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听小明说起加拿大的春天是如何的灿烂多彩,广东的春天就逊色多了。我说广东春天最大特色可能是多美食吧,小明反驳:广东一年四季都美食多多。本来这是事实,也无话可说的,不知怎的,突然就冒出一句:田艾饼,我老家沙溪的田艾饼是只有春天才有的美食!
广东的春天,阴雨绵绵的时候居多,雨象被风吹起的面粉一样飘飘扬扬的下着,撑雨伞也好穿风衣也好湿气都直往骨子里钻,搞得人心里总不痛快。田艾却在这季节破土而出,一支脆脆的梗,几片嫩嫩的叶,田野由此变得绿绒绒的一片。恰好清明前后,长成可以上桌的美味。
小时候想吃田艾饼,要去田里采的。清明奠祖,家里自然一大伙子人,一说做艾饼,大伙都兴致勃勃,表哥表姐表弟表妹八九人,大家穿了长短不一的雨衣,有人提了小篮子有人拿了大碗子,轮不到的只能拿个塑料袋子,由两三个大人领着,就去田里采艾了。待去到田里,开初还乖乖的跟在大人身后劳动,但没一会儿,什么篮子碗子袋子都扔地上了,小孩子满山满地的乱跑,有人爬树有人到小溪里摸鱼,有人玩兵匪占土包为王有人采野花扮新娘,大家喧嚣熙攘,一众表兄妹都繁忙得很。大人和几个年纪大点懂事点的孩子采完田艾后,满山吆喝,一一捉回。雨衣帽子一早跌落肩膀,如粉的雨水把大家的头脸都淋得湿湿的,男孩子还好点,女孩子的头发简直要滴出水来,满腿满身的泥巴,大人也顾不上这么多了,把装了田艾的篮子碗子袋子重新分配一下,把这班泥猴拉队回家。回到祖屋少不得受到自家大人的一顿好骂,三三两两地赶到后院井边冲洗。
田艾采回来交给主厨三姑妈,先洗干净,一点一点的切到很碎,再放进锅里加点黄糖用慢火熬,待熬到变成一种墨绿色的浆糊,清香四溢,加糯米粉和了,又揉又搓,做成弹手粘韧的面团。馅有两种,一种是甜的红豆沙,做得好也很讲究:红豆要提前一晚泡浸,第二天早上用手慢慢搓,去掉泡软了的皮壳,进锅里加黄糖慢火熬,时不时用大勺子顺时针逆时针的搅上一会,熬得三四个钟,又香又绵的红豆沙馅就做成了。和机打的不同,自己熬的红豆沙,还能看到一粒粒熬烂了的红豆,口感特好,所谓慢功出细火,说的就是这个事儿。另一种馅是咸的,香菇切粒,虾米切粒,腊肉切粒,加马蒂猪肉粒,起油盐锅,猛火钞,加点黄酒、一丁点的糖,最后加酱油麻油,咸馅便做成了。
篙叶在前一晚也洗了,剪成二指长一条,放在厨房晾干。现在只须在和好的面上掐下核桃大小的面块,两个指头往下一压,压出个小窝窝,咸或甜的随自己喜好填满,用掌心搓圆,篙叶包了,放在竹子蒸笼里隔水蒸上。其间屋子里漫着甜甜香香糯糯的味道,口水不停滋润舌尖,总有那么一两个孩子等不及了跑到厨房看看,又给大人轰出来。
蒸半小时后艾饼就好了,端上桌来热气腾腾,迫不及待的拿上一个,却只烫得从右手抛向左手再抛回右手,等热气稍散,一口咬下只觉香软韧滑,田艾特有的甘香直冲口鼻,唇齿留芳。直吃得肚饱膘圆,才心有不甘的停了口。
现在的田艾,不用去田里摘了,在市场上就可以买到。三姑妈还记得这是我的最爱,做好了就让老妈带几个给我解解馋,一口吃下去,依然是春天的味道,青草的味道,细雨的味道,还有就是记忆中族人相聚一堂温暖的味道。
五月后,田艾相继开出浅灰浅白的花,结出果子,果子成熟后黑色的核散落田野,来年春天,雨水一来,又长出嫩嫩绒绒的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