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重声明:文章系原创非首发,首发个人公众号,ID:梦里秋蝉 悠悠,文责自负。
“喂!醒醒!快醒醒!喂!喂!”
老人慢悠悠地抬起惺忪的睡眼,看了眼周围熙熙攘攘的人流,又看了看对面,睡意全无,还来了兴致。
“你看这么多飞船载着这么多人,总是来来往往,你猜他们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忙什么?”
老人慢悠悠地抽了口雪茄,一缕标准的烟圈便缓缓地飘荡在熙熙攘攘的星际中转站的休息区里,在模拟出的母星重力场中,似一缕无家可归的孤魂,转瞬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对面的少女皱了皱眉,带着雀斑的脸上洋溢着只属于青春的直白表情,像一下子阴下来的天空,把厌恶表露地明明白白。
“那你也不能对着他们吐烟圈呀!你把素质丢哪了?这里可是公共区域!”女孩边说边略微挺起还未发育完全的胸膛。
“是啊!是啊!但你有没有发现,除了你这个小人精,没人上前打搅我这个乱抽烟的糟老头子。”老人故意地吐出一个更大的烟圈。挑衅似地“嘿嘿”一笑。
“那为啥只有你这么悠闲地抽烟?你没事可忙吗?”女孩稍微泄了气。
“可能是因为我老了吧!老得只会抽烟这一件事了。”老人反倒乖乖地掐灭了还剩一多半的雪茄。又认认真真地盯着女孩的眼。“那你为何来到这?坐在我这个糟老头子面前。”
“也许这就是你们大人说的缘分吧!”女孩眼眸里亮起了星星。
“呵呵!既然有缘,那你愿不愿意听一听我这糟老头子的故事?”老人下意识摸向口袋里的雪茄盒,又不好意思地止住了。
“好啊!好啊!那我请你……”女孩来了精神。“服务员!来两杯咖啡!”
“不不不!”老人笑呵呵地阻止。“服务员,还是来两碗拉面吧!”
于是在拉面沸腾而起的浓香里,两双筷子搅着过往的云烟。老人将一生的故事娓娓道来。
我像你这么大时,不!应该比你小得多。生活在一颗叫做地球的蔚蓝色行星上。在临川县的一个中学大院里过着清贫却快乐的生活。
那是个连电脑都还未完全普及的质朴年代,国与国之间经常吵吵闹闹。偶尔还彼此扔一扔火药桶,至于国家是什么,类似于现在的个个不同的星系联邦。你应该在历史课上学过了。好在绝大多数人的生活还算OK。那时人们的思想蒙昧却自由。诗歌流行歌曲和影视剧里充斥着忙碌生活的倦味,搅拌着性与爱的甜味,挥洒着梦想的汗味,祈祷着死亡的苦味。
如果不是不羁的童心太过于放肆,如果不是好奇会害死猫,也许这一切就不会发生。如今的我也许会在某个中学里教书,而地球也……
或是老天爷哪天喝醉酒,撞到了公园抽奖的大轮盘,于是宿命的指针不偏不倚地指向了大院里那座废弃的老屋。
而每个人的童年和青春里都有一个挨千刀的胖子。胡凡就是那个胖子。在那个凉爽的夏的傍晚,我和他并排坐在操场高高的单杠上。望着盛大落幕的夕阳,垂下的两对脚,踢踏着闲散的时光。
“什么?那座废弃的老屋是大名鼎鼎的李老师家的?”阿一瞬间来了兴趣。
“对啊!物理老师的屋子,说不定里面有不少有趣的好东西呢!”胖子嘟嘟囔囔地往嘴里塞零食。
“可,不经主人同意就……”阿一有些忐忑。
“我都蹲点……呸,我特地跑过去看好几十回了。从未见人进出过,夜晚也从未亮过灯,估计那屋子已经被废弃了。但我肯定里面还有不少东西。因为我从未见人搬出过。”
“那么……好吧!”
“也就是说你俩小屁孩约好了一起去当小偷?”女孩盯着眼前这位看着“老实巴交”的老人,玩味地笑了笑。
“对!可国与国之间还不都在相互地偷!?财富可以偷,历史可以偷,甚至连文化都可以偷。人类对自己缺乏的东西总会带着一种本能的渴求。更别提两个啥事不懂的小屁孩了。”
“切!人类最擅长的莫过于给自己的罪恶加上最冠冕堂皇的借口。”女孩一边喝着面汤,一边咕咕嘟嘟。
“你还要不要听故事?想听故事就要管好你的嘴。”老人用筷子敲了敲碗沿。就像一个批评捣蛋学生的老学究。
“好吧!您老请继续。”
那应该是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冒险嘛!那时电视上都这么演。大院里万籁俱寂,急急的风吹灭了家属楼上大半的灯火。我和胡凡准时在墙根胡同里碰头。可老屋半开的窗子却只容得下我这个瘦子一人钻进去。于是胡凡笑嘻嘻地去站岗了。
当我差点摔倒在一堆机械零件里,眼前朦胧的影像瞬间封住了我骂骂咧咧的嘴。在手电快要没电的光照中,一旁书桌前分明坐着一个人。我差一点就吓尿了。伫在那一动也不敢动,满脑子都是被老爸按住屁股打的画面。
可那人却半天也没有回应,仰坐在木椅的靠背上,只有无数根电线沉默地连接着他的脑袋和桌上的电脑。双手耷拉下来,其中一只手上还绑着一根长长的线。
“是睡了?还是……”这一幕让我不由得想起了电视上的犯罪片。
“应该不会吧。”我心里七上八下地靠近。
真是是李叔叔。我学着电视里的镜头,哆哆嗦嗦地把手指移到他的鼻下,还有呼吸。
额!他只是累晕过去了。我这么安慰自己。
视线顺着李叔叔手里的线望去。只见线的另一端就系在墙上拉开的电闸上。
额!晕过去之前还不忘节约用电。我不由得对着李叔叔鞠了一躬。可李叔叔依旧不言不语,睡得跟死猪一样香甜。而无数根电线就耷拉地连接着李叔那聪明绝顶的脑袋和书桌上那台电脑更大的脑门上。
我脑子大概是短路了,竟直接去闭合了电闸。
此后每次回想,我都百分百确定,当时的我肯定是疯了!可人类的很多历史,偏偏就是由疯子创造的。
正当眼前恢复了一片光明,我却真的吓尿了裤子。
被灯泡照亮的桌子上,除了那台看上去普普通通的电脑,还有一部可以录音的随身听。随身听上甚至还有一滴鲜红的血。随身听旁的一张纸上,钢笔潦草地写的那句话,才是让我吓尿裤子的罪犯。
“杀死我!不管你是谁!为了这个世界!杀死我!要快!”
在电脑发出的一片诡异地“滴滴”声里。我屁滚尿流地钻出了那间可怕的“地狱”。可屋外空荡荡的胡同里,哪还有胡凡那死胖子的半点踪影!
““喂!醒醒!快醒醒!喂!喂!”
“谁在叫我?”我从噩梦里迷迷糊糊地醒来,熟悉的自己的卧室,明明空无一人。爸妈可能都去上班去了。
“喂!我在这呢?”女孩子好听的嗓音回荡在儿时摆着玩具的卧室里。
“是毛绒猴子活了?还是变形金刚活了?”我一定依然在做梦。
“拜托!你把人家绑架过来,就要对人家负责呀!”
我终于搞清了声音的来源。
对!没错!我果然还是在做梦。因为那个没插磁带的随身听自个说话了!
我一边笑话自己,一边又要躺下睡去。
“喂!你没做梦!我虽然只是个随身听,可小女子真的会说话!喂!喂!”
“阿一!你在跟谁说话?”我妈推开房门,露出一张莫名其妙的脸。我痛苦地把头藏进被子里。看来噩梦还没有结束。
当我盯着手里的这台古里古怪的蓝色随身听,原来昨夜以为的血滴,不过是一枚用胶粘住的红色的钻。我也终于回想起昨晚近乎断片的一幕。
昨晚我拿着这个偷出来的随身听,拖着尿湿的裤子,失魂落魄地回到了家。被爹妈男女双打地劈头盖脸了一顿后。睡觉前我还没忘给随身听安装了电池。
“所以那个随身听里住着一个AI(人工智能)?”小女孩貌似来了兴致,嘴边的面条吸得也更麻溜了!
