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售楼部的小姐非常干练,也很漂亮,酒红色的齐肩短发,描了淡淡的眼影。身着浅灰色西装上衣,里面是花纹衬衫,领子处有一飘带,在胸前系成了一个蝴蝶结,蝴蝶结下,是饱满富有张力的胸脯,走起路来傲然挺立。齐屁包臀裙是和上衣一样的灰色,黑色锃亮的高跟鞋把两条玉腿抻得异样挺拔。
虽然,杨成见过的美女无数,但小眼睛还是忍不住在她身上招呼。那小姐见他目光轻佻,眼角微微一扬,浅浅一笑,极其优雅又不失礼貌地回应了杨成的目光,一副欲拒还迎的样子,杨成见状,小眼睛转得更厉害了。
林婉此时正在看楼,双手扶着沙盘外的玻璃,仔细对比着每栋楼的方位。沙盘很大,楼很多,但不密集,楼也不高,都是几层小洋房,散落在各个山坳处。沙盘西边有一个很大的湖泊,围着湖的,是一栋栋别致的小别墅。
“亲爱的,”林婉扭头对杨成说:“我们挑哪一栋别墅好呢?”
杨成闻声,连忙收了眼光,目光游离地对着林婉说:“这是给你买的,你随便挑。”一边说还一边用眼光偷瞄那售楼小姐。
售楼小姐眼睛微瞪,紧闭的嘴巴微微一张,厚厚的下唇翕动了一下,显得有点惊讶,她实不知这家子这么有钱。
她又仔细打量了一下他们,但见杨成穿着一件与狼共舞的花纹衬衫,一条爱玛仕裤带把它扎在了黑色的裤子里,爱玛仕的皮带头有点大,让人怀疑那是不是假的。再看林婉,穿了一套黑色的、镶有大小不一的粉色五角星的连衣裙,披了一个宝蓝色的缕空花披肩,装扮也很普通。
脸上虽有疑惑,但是良好的职业素养让她马上收了惊讶之容,嘴角上扬,眼睛微眯,微笑着开始给他们详细介绍楼盘的情况。
不过林婉打断了她:“我们还是去看看吧!”
“您说的是哪一栋?”售楼小姐问。
“这一栋!”林婉指着湖东北角临湖的一栋别墅说道。
“好吧!您稍等,我去叫车。”
“不用了,开我们的车吧!”杨成突然搭话道。
出了售楼部,杨成车钥匙一按。“啾啾”,一辆红色玛莎拉蒂轿车闪了一下车灯。杨成又偷偷地看了一下售楼小姐,只见她嘴巴又是一张,显得有点吃惊。
“老板真有钱啊!”她脱口而出,眼睛已经眯成了一条线。
“一般般了。”杨成一边摇头一边摆手道。
“上车吧!”林婉打开车门,冷冷说道。
售楼部小姐来到车后门,鞋子猛蹭了几下地面后,这才开门上车。
别墅是三层小楼,有个大大的院子,院侧有一个心形游泳小池。一楼是厅和厨房,二楼是卧室,三楼只有一间房,位于主人房的上面,剩下的便是露天阳台。站在阳台上,可以看到整个湖面,波光粼粼,湖风濡湿,夹杂了一点儿腥气,倒也清新。
林婉对杨成说道:“不找了,就它了。”
杨成一脸堆笑,“好好好,就它了。”
“是全款还是贷款?”售楼小姐谦卑地问。
杨成把腰一挺道:“全款!”
售楼小姐又是一惊!
