,他和家人现在还在老宅吗,生活的可还好呢?”“你说那个在工地干活摔伤腿的男人的娃吧,哎!早搬走了,那个娃也着实可怜,妈走了,爸也不能干活,奶奶前年又得重病走了,现在家里就爷两了。那个娃初三上完就不上了没钱,听说投靠亲戚去了,我们也不知他们爷俩去哪了哎……”又一声沉重的叹息。跟爸妈打了声招呼我便像疯了般跑去小杰和家人曾经居住过的老宅,此时早已人去楼空,大门紧锁,无情的岁月在围墙上留下了一道道斑驳的裂痕,墙角长了些不知名的花花草草。面对着冷冷清清的院落顿时我蹲坐在地上泪如雨下泣不成声,脑海里回荡的是小杰在院里撒粗粮喂鸡的情景,还有我骑着那匹铁马载着小杰穿行在悠远而又温暖
的风中……
不会写大道理,只会记录生活过往的稀疏平常,如有温暖到你,相比我们也是同道中人,相逢何必曾相识,梦里花落知多少。你我都是流浪的人儿。陈游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