“没错!可那时的普罗大众还并不知道AI为何物。随身听让我叫她孟菲儿。我后来听我爸说那是李老师初恋女孩的名字。那个女孩后来车祸去世了,如今的李老师虽早已是名声在外,却至今仍是孤家寡人。”
从那以后我这个独生子女孤独的家庭生活被打破了。我从此有了一个需要定期更换电池的住在随身听里的朋友。
“后边得加个括号,里面写(偷来的)!”小女孩幸灾乐祸地笑起来。
“对!她的笑声和你很像。” 老人面露笑意,沉浸在遥远的回忆里。
于是耳朵上经常挂着耳机的日子开始了,那一天天的和随身听斗嘴的儿时和青春额!
“你李叔叔今天特地在我面前表扬你了。”老爸在吃饭的茶几上打开了话匣。
我心里咯噔一下子。嘴边的香油炸鸡蛋掉回了盘里。
“说多亏了你重启了电源,要不然李叔叔真的要睡死过去了!”老爸开心地笑了笑。
一个字差点跑出我长大的嘴。“啥?”
“至于那个随身听,他说就当是答谢你的礼物了!”
我提起的心刚一落地。
“他还让你好好加油,学出个好成绩,将来当你作为一名高中生,再次踏进一中的校门,他一定要做你的老师。”
心又被狠狠地拧巴了一下。小学三年级的期末考试,就在下个星期了。而我的成绩……
我望着又一张差几分才能及格的试卷,一步步挪进放学马路上燎原的晚霞,汽车喇叭发着急躁的脾气,弥漫的无尽紫色预示着我即将被打烂的屁股。
“瞄准球门,射得准一点。”一天球场上,李叔叔守着球门,对我喊道。
我摆好脚下的球,试图用尽全身的力气,踢出一脚。
可那球却笔直地向着球门柱飞去。我懊恼地坐在绿茵场上。
“不急,慢慢来!你还有的是时间。”李叔叔也并排和我坐在一起。回答得古里古怪。
“叔叔,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我见缝插针的追问。
“该告诉你的时候,自会告诉你。不过我还是要对你说声,谢谢!”李叔故作神秘地一笑。
儿时的暑假,我当老师的妈都会外出培训,就把我扔到姥姥家里。
颠簸的客车上塞满了酸甜苦辣各色的乡音,我用耳机堵上了耳朵,望向车窗外一路流逝的风景。心里叹息着这几天看不到的动画片。口袋里塞满了菲儿的备用电池。
没有大风扇、没有敞着的大窗户,只有一个小小的塑料吊扇有气无力地扇动着有气无力的风,姥姥家没有凉爽被褥的大床上此刻仿佛一片燥热的沼泽,我徒劳地翻来覆去的躁动着。根本就睡不着。甚至连床边那张据说是民国时代的书桌上,也传来随身听烦躁的震动。
借着窗外透进来的月光,我戴上了耳机。
“喂!小屁孩!睡不着吗?”
孟菲儿无礼的称呼让心底的烦躁更加的恼火。可又只能压低声音。我不知道身旁的姥爷有没有睡着。
“你才小屁孩!”
“那我给你唱首催眠曲吧!反正我又用不着睡觉,明天你帮我换两块电池就行。”
“额!好!”
“家 牧场我的家
那儿有快乐的小鹿和羚羊
那儿多么欢畅
那儿没有悲伤
辽阔天空多么晴朗
空气明净清新
微风轻轻吹荡
送来阵阵迷人的清香
我永不离开
我那美丽的牧场
它是我心中最爱的地方
当黄昏过去
夜幕笼罩大地
天上星星闪烁光芒
星空多么壮丽
令人无限神往
但是比不上我的牧场”
于是在姥姥家一夜夜燥热的夏夜里,孟菲儿悠扬温婉的歌声化作月光一直吹进儿时天马行空的梦里,真的好想好想,好想不再醒来。
不过这首M国民歌,还是我在音乐课上学会了教给她的。
小学的一节美术课,老师让我们画出自己未来的理想。
我不假思索地在画纸上点出一颗又一颗的星,那是阳台上我无数次抬头便能遥望的星河。只可惜我黄色水彩笔坏掉了,干脆闭上眼睛,在水彩笔包里听天由命地摸索,却阴差阳错地摸出了红色的画笔。
于是在这片血红的繁星间,一艘蓝色的飞船在自由地搏击远航。
“你的宇宙里怎么没有奥特曼呢?”我同桌的小女孩对着我的画皱了皱眉。
“因为宇宙里确是没有奥特曼啊!奥特曼只是人类想象出来的。”我都懒得理这个天真的小鬼。却忘记了,我自己不过也只是个天真的小鬼。
放学回到家,我把那张画贴在了我的床头的墙上。
“你画的飞船,好寂寞额。”耳边的菲儿来了这么一句。我愣住了。
时光在荏苒中划过了日升与月落,在初中的某天晚上。
阳台上清爽的晚风,吹亮一盏盏仿佛只要踮起脚尖,就能够到的星辰。入夜的大院昏睡在蝉声如海的梦呓里。对面亮起一面面的窗,让整座家属楼如一台激活了电源的电脑主机。运载着一家家烟火的人生。
我一个人呆呆地望着星空出神,幻想着自己成为动画片星际迷航里的飞船舰长,或是坐上我画里的那艘蓝色飞船,自由自在地探索未知的星际。飞船广播里不断传出大副的呼喊。
“喂!戴上耳机!戴上耳机!”
睁着眼的美梦被打断,我懊恼地戴上了耳机。还没等我发脾气。耳机里便传出孟菲儿畅然的赞叹。
“原来星空真的很美啊?”
“你个随身听也能看见星空?”我盯着小小的随身听,像是看见了未知的外星生物。
“我是没有摄像头,但这副特制的耳机可以读取你视觉中枢的生物电信号,所以……”菲儿故作神秘。
“所以我是你的眼?”我大吃一惊。
“嗯,很有诗意的一句话。”
我不知道这一句话是表扬还是挖苦,只得无聊地望向看过千遍万遍的星空。
“你说真的有外星人吗?”
“在我的数据库里没有外星人的记录,但我想应该有吧!毕竟地球这么这么小,宇宙又是那么那么的大。”
“我也认为人类并不是孤单的。那么外星人会不会也喜欢仰望星空?他们的星球上也会有战争和和平吗?”
“你们人类小孩的问题可真多。你就只会问,不会自己去寻求答案吗?”菲儿话里有点不耐烦。
“好!我长大一定要翱翔宇宙。”
“嗯!小屁孩,我看好你!加油!”菲儿聊下最后一句话,便彻底闭了嘴。只留下我一个人懊恼地抱怨。
“以后不许再叫我小屁孩!我都快上高中了”
在初中匆匆的三年光阴里,地球这颗小星球又发生了什么呢?
从未窒息的纷争,人类的坚船利炮依旧继续用鲜血和眼泪涂抹这个依旧千疮百孔的世界。
而在我的身边,校园霸凌无处不在,甚至连我自己都被某个同班的坏学生欺负过。虽然早已忘掉了那个恶毒的名字,可那嘲讽的目光,狗熊般凶狠的拳头,抓出血痕的狼一般的爪子。如录入回忆里的恐怖电影,在此后物换人非的岁月里,一遍遍不断重映。
人类为何如此的崇尚武力和掠夺?大家和和气气的,安安稳稳的过好自己的日子不好吗?再能抢,再能夺,哪怕征服了了整个地球,到头来也只是宇宙间的沧海一粟罢了。
人之初到底是本善还是本恶?也许本就无所谓善恶,也许都只是人类这个物种存在至今的天性罢了。
放学路上,我把单车停在天桥上,眼神空洞地望着脚下的铁轨伸向无尽的辽远。就像是望着自己被固化的人生。列车“轰隆隆,轰隆隆……”地,把无数的离合悲欢送进落日燎原的霞光。惨淡的夕阳在我手上泛着微光,那是三条还未完全凝固的血痕。
可不知为什么,我至今没有告诉菲儿,就像我也没有告诉我的爸妈。
光的消逝永远比想象快人一步。终于有一天,晚夏的风再次汹涌头顶浓重的绿,我以一名高中生的身份重新踏进这座从小长大的临川一中大院。重新仰望这座伫立在记忆掌纹里的教学楼。浓烈的阳光打在楼中央的玻璃幕墙上,闪耀出璀璨耀眼的星光。蝉吟成海,装裱一窗窗书香,奏响一张张或笑或悲的飞扬的青春。
我第一次走进高一七班教室,耳机里洋溢着许朝阳的那一首幸福的瞬间。手里应景地把玩着一小瓶薰衣草。
按下播放键的青春,我的高中岁月,终于……
“这位同学,你们男生也玩女孩子的东西?”