(二)
杨成生意很忙,经常出差,买别墅的手续都是林婉一个人办的,房产证上写的也是林婉的名字。买完后,装修也是林婉一人操办,自从看楼的那天过后,杨成就像消失了一样,再也没有出现过。
几个月后,房子装修好了,林婉带杨成来看。一进院子,是一座石板桥,桥下流水淙淙,各色的鱼儿在水中游来游去,桥侧水中置一巨石,据林婉讲,是地道的泰山石。一楼大厅,墙面粉成了墨绿色,挂着中西混杂的名画。红木沙发,大气磅礴,置在客厅中间。二楼主人房,是一个大大的双人皮制软床,躺在上面,把人包裹得很好,窗帘是暖色调,阳光照进来,显得很妩媚,整个房间都散发着一种暧昧、若即若离的感觉。小孩房的房顶绘了一个蓝色的天空,墙上挂着各色各样的卡通人物。玩具屋里面立了很多大柜子,里面装满了各式玩具。二楼也有一个厅,但比一楼小很多,和一个小阳台相连,林婉把它改造成了一个瑜伽室。
一切都准备好了,就等着搬起来了。选了一个吉日,但杨成说没空,又选了一个吉日,杨成又说没空,只有随便找了一个日子搬进来了。搬进来的那天,还是林婉忙里忙外,显得很开心,但是杨成却有点儿心不在焉。
等到了晚上,万籁俱寂,蟋蟀叫得很欢畅,就如林婉的心情。湖风吹来,肆意地撩拔着她的秀发。从阳台上望去,月光像是不要钱一样,洒满了整个湖面。
夜深了,二人躺在了那个软糯的床上。林婉穿了一套蕾丝边内衣,外面罩了一件丝质睡袍,领子敞开着,欲盖弥彰,杨成有一下没一下地翻看着杂志。
林婉架开杨成的右手,躺在了他的臂弯里。秀发顺着畅开的衣领,搭在了内衣上,随着呼吸上下起伏着。她眼神迷离,仿佛陷入了遐想一般,说道:“成,多好啊!我们也算有自己的窝了,是一栋别墅,嗯,还不错,孩子房我也装修好了,可是,可是,”她说着说着好像有点儿生气,“你什么时候跟她离婚啊?”
“这个,这个,快了,快了。”杨成有点支支吾吾,林婉看不到他的表情。
林婉脸色一沉,在杨成手背上轻轻拍了一下道:“又说这话,又说这话,老是说快了,快了,就是不离,你就是心软,她一个半老徐娘,有什么好?又不会给你生孩子。”
杨成唉了一声,把手抽了回来,有点生气地说道:“好了,别说了,睡吧!”说完转身睡去,留给林婉一个后背。
林婉也关了灯,悻悻睡去,不一会儿,杨成那边就传来了鼾声。
林婉辗转反侧,难以入眠。窗外,蟋蟀的叫声仿佛更响了,月光照着湖面,把水影打在了窗帘上,跳动着,仿佛心有不安。
朦朦胧胧间,楼上突然传来“踢踏踢踏”的脚步声,仿佛有人在楼上走来走去,起始那声音还很细小,但慢慢地,越来越大,也越来越清晰。
“踢踏踢踏……”
(三)
林婉推醒了杨成,问他有没有听到楼上的声音。杨成一脸茫然,侧耳听了一下,摇了摇头。
但是那声音再一次传来,“踢踏踢踏。”
“你听,你听,真的有声音”。林婉坐在床上,激动地指着天花板,床被她震得晃了几下。
杨成又听了听,还是什么也没听到,“没有啊!”他说。
“我不管,我不管,”林婉开始撒娇,“你上去三楼,看看,里面到底是啥情况?”
杨成没有办法,只有拾阶上了三楼。三楼被装修成了一个书房,除了门之外的三面墙摆了几个书架,书架上摆满了书,书房中间是一个大大的红木书桌,桌边摆了一把圈椅,除了这些,再无其它,哪里有什么人?
杨成下楼,表示并无异常,林婉将信将疑,又仔细听了听,果然,那声音没有了。
被打扰了的蟋蟀的叫声再次响起,咕啊咕的猫头鹰的叫声隐约传来,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响在厅院。
林婉不再管它们,强迫着自己睡去,或许是真的累了,不一会儿她便睡着了。
第二天夜里,仿佛赴约一般,那声音再次在楼上响起。
“踢踏踢踏……”
林婉快要被逼疯了,她猛地推了一把杨成,杨成醒来,揉着惺忪的眼睛问:“你干什么?”言语之中已夹杂了几分怒气。
“你听听,你听听。那声音又来了。”
“什么声音?”