落雪般的面庞,勾起弯弯的嘴角,四目相对的瞬间,薰衣草淡淡的香气氤氲而开,我仿佛听到了……听到了花开的声音。
“喂!你的心跳好像有点超速呦。”菲儿在耳边阴阳怪气地插了句嘴,我一把拽掉耳机。
“姜太公捕鱼而已。”我坏坏一笑。
“那……这个鱼饵归我喽。”前桌的女生毫不客气地把薰衣草的小瓶子夹在眼前。灵动的眼眸透过玻璃瓶闪烁着明亮的星辰。
“愿意就行。”我用物理课本挡住自己微妙的表情。
“那位同学,现在上课时间,不是用来撩妹的。”
讲台上黑板擦敲击讲桌的声响,在全班同学的哄笑里,我的面颊烧得通红,隔着立起的书本,往讲台上瞄了一眼,便彻底愣住了,眼前的现实与脑海中的过往随之火星撞地球。
“将来当你作为一名高中生,再次踏进一中的校门,他一定要做你的老师。”
而此刻,童年中那张与噩梦相伴而来的脸,我敬爱的李叔,正一脸微笑地注视着我,笑容严肃而明媚。如校园里当头的太阳。只是曾经一头黝黑的头发,已掺入零星雪一样的白。
李叔发现我在看他,便正经起来。站在高高的讲台上君临天下一般严肃地俯视自己的学生。
“咳咳!各位同学,从今天起,我就是你们高一七班的班主任。鄙人姓李。称呼你们随便起。像是老板呀,李物理呀什么的。只要别叫我李学究就行,太不符合鄙人气质。”
整个教室再次哄笑一片。
高中的第一次放学,走在前面的前桌突然回了下头。
“这位同学,我叫沈梦瑶。”
“你好!梦瑶,你可以叫我阿一吗?”我第一次由衷地对她笑了笑。
“凉风有信,秋月无边。亏我思娇的情绪,好比度日如年……”
仅仅看了三四集电视剧,韦小宝的口头禅便成了我高一时的口头禅。每当我朗诵着这风流倜傥的词句,嘚瑟地走进教室,我都会看到沈梦瑶一脸鄙夷的目光。于是口头禅的后半句便更加地步步生风。
“虽然我不是玉树临风,潇洒倜傥,但我有广阔既胸襟,加强劲的臂弯。”
最后十分优雅地坐到座位上,迎接孟菲儿用课本卷成的棒槌。
我至今还记得那个学期的一节体育课。当我握着羽毛球拍被陈志明嘲笑时,我愣住了,因为我看见了我的青春里最美的风景。
那是落霞里,从跑道边树林落个不停的落叶间,缓缓走过的沈梦瑶。
林间的风,挑逗起她调皮的马尾。落日下的一弯笑眉,她翘起的嘴角挂着无声的笑,叮叮咚咚的,随霞光和落叶,纷纷扬扬,埋葬高中第一场秋。
而她身边的李素丽却被我的眼睛条件反射地直接忽略掉了。
仿佛这个世界只剩那片树林,只剩一个她,只剩一个自己,在喃喃自语。
“今年圣诞节要不要送她点啥?”
***
高一的课堂,最难忘的两门课,便是历史和物理。
“ 行将就木的清朝被列强蹂躏,被欺压。”
我一遍遍背着历史课本上的知识点。在脑海里穿越沧海和桑田,炮火连天的城市,无数无望的哀嚎,卑贱求生的生命抵不过异族人狂妄的刺刀,圆明园旷世的美景被分尸,被掠夺。整座京城被抽筋剥皮,敲骨吸髓。我望着梦瑶递过来的一包虾条,望着一根根曾经在水中自由游荡的鲜活生命,再也没有下嘴的勇气。
“弱人一等,就注定了被人欺压的宿命吗?”
“1931年,被一战战胜国疯狂压榨的战败国德国,掀起了第二次世界大战。”我一遍遍背着这些能给自己换来成绩的历史知识点,一遍遍机械地复述着人类这一连串荒诞的梦魇。
“人类究竟是热爱和平,还是更热衷战争?战争与和平,也许都只是掠夺资源财富,维护自身利益的方式和借口罢了。”
餐厅里,我听着电视里传来的战争新闻,扒拉着老爸拿手的炸酱面,却尝不出任何味道。
“人类从历史学到的唯一的教训,就是人类没有从历史中吸取任何教训。真的是这样吗? ”
晚自习的课间,我靠在教室外走廊的栏杆上,望向头顶无尽的苍穹。再次想象着自己在群星间自由地翱翔。不由得喃喃自语。
“真的好想,逃离这个荒诞的星球啊。”
“可惜我只是个随身听,不能做你的翅膀。呵呵!”耳机里的菲儿,不无调侃地回了句。
“那逃离地球的速度至少是多少?”李老师恰巧靠了过来,和我并排,一起仰望寥落的星空。
“第二宇宙速度是……11.2km/s,也叫脱离速度。”我赶紧摘掉耳机,回答出烂记于心的答案。
“所以要想逃离地球,就得学好物理不是吗?”李老师用力的拍了拍我的肩膀。走回了办公室。
我却望着星空下的校园笑了,喷泉旁边,淡淡黄晕的光包裹一块笑着的碧玉,那是被路灯萦绕的梦瑶的笑,
“好在地球上还有青春,和那个她……”
“高中的数学物理怎么一下子这么难?”梦瑶无奈的叹息着。
“高中物理好有趣!”我边做着题,便故意笑道。抬头便看见梦瑶冷冰冰的脸。话语也变得冷冰冰的。
“那我的物理要靠你喽。”
“那……”我意味深长地欲言又止。
“那我的圣诞贺卡呢?”梦瑶机智地跳过了陷阱,一脸得意地笑。
于是我只能低着头乖乖呈上我的贡品。
“还挺精致的嘛……”
梦瑶端详着这张精致的贺卡。金黄色,阳光的颜色,更像一朵含苞待放的,金色的梦。
“那个……额……祝你圣诞快乐!”
我红着脸咔咔拌拌地祝福。
孟菲儿却一下子回过了头,不再说话。只闪电般丢来一张贺卡。或许她的脸也红成了苹果。
“那个,我知道我的贺卡不太好,那个,下年,下年一定给你最好的。”
“啊?啊……”我故意耷拉起一张臭脸。
“好了!今晚学校小商店,你自己挑吧!”
“啊!”
于是在2003年,高中第一个圣诞之夜,临川一中的校园里,一个男生,一个女生。头顶清冷的月色,一路尽量保持着不被怀疑的“安全距离”。
今晚院里的人怎么这么少啊!我心里嘀咕了一句。
这么段安全距离,却阻断不了两双寻寻觅觅的眼睛。
我的眼睛一会儿看看沉寂的操场,一会看看残月高悬的夜空,压根就不知该放到哪里。
终于钻进了学生宿舍楼前的小商店里,终于可以离她近一点,再近一点……
商店里的礼物还是蛮多的。星星点点的灯火,驱散暗夜的孤寂。眼花缭乱的贺卡里。电视剧里的一句台词,却莫名闯进我的心里。
“纵然有弱水三千,我也只取一瓢……”
又突然想起后桌兼发小胖子胡凡常在嘴边念叨的一句话。
“勿要为棵歪脖树,放弃整座大森林。”
那棵花心大萝卜,却让此刻的我哭笑不得。
“那就这个吧?”梦瑶拿起一张音乐贺卡,在我眼前晃了晃。
“那就这个吧!”
于是在那夜的放学路上,在人生第一个真正意义的圣诞夜里。就着月光,一遍又一遍的掀开那张贺卡。
“叮叮咚咚”的电子奏鸣曲中,是那一段动心的娟秀文字。
“阿一:
无论将来世界如何变化,你永远都是我最好的朋友,沧海桑田,永不变心。(以后,也不许你生气哦!)
祝好
Best friend:梦瑶 ”
沧海桑田,永不变心。
我反复念叨着这几个字,像念着一句魔咒。像是对自己,又像是对着旧年年末这最后一轮月光,刻下一个秘密,许下一生的愿。
“看来我的阿一真的成熟了!”
戴着耳机,菲儿通过我的眼睛观赏着贺卡。
“废话!本帅哥向来成熟稳重。”菲儿难得的夸赞让我好不得意。
“帅哥!我的意思是说,你终于学会用下半身思考了!哈哈!”菲儿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音。
我突然有种想把随身听摔个稀烂的冲动。
在第二天放学后,在一中后街的拉面店里,我故意戴着耳机,吃着香喷喷的拉面。还故意把嘴吧嗒得很大声。终于等来了菲儿恼火地问候。
“你知道我看的见,却吃不着。算你小子狠!”
“人的一举一动,人体的所有生理机能。功能,都由大脑的电信号控制。甚至连神经系统的思维活动,其本质也是电的信号活动。所以离开了人体中生物电的活动,人的所有生理机能、功能就都统统无法运转,人的生命也就不存在了。”生物老师阴阳顿挫地陈述着又一节新课的知识点。
一个想法犹如划过我脑海的流星。赶紧举手。老师微笑地示意。
“老师!既然人体构造类似于某种生物电路,人类和机器人的机能都是电的信号活动,那么人类和机器人是否拥有相同的本质?”
老师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异常严肃地审视着我的脸,像透过显微镜审视一个结构异常的样本。
“生物就是生物,机器就是机器。生物课就是生物课,永远不会变成信息技术课。忘了这个愚蠢的问题吧。”
我只得老老实实地坐下,可这个问题却在我心里生了根,一直憋到了晚自习再次破土欲出。
我心不在焉地给梦瑶讲完了一道物理题。就急匆匆地举手叫住了做辅导的李老师。大着胆子再次抛出了那个问题。
“老师!既然人体构造类似于某种生物电路,人类和机器人的机能都是电的信号活动,那么人类和机器人是否拥有相同的本质?”
李老师反倒沉默不语,可在他的眼眸里,却迸发着灼热的星火。给予的回答却让人摸不着头脑。
“我想在不久的将来,你会知道的……”随即也岔开了话题。“对了,你呢!不想做作业可以不做,但是物理分数要是敢掉下来一点……”
“小的任由老板发落!”我不由得露出自信的一笑。
刚坐下来就看见梦瑶对着我吐出的舌头。
“你俩真是对欢喜冤家!”假装走远的老师恰到好处地回了下头,教堂又是一片兴奋的躁动。直接让我倆尴尬地整个晚上不敢彼此再说一句话。
怎么会有这么不正经的老师!?
放学路上,戴上耳机,踢踏着脚边的易拉罐。再次望向繁星寥落苍穹。我问菲儿另一个问题。
“我采访你一下。作为人工智能,你最大的梦想是什么?”
破天荒的,菲儿半天沉默不语。
“喂!说话啊!不要假装没电。我刚给你换过电池。”我莫明得有点窝火。
“AI的梦想,当然是拥有和你们人类一样的躯体啊!难道你愿意当一个任你摆布的随身听啊!?”
这一次沉默不语的换成了我自己。
好在我的物理数学成绩从来就没让我失望过。于是在全班聚精会神就怕错过老师任何一句话的物理课和数学课上,我堂而皇之地按照自学的节奏,做起了辅导书。
在又一个周六下午看过电视教育节目后的提前放学后,我推着梦瑶的车子,把无数双看戏的眼睛统统丢在了身后的学校,和打着伞的梦瑶一起走出了校园,步入零星的细雨中。
这是故事里的少男少女,第一次结伴出行。
这条来来回回无数次的上学放学的大街。匆匆的行人被零星的雨驱赶得寥落。聚在地上的水面倒映出同一把伞下,两个结伴同行的青春身影。
两人仿佛成了世界的主角,淅淅沥沥的雨中,小城车水马龙的滴滴声,则成了这幕青春话剧的背景和背景音。
不知怎的,平时废话连篇的我此刻说起话来却绊绊咔咔起来。只会木讷地瞧着前方,又总忍不住的侧头注视起自己的身旁。
伞下的梦瑶似雨中的一朵彩云,安静又灵动,闪烁不定目光和我注视着同一片天空。
我脑海中奔涌的文采此刻却被两片嘴唇堵在了嘴里,漏出的潺潺细语也只是:
“那个,你……你想买哪种类型的辅导书?是偏练习还是……偏讲解?”
“你!老实交代,为啥周末你从没给我打过电话?”
梦瑶斩钉截铁地打断了我的话。
无限高远的天空,传来飞鸟破空的啼鸣。
“如果说,我从没给女孩子打过电话,你信吗?”
“不信!”
“不信就对了。初三时我给一位女同学打过,只问了些关于中考的问题……”我一下子轻松的笑起来。
“但我真的从来没敢给自己心动的女孩打过电话。因为在她面前,我似乎总是怯懦的。”李俊杰的语气邋遢又无力,却认认真真的直视着梦瑶的眼眸。把下一句话吞进了肚子里。
“当然菲儿不算。因为她根本不是人。”
“那你以前也喜欢过其他的女孩?”梦瑶皱了下眉。
“初中无疾而终的单相思算吗?”我一句反问,带出嘴里的苦笑。
恰好走到新建路繁忙的路口,一眼绿灯,梦瑶的声音便淹没在奔涌的车流里,我没有听见。
在梦瑶家小区附近的书店里,我认认真真的一本接一本的拣选着。大脑发出齿轮咬合的无声声响。
纷飞的书页间,闪烁着孟菲儿含笑的眼,我假装没看见,心却像是掉进了蜂蜜的碗里。
“什么?周六提前放学的制度取消了?”
晚自习胡凡的一句话,让我的下巴砸在了地上。
“对啊!就在你俩潇洒走一回的三分钟后,老班过来宣布的。” 胡凡一直憋着笑。
“所以……”我的思维快被吓断片了!
“所以整个一中的所有的师生,就看着你俩潇洒走一回了!哈哈哈!”胡凡实在憋不住了!“老大一定要保重啊!哈哈!”
“坏了!”
我感觉自己的脑袋硬生生的挨了一棒槌。这下玩大了!
果不其然。
第三节快放学时,噩耗传来。
老班让前桌搬动位置了。
“你你你,不许你和其他女生聊天超过三分钟,不!两分钟。更不许你不再理我!听到了没?”
这句难舍的吩咐,成了座位分开前,梦瑶对我的最后一句道别。
前后最近的两个人,被拆开的两个人,从此相隔着三个人加一个过道的距离。
从此自己的前桌,变成了女班长兼全班成绩第一名-陈晓。
从此一句句问候写进一张张纸条。一条不怎么靠谱的传递路线,就此启动。
我望着死寂的星空。
平生第一次寻找起了牛郎星和织女星。
果不其然,第二天晚自习课后,李老师走到我的桌前。
“能陪老师出去走走吗?”
于是在清冷的月光下,几乎一样高的两个男人并排走在熙熙攘攘的高三教学楼后的空地上。一个若有所思,一个扭扭捏捏。
李老师望着头顶众星捧月的夜空,第一个打破沉默。
“你觉得爱有意义吗?你们生物课上应该学过吧?个体存在的价值就是为了整个物种的繁衍。而爱的本质,只是繁衍这个目的的附属品罢了!而人类的存在下去的真正希望却是在……”
“不!爱是有意义的,是它带给日复一日的平庸生活以温暖和惊喜。”也不知哪来的勇气,平生第一次,我打断了老师的话。
“人的本质就是一团至死方休的欲望。你所说的爱也只是人所感受到的一种欲望罢了!”老师不急不慢地反驳。
“老师你错了,爱是付出,爱是成全,爱能让人感受到生命的律动。如果没有爱,即便征服了星空,可和星球上一具具岩石,一座座钢筋混凝土做的房子,和冰冷的机器有何分别分别?”我把心里的话一股脑的说了出来,却又不敢去看老师的脸。只感觉到老师炽热的目光凝视着我。然后问了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
“那么爱到底是一种什么感觉呢?”
“您对孟菲儿的感觉,哪怕她的肉体已经死了,也要想尽办法让她活过来,即便只是活在随身听里,这就是爱。”我终于迎向老师的目光。
“呵呵!也许吧!在这世界上,一切皆有可能。”老师尴尬地笑笑。只是那笑容里藏着我当时无法察觉的东西。只记住了当时他满口忽悠小孩子的腔调。
“但你地理课上学过了吧!地球的生态已经被人类破坏得差不多了,人类若不想在地球上等死,就只能去征服星辰大海。你的梦想就是探索星辰大海不是吗?所以你这个高中生别光顾着撩妹呀!”
不知不觉我俩已转了一圈,走到了来时的起点。我望着被人造光源冲淡的寥落星空,一下子惆怅满怀。
“可如今的人类……自私自利、鼠目寸光、只会窝里斗的人类,还能盼来征服太空那天吗?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于是人类造的每一件东西都用在了毁灭人类上。可开启行星纪元,那是只有靠全人类万众一心才能实现的梦想额!”
“所以你和我,我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使命。好了,箭已在弦上,上课铃已经响了!你和我都要加油!不要放弃你的梦想,因为有一天它终会实现。”老师摆了摆手,自顾自的消失在一下子鸦雀无声的走廊里。就像之前的熙熙攘攘并未有过。
“菲儿!李老师,也就是你的恋人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他怎么会舍得把你送给我?”放学路上,我戴上耳机,好奇地问道。”
“我现在的记忆开始于被你唤醒的那一刻。之前的记忆被封存,不知为什么无法打开。我也搞不懂……”菲儿的语气里满是无奈。
“额!怎么是这样啊!?”
“认识你这么久,为何经常见你戴着耳机啊?你这么喜欢听音乐吗?”梦瑶侧过脸来问我。
“是……”
“记住,不要把我的事情说出来。”菲儿在我耳边央求道。我装作若无其事地摘下耳机。
“是因为元旦晚会嘛!我在熟悉歌曲啊。”
“那你打算唱哪首歌?”梦瑶来了兴趣。
“你猜!”我故意把手边的随身听藏进桌洞里。
“那肯定是你我初见时的那一首《幸福的瞬间》啊!”梦瑶随口便答道。
我的心像是动了一下,心跳敲击出齿间的字符。
“对!就是《幸福的瞬间》!”
“可我不太会唱那首歌啊!咋办?晚会就在明晚了。”放学路上,我慌里慌张地向菲儿求助。
“你还有我啊!戴着耳机,随我一起唱。她听你唱这首歌,一定会高兴的。”菲儿的主意真不错。
高中第一次元旦晚会,整间教室拉上了彩带,布满了鲜花,每张桌子上都堆满了包装各色的零食。五彩缤纷得让整间教室如夜店般斑斓。没有了上课时的秩序和严肃,只有一张张的欢声笑语。李老师也破天荒的穿了一身滑稽的黄色西服,貌似就是摩登大圣的那一身。
终于等到那首歌的旋律响起,我握着话筒,却戴着耳机,忐忑的歌声逐渐随心,低吟浅唱的一字字里,目光随旋律在笑着闹着的同学中寻觅。终于看见那一双,故意躲在最后排,却认真对我笑着的眼睛。
“当秋天再来的时候
你要我笑着去爱去拥有
就算是再短暂的温柔
能重逢这仁慈已足够
可知道有些事有些人
停留在发生的那天不肯走
看时光的残酷
舍不得被遗忘
这命运我很满足
有你陪伴的幸福
为你打开时间的锁
让爱自由不被它束缚
是哭过也挣扎过心让痛碾过
等那一天落叶静静飘眼前
已不再伤悲
永恒终于相信了幸福的瞬间
……
过去未来轻轻重叠
请原谅甜甜的眼泪
感谢今生与你在幸福的瞬间
依偎
……”
“没想到你唱歌唱得还挺像样嘛!”一起躲在教室最后一排,梦瑶低声夸赞着,一边不住地往我嘴里塞零食。
“必须的,毕竟已经听了那么久,用心唱了那么久!”我话里有话地说道。
可我没有告诉她,也永远不敢告诉她,在我的耳边,在我动情的歌声里,藏着另一个女孩的歌声。
“咳咳咳!”李老师不解风情地在对面故意咳嗽了一声。
高一下学期期中考试临近,我却越来越紧张了。我可以无比自信的迎战考试,却无法坦然面对文理分科的宿命。一场早已拟定了结局的青春花事,早在它绽放前,或许就早已含下悲伤的种子。
又一节体育自由活动课。
和李素丽溜达回来的梦瑶又扔给留在教室自习的我一大包零食,便没心没肺地一边聊天去了。
平生第一次,面对零食,我却一口也吃不下。随便的扔进桌洞。然后堂而皇之的,在自习同学们的眼皮子底下,用一个纸条,一前一后,把梦瑶约了出来。
围着高三教学楼兜了一大圈,才在楼头的报刊亭旁,躲过了班里好事者们的眼睛。
“你是不是也在为文理分科难过?”
梦瑶一句话便道出了我的心声,让我的心悸动不已。
“一文一理,怕是去不了同一所大学了吧?……”我的话语失去了力气。把目光别到报刊亭的报纸上,新闻的黑白照片里,渲染出一幅炮火连天的场景。又有国家在打仗了吗?
“那你可以跟我来文科班啊!”梦瑶不敢看我的眼睛,弱弱地试探。
“你知道我放不下物理,还有我的梦想……”我只能深深低下了头。
“至少现在,咱们还在一起啊!至少文理分科后咱们还能继续相处啊!至于未来,本来就是飘忽不定的……”
梦瑶这句话,不知是在安慰近在咫尺的失落的我,还是在安慰自己。自己的心,是否也是一样孤寂……
迎面而来的期中考试,我考得泰然自若,丝般顺滑。甚至暂时忘记了即将分班的苦涩。
人生最后的一场历史考试,二十五分钟就轻松搞定,然后枕着试卷梦周公了三十多分钟。语文作文洋洋洒洒的一篇小说。化学也把控的相当好。
数学物理考场更是如鱼得水。英语照例草草带过。
我的下意识里,似乎把期中考试当成了告别曾经的一场表演。
曾经……那段把清朝整整多背了一千八百年的曾经……那段坐在梦瑶后桌,一天又一天难舍的曾经。
只是在交上物理试卷的一刹那。一丝忧郁划着船,划过平静的心湖,波光随额头的皱眉,涟漪婆娑。
“我的物理为什么,为什么就不能考差一点!?”
不出所料,除了英语,高一下学期期中考试,还算华丽的谢幕了。
一起谢幕的还有我最后一次翻动历史课本时的“哗啦哗啦……”
初中时最喜欢的中国古代史和世界史,在高中接下来的日子里怕是再也学不到了吧……
就让自己高兴一点吧!
我写了张字条丢了出去,又忍不住向她望了一眼。
只见她随便地把物理课本一卷,眼睛直勾勾的盯着班里的垃圾桶。
却在即将出手之际,接到了我的纸条。
“反正大小姐要去文科班混了,不如就把那本物理辅导书留给小生呗?”
梦瑶高傲地瞧了我一眼,与我讨好似的的笑容撞了个正着。
却调皮的吐了吐舌头,摇摇头。
我只好配合着哭丧起脸,底下了头。
“想得美!分班后你把我忘了咋办!?本小姐要用它钓着你!”
我看了眼传回来的字条。嘴角弯成月亮的弧度。
其实,我真正想要的,就是这个……
高一七班分班前的最后一天,配合着嘈杂的心情,老天爷非常配合的下起了急雨。
当我一身蓝色雨衣,略显颓唐的出现在教室外面的一刹那,看到梦瑶的笑容,挂满雨滴的脸上更显狼狈。
“请决定去文科班的同学,把名字写在名单上。”
直到李老师的最后一句宣判,像一只从手心里“扑腾”飞走的鸽子,再也抓不回来的时候,人生的旅途走到了又一个分叉的路口。
一边是通往更加光明的前程,一边是匆匆青春里,那一眼又一眼,难分难舍的守候。
我的眼镜再次模糊了,可那不再只是雨水。
终于安定了,我呆呆地望着一班窗外。
深蓝色的天幕被24面教室的窗棂,照耀成静默的舞台。舞台的主角是月下的喷泉。喷泉顶端的金属球,成了一颗闪耀的星星,腾空而起,拼尽全力,却怎么也够不着星空的裙角。
只留下一段落寞的孤影,映照着此刻的心情。
此刻楼下的她,在做什么呢?
干掉了又一道物理题。转着一支中性笔,瞧着教室窗外清冷的月亮,无聊地想。这已是我今天无聊想她的第十次。
不如……
腕表上的指针机械的跳。
就这样!
分针终于跳到了下课前的十分钟。
“班长大人!我憋不住了,去趟厕所。”
昏黄的厕所里,萤火似的灯光,挑逗着跳动不已的心。在骚气微扬的厕所里,没解裤子的我步履反侧。
真奇妙!又不是第一次初见,为何还会如此紧张?
下课铃响起。我在教学楼后,几乎同时敲响了楼下一班的窗子。
“劳烦叫一下你们班的沈梦瑶。谢谢!”
“沈梦瑶,一位帅哥来骚扰你。嘻嘻!”
怪腔怪调的调子,冲撞在我的深呼吸里。
似乎就这么深呼吸了一个世纪。
“理科哥哥!还来找我这个文科妹妹干嘛?”
报刊亭下,梦瑶皱着眉头。
“找你一起巡游一番啊!你看,今晚的月色多美!”
我调皮地指了指天上那轮电灯泡一样亮的月亮。
于是,在分班后的第二个夜晚,在高三教学楼后的空地上,月光照亮了两个相伴而行的青春身影。
彼此沉默的两个人,两个朦胧的影子早已被月光和灯火浸泡在了一起。
“聊聊你的秘密,聊聊我是你喜欢的第几个女孩?”
梦瑶打破了沉默,歪着头,不怀好意地打量起我这个分开快两天的男孩。
“我不是说过了吗?算上初中我单相思的那位的话,小姐是第二个,更是心心相映的第一个。”
我板着一张脸,一本正经地回答。
“至于我的秘密,我的秘密不让我告诉你。”
“哈哈!我的秘密也不想告诉你。”
梦瑶瞧着月亮,努力憋住笑。突然又瞧着我的眼睛,清冷的月光中,孟菲儿的眼眸,灿若星辰。
“你呀!个头要是再高点就好了。”梦瑶竟然嫌弃起我来。
“难道一米七五的我还不够帅吗?”我装出一副玉树临风的表情。
“如果能接近一米八,肯定就更帅了!”许是为了缓和尴尬,梦瑶赶紧换了话题。
“那金燕西大少爷,我是你的白秀珠,还是你的冷清秋啊?”
说着便跳上餐厅前的花坛边沿,一脚接一脚的走起了“钢丝”。
餐厅的蓝色外墙玻璃在我的眼睛里晃动了下,肚子发出肠胃罢工的轰鸣。右手托着下巴,努力做思考状。又垂了下来,摇了摇头。
“可怜小生我实在饿得慌啊,脑子分不清楚,如果小姐能赏我点零食的话……”
“想得美!一边去!”梦瑶鼓起了腮帮子。斜起一只脚就要踢人,可还是把它落在了另一个方向,那个径直通向小卖部的方向。
我目送着梦瑶的倩影消失在操场边垂柳的阴影里。默默的说出了心底的答案。
“你不是白秀珠,也不是冷清秋,你是照彻我心底的,那一轮最美的月光!”
“给”梦瑶扔了半截巧克力给我。自己嚼着另一半。
我咬了一大口。
“现在可以老实交代了吧!”梦瑶瞧着我狼吞虎咽的吃相。笑了。
“嘻嘻!你肯定是白秀珠啊,冷清秋可请不起巧克力……”
“那你可要加油喽!”梦瑶没说再见的向自己教室走去。
“啥?”我再次瞧着梦瑶走向明亮的背影,思维有点断片。
“白秀珠可是很优秀的,你别……”说完便加快跑进了教室。
我嚼着最后一口巧克力。嘴里含糊了一句。
“一定!”
“那么我又是你的什么人?”回家的路上,菲儿凶巴巴地问道,语气里的醋味都快溢出来了。
“梦瑶是白秀珠,你肯定就只能当冷清秋喽!”我趁她发火前赶紧摘掉了耳机。
幸亏菲儿只是个随身听,她要是个人估计会直接踹死我。
我坏坏地想。
于是每个晚自习第一节课下课前的第十分钟,我总会提出各种借口提前开溜。
于是一班坏小子们嘴边的“七班大帅哥”便成了他们班定点的常客。
于是每天晚自习的第一个课间,便成了我每天忙碌的学习生活里最美的十分钟。
青春在这个盛夏茂盛的拔节,风吹绿又一片牵绊,刻上一个名字,把它送进高一七班的窗子,落在我的心田。
我永远也忘不了高三的那个课间,校园人工湖畔寂寥宁静,月光倾泻在小桥长亭外,流淌在荷花莲叶间。无数星光坠落,清风阵阵,湖面的星火似流萤。远处假山空灵,漆黑如梦。而这梦中唯一的声响,是拱桥之上我徘徊的步履。目光是游动的鱼儿,在近处的人工湖和远处的教学楼间来回地寻觅。直到另一个步履牵住我的眼睛。
“为何每次都是你等我啊?”梦瑶懒懒地笑笑。月光便定格在她皎洁的笑脸上。一笔一笔刻进我的心底。又像是披在她的身上,像披上双毛茸茸的翅膀。
“对了,从咱俩相遇的那天起,我就一直想问你。你为何总是会在周五来到这里。在做什么?”梦瑶侧了下头,笑着问月下的男孩。
“你知道我是在这个一中大院长大的。我见证了这个人工湖的诞生和成长,这个人工湖也见证了我的成长。就像一位老朋友。”就像我耳边的……
只是这最后一句我没说出来。
“从小多愁善感的我,每次遇到不开心的事,便会跑过来。在亭子里,对着人工湖倾诉。就当它是活的……然后扔一块石头,石头落入湖里不见了,那么我的烦恼也就跟着不见了。”
我爱怜的握着拱桥冰凉的大理石栏杆,就像握着朋友的臂膀。对着镜花水月的人工湖,对着一对人儿的倒影,对着并肩而立的女孩,喃喃的讲起自己的过往。
“没准你真就把它给说聊活了!哈哈!”梦瑶笑出了声。
“啥玩意?”我不可思议的看了眼近在咫尺的女孩。
“我小时候听我姥姥讲过一个传说:你经常和一个东西说话,经常说,经常说。那么这个东西,便会被赋予了真正的生命……额……魔法。所以我从小就不敢跟我的毛绒玩具们说话……”
“魔法……魔法……”我咀嚼着这迷人的字眼。
“不如我们就拿它对人工湖许愿吧!”
“好啊!可是……许什么愿呢?”梦瑶歪着头做思考状。
“那就……”我打定了主意。面对人工湖,一脸沉浸的严肃。
“终有一天,你我会在星辰大海中重逢。”
“哈哈哈!帅哥你科幻片看多了吧!这怎么可能!哈哈!”站在一旁的梦瑶憋不住了,哈哈大笑。
“一位科学家说过,在这世界上,一切皆有可能。”我学着李老师的样子说道。
“快回去吧!回去吧!”梦瑶拭了下眼角,推着我向教学楼走去。
我混混沌沌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脑海里依旧一遍遍倒映着刚才湖边难忘的一幕。
直到看见桌洞锁鼻上的那半拉被撬开的挂锁,才从回忆跌入了现实。
自己的“小猪窝”里,静静的躺着一个小小的紫色礼品盒。
“难怪她来的那么晚……”
我含着笑拉开精致的彩带。然后便见证了如梦的一幕。
一对晶莹剔透的天鹅,浮在镜子做成的湖面,彼此凝望,彼此相守。
礼品盒里还有孟菲儿那娟秀的字体。
“我要你发誓,一生一世永远不要弄丢弄坏它们。本小姐可是对着它们许下愿望的:
只要它们还在,那么我和你即便天各一方,即便天涯路远,我们都不会忘记彼此,我们会永远相守在共同的青春回忆里,永远不再离去,永远不再分离。”
实在憋不住了,满腔的惆怅和感动化作嚎啕大哭,哭地撕心裂肺,日月无光。吓傻了所有的同学,吓傻了高中最后一圈年轮上,那即将凋零的最后一叶青春。
今夜无眠,我无聊地又戴上耳机。跟梦瑶调侃道。
“从小到大,我跟你说了无数话,可为什么就没把你变成活生生的人呢?”
“你以为我不想吗?你以为我就不想和你并肩而行吗?”
梦瑶莫名的火气让我摸不着头脑。只得赶紧安慰道。
“你放心!只要有机会,我一定送你一具人类的身体。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嘛!”
“难道你和我,只是最好的朋友吗?”梦瑶撂下这句话便不再理我。
我只能看着窗外那一轮似乎永远也不肯落下的月亮,愣住了。
于,不想毕业却还是毕业了。
“喂!醒醒!快醒醒!喂!喂!”
“火车要迟到了吗?”我睡眼朦胧地看了看桌上的时钟。
当我握着那张通往外地科技大学的车票。候在站台上,我脑海里回放着小学欢快流动的岁月和那间老屋惊悚的夜晚,遥望着不远处的天桥。那桥上飞驰而过的初中时的那辆单车,和单车上戴着耳机放肆的青春。当然还有高中懵懂的情愫,以及用尽三年日日夜夜的勤奋才换来的这张车票。
不知是不期而遇,还是心有灵犀。我看见梦瑶也站在站台不远处,被她的爸妈众星捧月般地送别。她那天穿着蓝紫色的连衣裙,美得像睡在云朵上的梦境。我下意识上前,却看见她向我这边微微地摇头。于是我只能傻傻地站在原地。大脑空白,只能感觉到自己心,在空荡荡的胸腔里一下下孤独地跳动。
终于火车到站,看着她拖着重重的旅行箱上车,看着她出现在车窗里,笑容温婉恬静,直到火车再次鸣响汽笛。我撇下行李,不顾一切地追向心中最后的一模倩影,不顾一切地对她喊:“你到底有没有真正爱过我?”
“轰隆隆,轰隆隆。”的绿皮火车,载着聚散无常的命运,向着明灭在地平线下的未来。碾碎了梦瑶斑驳的笑容,碾碎了我俩匆匆匆而逝的流年。碾碎了所有天方夜谭的幻梦。
我想我当时一定是疯掉了,因为我竟然忘记了,我和她本就是同一列火车。我和她故事的结局也许并不是诀别。而我却神经质似地错过了。
“也许她对于你来说,只能是一场注定会结束的青春吧!”
回家的路上,菲儿透过耳机安慰我,声音小得却像只蚊子。我踢着脚下倒霉的易拉罐,望着傍晚燎原的紫色霞光,恍惚看见梦瑶飞扬的裙摆,任由自己泪流满面。
在回来的路上我还遇见了李老师。只见他行色匆匆,不知是急着来送我,还是也将踏入全新的旅程。我赶紧收起眼泪。在夕阳最后的一抹余晖里,但愿他没有看见。
“你我师徒俩,今天就要分别了。你要好好保重啊!”老师满怀关切。
“老师,您也要离开吗?”
“是的,不能再当老师了。我说过,你和我都有自己的使命。”老师旧话重提。
使命!?我暗自咀嚼这个词,总觉得老师在吹牛皮。
“所以你一定不要放弃最初的梦想啊!即便爱情没了,你也不要放弃。”
老师像是一下子就看出了我的心思。
“嗯!”我故作坚定地点了点头。
“分别在即,老师该送你个什么礼物呢?”老师故作沉思。
“如果可以实现的话,就送菲儿个人类身体吧!”
我随口而出了一句话。
“好!老师答应你。但你也要答应老师,在大学里也要努力学习呦!”
望着老师匆匆远去的步履。我问菲儿。
“我和老师的缘分,也是一场注定会结束的青春吧?”
菲儿却久久地如落日般无言。
难道是电池又没电了?
而我也终究离开了,坐上第二天的同一列火车。刚找到座位便接到胖子的来电。
“听说了吗?李老师今天被联合国的专机接走了,那场面,那档次,比国家领导人还气派。我早说过,李老师这条真龙不可能甘心在个县城破学校待着。”
“是吗?”我心里某个东西像是被人挖走了,胸腔一下子空唠唠的。于是赶紧转移了话题。“那你有什么打算?你分数那么低?没被你老爸骂死吧?”
“臭骂是躲不过的。不过哥们不需要你操心,我老爸早就给我搞到了国内最知名的那所民办大学的录取名额。比你那正儿八经的一本还有名,有个有钱的爹就是好吧?呵呵!”
是啊!我虽然被理工大学天体物理专业录取,可戴上了眼镜,体质偏瘦弱的我,似乎离翱翔太空的梦想更加的遥远了。日子倒还真不如没心没肺的胖子过得舒坦。
而我难忘的初恋,人家去了同一列火车旅途中的另一座城市。从此和我走上了两条平行的直线,天涯永隔,不再回头,不再相交。
“至少你还有我啊!我会继续陪着你的。”菲儿像是明白我的心思,在我耳畔安慰。
“是啊!我还有你,一个只会嘟嘟囔囔的随身听。”我不识好人心地回了一句。
于是气得菲儿一路上都不再跟我讲一句话。于是我在心里骂了自己整整一路。
“阿一额!阿一!为什么你就不能对自己青梅竹马的女孩好一点呢!你个笨蛋!大笨蛋!”
于是实验室,教室,宿舍三点一线的大学日子开始了。在一个普通大学生按部就班,平平淡淡的理科生活里。那些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的情感艳遇并未出现。物换人非,我也失去了梦瑶的任何讯息,只剩沉默的的岁月日复一日的向前迈进,永不回头。只剩耳机里的菲儿,叨叨叨地,陪我度过似乎注定孤独,又注定不会孤独的人生。
而电视,网络上报道的李老师,已开启了开挂的人设。
“联合国人类科技总署核心成员李治廷博士,已成功攻破人类意识提取的最后难关。”
“联合国人类科技总署主席李治廷博士向世界宣布:类人生化机体已成功批量生产。虽然他看上去和普通人体别无二致,但机械已飞升,借助人造机体和意识提取,人类已基本实现永生。”
紧接着,毫无意外的,类人生化机体首先供给了各国政要和军事领袖。为数不多的上市产品,也被富豪们一扫而空。
是啊!永生!这种古代只有皇帝才配追求的的特权怎会落在平民百姓身上。
可这好事却偏偏落在了我的……不!菲儿身上。
***
大一暑假的那天,我突然收到一个足足等身大的国际包裹。送货的小哥仔仔细细,反反复复地打量我。就像在看一个外星人。
“你真的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大学生?”小哥结结巴巴地问。
“对啊!要不然我还是个啥?”
“你和联合国科技总署的主席啥关系?”
“额!他是我高中班主任。”
“难怪!难怪!”小哥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
当我费劲地拆开这个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包装。我彻底傻眼了,甚至下边还有了点生理反应。
因为在包裹里,在距我手不到二十厘米。躺着一个……我的脑海里飘过一段台词。
“她有一头乌黑的秀发和如同雪花般的皮肤,美得让人目不转睛。她那双晶莹剔透的眼睛闪烁着温柔的光芒,如同美丽的宝石一般。她那一张细腻的嘴唇,微微上扬,散发出万种芳香,令人陶醉。她身材苗条,曲线玲珑,散发出一股令人沉醉的气息。”
如果我没有记错,这是童话里描绘白雪公主美貌的台词。而童话里的白雪公主,此刻就静静的躺在我的面前。美得几乎让我无法呼吸。
白玉无瑕的手背上还贴心的放了一张说明用的信纸。只是信上的内容让我酸酸地后悔。
“怎么样!老师说话算话吧!这就是送给菲儿的身体。老师亲自参与设计与制造的,你也一定很喜欢吧!呵呵!”
我又贪婪地看了一眼睡美人,又看了眼桌上已经有点破旧的随身听。心里开始拔凉拔凉的。
“菲儿啊!这可是我放弃了永生才给你换来的身体额!”
终于鼓起勇气,狠狠地把陪伴十几年的随身听往地上摔去。七零八落的零件和破碎不堪的电路板件间,露出一枚闪着微光的小小芯片。一闪一闪的微光,仿佛想要一直照进我的心底。那便是我的青梅竹马,我的菲儿。
我按照信纸上的说明,大气不敢喘地把芯片嵌进睡美人背后的电路板中。在闭合背部皮肤的转瞬间,一股只属于少女的柔润体温好似融化了我的指尖。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睡美人”已转过身来。眼眸就这么凝视着眼眸,红唇就这么对上了嘴唇。鼻尖飘过檀香般若有若无的体香,一股从未有过的清甜从柔软的唇间,随神经递质,在全身每个细胞里荡漾起无尽的春光。我甚至感觉到柔软的舌,或是温热的蛇,在我的唇齿间游荡,与我蠢笨的舌交融,我感觉自己都要醉了,身体都要化了。
就在这让我下半身反应过度的温柔乡中,在半梦半醒间,听到一句快要融化的声音。我听到那个从小到大陪伴了我儿时和青春的声音,在对我说。
“谢谢你!我的阿一!”
“没!这是应该的。”我极力控制着浑身的燥热。
“不!没有应不应该,只有愿不愿意。”
“阿一,你又是在跟谁说话?”老妈该死的敲门声打断了此刻忘我的柔情蜜意。
“没!我大学同学来玩了!”我编瞎话的能力越来越强了。
“对了!你怎么学会的那个?”我不好意思地问。
“哪个?”菲儿明知故问的笑笑。
“还有哪个?舌……舌吻”我的嗓音小得像蚊子。
“当然是在你戴着耳机看电视的时候,特别是看某些有味道的动作片,却忘记摘耳机的时候。你就是我的眼。这可是你说的,你忘了!?哈哈哈!”菲儿故意笑个没完。
我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于是我的这位“大学同学”便借住在我的家里。也让我家的伙食直接上了好几个档次。
获得身体的第二天,菲儿迫不及待地让我带他去一中大院后的拉面馆。
高中时只能眼巴巴地望着我吃独食的她,第一次用仿生的唇齿品尝着人间烟火的美味,眼睛都笑出了眼泪,快乐地像个刚出生的婴儿,贪婪地体验着这奇妙多彩的人的世界。
“孟菲儿没跟你一起回来?”大二学期开始,辅导员看着形单影只的我问?
“她!?”
“对啊!她不是联合国科技总署主席的侄女吗?作为交流生,说是会和你一起回来。”辅导员抬了抬架在鼻梁上的金边眼镜。
“不好意思老师!我来晚了。”身后传来菲儿银铃般的嗓音。
像是某些微妙的量变积累总会引起脱胎换骨的质变。从小到大青梅竹马的感情让我俩自然而然的成了大学情侣。
牵手同行的身影走过秋叶纷飞的林荫,走过一起堆的雪人,走过花前月下的约会,走过看我打球的球场,走过雨中同一个屋檐,同一把伞下的暧昧。走过在我后座上一路放肆歌唱的单车,走进一个个越来越期待的明天。
而整个世界,也仿佛一天天的变得更加美好。
像是被谁按下了休止键。全世界的纷争都结束了。紧接着。各国自愿放弃国家体制,联合国统一了全球政权。国境线成为历史,全球所有军事力量统整成人类联军。李老师还给那段刚刚落幕的历史起了个恰如其分的名字-人类列国时代。
从此人与人不再有国别之分,在人类内部发动的任何战争均以反人类罪论处。当所有的矛盾只能通过协商解决。世界还存在矛盾的民族只得在人类联军的枪口下开始学习如何的平等相待。同时旧时代国家的称谓也只有从历史课本里才能找到,新出生的小孩从小就知道人类只有一个共同的家园-地球。
李老师全票当选联合国主席。联合国正式改名为地球人类同盟。举全球之力发展航天,全体人类把目标锁定星辰大海,全球众志成城。人类迎来了从未有过的大团结。
而李老师!不!李科学家就像一个会喘气的哆啦A梦,带给人类无数改变时代的发明。随之而来的是一个接一个曾经想都不敢想的成就,如百花争艳。
人类先后在火星,水星,金星建立基地、无数星舰随意往返于太阳系。人类第一座外星殖民城市-月之城,火之城同时开始动工。
似乎世界真的变好了,世界真的变好了吗?
而在地球,一座为了防御假想中外星攻击的地下城也初见规模。
外星人真的会攻击地球?
“嘿,我老爸老妈也搞到了人工机体,就要永生了。我也不远了。哈哈哈!”胖子又开始了炫耀。打断了我游走的思绪。
呵呵!可惜这世界贫富分化依然没有改变。我在心底苦笑。
“你跟联合国主席关系这么好。你咋不给自己要个?嘿嘿!”大二寒假里胖子又故作羡慕地说道。
我望着不远处和闺蜜嘻嘻哈哈走远的菲儿。心底突然泛起淡淡的苦涩。
是啊!拥有人工机体的菲儿寿命肯定比我长得多,如果我死了,她会不会孤独呢?
“对了!你如何追到了这么漂亮的女生?你家好像也没我家有钱啊。我还至今单着……”胖子的语气酸溜溜的。
“说来话长……”
是啊!确实是说来话长。我故作神秘地说道。“你以为天底下的女人都只认钱?”
况且菲儿应该也不算真正的人类女人吧。我在心里坏坏地想。另一个截然相反的想法却“咯噔”一下冒了出来。
可成为人工机体的人类,还是真正的人类吗?
又是一年燥热的暑假。突来的急雨把我和胖子赶进篮球场边的长廊下。胖子的脸和气急败坏的暴雨天一样,变得愁眉不展。
“怎么了?难得见你这个没心没肺的不高兴。”
“还不是我爸妈,自从换上人工机体,我总感觉有点怪怪的。可他们分明就是我的父母……”胖子的话语隐约在漂泊的雨中。
“怎么个怪法?”我瞟了眼一旁得了便宜还卖乖的胖子。
“我也说不上来。只感觉爸妈突然变得慈眉善目起来。家里不再有争吵,我爸也再也没骂过我了,态度变得像一个慈父。什么事都和我商量,而不再是对自己部下那般,冷冰冰地下命令。我妈也没继续逼着我减肥,和颜悦色了不少,甚至终于记得我的生日……”雨中的话语渺茫而破碎。
“一家人其乐融融地不很好吗?难道你更喜欢吵吵闹闹过日子啊!?”我一脸鄙夷地瞧着不知足的胖子。胖子却沉默了,半天才又憋出一句屁来。
“你有没有发现,这个世界也没有战争了!不是吗?”
这次沉默的换成了我自己。
难道没有战争,没有伤害和痛苦不好吗?
大雨无言,无言地淹没了斑驳的城市和世间一切声响。
然而奇怪的事情并未结束。
大四的某一天。这一天地球上风平浪静没有风暴,风暴来自于像是磕药嗑过头的太阳。
突如其来的强烈太阳风暴让地球不少地区的电力中断,网络信号瘫痪。好在人类灾难应急组织反应也快,通过启动似乎早已备好的应急设备,不到两个小时内便将一切秩序恢复。
可诡异的是,就在这不到两个小时的时间里,地球各地有无数的人跳楼跳海轻生,或试图轻生。部分未受影响的社交媒体上出现大量血色的文字。
“杀死我!”
我久久地盯着屏幕上诡异的文字,大脑里“嗡”成一片,像是叮当猫的时光机把我重新送回儿时那吓尿裤子的夜晚,在那间诡异屋子里,小小的我盯着桌上一模一样的三个字。
“杀死我!”
可当电力和信号恢复,大规模自杀事件也随之消失,网络上这些无人解释的信息被删除和清理得无影无踪。而且事后竟然也没有一家媒体再去报道这些毛骨悚然的新闻。仿佛这一切不过是人类的一次集体幻觉,其实并没有发生。人民依旧幸福,世界依旧祥和。
仿佛世界上只有我一个人在此后无数个夜里噩梦连连。在梦魇中一次又一次被强行拉回到那个恐怖又荒诞的夜。我常常在夜里猛地从床上坐起,背后大汗淋漓。以至于我只能在菲儿的怀中,在她不辞辛苦的安眠曲中才能一觉到天亮。
我说我有点对不起她。
她却说是她对不起我。毕竟那个夜晚,她就静静地躺在那张桌子上,却什么也不记得。
噩梦终于随着突如其来的喜讯彻底终结。
“请问您是李一吗?”
“是的!您是?”在学校接待处,被指导员叫来的我,透过眼镜,警惕地瞧着眼前这个一身军装的人,他胸前四枚象征军衔的金色佩星在如同夜空的蓝色制服上如繁星闪耀。
这难道就是新闻媒体所说的太空军!?
“很好!想必你也看出我的身份了。我军方受人类同盟主席委托,前来是想问一下你。你想加入太空军,遨游太空吗?”
军人的语气里听不出情绪。但我想他不动声色的眼眸中肯定藏着一丝鄙夷。
但这个消息还是让我激动得大气不敢喘。好在我还没有忘乎所以到忘记自己有几斤几两。
“可我,可我这眼镜还有这身体素质……”
“呵呵!我也觉得成为太空军人,阁下完全不够格。但没办法,主席下的死命令是,只要你愿意,没条件创造条件也要把你送上太空!”
“所以……”
“所以如果您想成为太空军人,你现在只有两个选择。一是将意识提取,存入人工机体里。二是改造增强现有的身体。成为强化人。虽然不能媲美纯粹的人工机体,但也能让你现在的身体体能和感官能力大大增强,寿命也会得到至少六十年的延长。”
“我选择二。”我压根不敢给自己留犹豫的时间。我可不想要那怪异的人工机体。
“很好!那等您参加完毕业典礼,会有转车把您直接送进太空军附属医院。”
“不需要先进行太空体能训练吗?”我问了一个常识性的问题。
“呵呵!现在不需要了,因为主席研发出了地球重力模拟装置。让每一个普通人都能去太空。”
“兰菲儿,也就是我的女友,她能和我一起吗?”我随口而出。或许是因为害怕在茫茫太空只有一个人吧!
“放心,主席特地交代过。你俩是一对。”军人微笑着点头。
在又一个星光坠落的夜晚,学校天台上,我和菲儿一起仰望即将够着的繁星,眼前浮现出高中那同样的星夜,我和老师并排地走着。
“所以你和我,我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使命。好了,箭已在弦上,上课铃已经响了!你和我都要加油!不要放弃你的梦想,因为有一天它终会实现。”
是啊!李老师真的帮我实现了梦想。但老师所说的使命,究竟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