“脚步声啊!你听,踢踏踢踏”。林婉随着那脚步声一字一顿地说道。
“神经病啊!”杨成没再理她,把被子往头上一蒙,复又躺下。
那声音再次传来,越发清晰。
“踢踏踢踏……”
那人仿佛在思考,在楼上走得不急不徐。
“杨成!”林婉扯掉杨成的被子,朝他的屁股上踹了一脚。
“你干什么?”杨成猛地把手一甩,坐了起来,手掌差点打到了林婉。
害怕加委屈袭上了林婉的心头,她坐在床上,开始兀自啜泣,饱满的胸脯因害怕在抽泣中上下抖动着,就像两个落在网中的不安的野鸡。
“好好好,我再去看看!”杨成语气软了下来,下床准备上楼。
“你等一下,我跟你一起去看看。”林婉擦了擦眼泪,带着哭腔也从床上下来。
“那好吧!”杨成拿起手机,打开手电筒照着,二人一边走,一边开灯上了三楼。三楼书房里,跟昨天一样,空无一人,什么也没有。
“你看看,我说吧!”杨成把手一摊。
林婉不明所以,更为奇怪的是,自从他们上了楼,那脚步声就再也没响过了。林婉虽感到蹊跷,但任她怎么想也想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或许正如杨成所言,她真的是神经过敏,出现了幻听。
接下来的几个晚上,夜夜如此,林婉终于受不了了,杨成也受不了了。
“要不,我们先搬回去吧!”杨成对林婉讲。
“可这是我们的爱巢啊!我舍不得。”
“来日方长嘛!你可能是睡得还不习惯,先回去休息休息,以后再说吧!”
林婉虽然不情不愿,但是目前来看也只能如此,“那好吧!我先搬回去,但是我搬回去你不能不管我,要记得常来找我哟!”林婉一脸娇嗔,挽着杨成的手臂在胸前蹭了蹭,杨成微微一笑,拍了拍林婉的头,大哥哥般说道:“小鬼!”
杨成说得没错,相对于杨成和他老婆而言,林婉真的是个小鬼,他比她大了整整14岁。
(四)
第二天,林婉开始收拾东西,回到了她原先的住处,那是一间公寓。
安顿好林婉后,杨成感到一身轻松,他打开手机,找到那售楼小姐的微信,发了一条信息:“美女,有空吗?”
很快,对方就回了信息,“有啊!怎么了,老板?”
“今晚可否赏脸小酌一杯?”
等了一会儿,信息回了,“可以啊!在哪儿?”
“就在我家别墅!”
“我就知道。”信息后是一个红脸表情,然后是这样一行字:“好的,不见不散。”
“不见不散。”杨成回道。
夜色下的别墅区显得有点儿冷清,放眼望去,仿佛只有几家人从窗里往外洒着灯光,一个个昏黄的像是梦境。月光被股股波浪剪碎了,随意地闪着。刚割过草的草坪散着败草的气味。不知道是一只鸬鹚还是白鹭,在湖边水湾处的风车屋上一动不动地站着,像是雕塑。
杨成家三楼宽畅的平台上放着一个籐桌,两张籐椅。围着屋顶的栏杆里挂着一圈灯带,一打开,昏黄如初升的月亮。兰草、富贵竹、发财树、金钱树等各样花卉盆栽或散或聚,布置在平台各处。花纹地砖被盆栽切成一条条小径,与盆栽相得益彰。
一瓶路易拉菲红酒和一瓶Glenffidich威士忌置在藤桌上,杨成穿着一件剪裁得相当精神的小立领花纹衬衫。售楼小姐穿着一件藏青底的红色碎花连衣裙,别致的小翻领把颀长白皙的颈部衬托得恰如其分,裙摆不高不低,让两条玉腿显得从容自若。
二人相对而坐,杨成晃动着酒杯,轻轻地啜了一口杯中的Glenffidich,放下杯子,对售楼小姐说道:“对了,还未请教美女芳名。”
售楼小姐莞尔,也啜了一口酒道:“我叫朴芳。”
“噢,是朴树的朴吗?”
“是啊。”朴芳清脆的嗓音犹如夜莺一样甜美。
“那美女的家乡是东北三省吗?”杨成接着问道。
“是啊!你怎么知道?”朴芳有点儿惊讶,忽闪了一下她的双眼,长长的睫毛如风吹过柳条般动了一下。
“这个?”杨成用手在下巴下比了一个“八”的手势,故作深沉道:“这是知识。”
朴芳莞尔,故意白了杨成一眼,“看来,杨老板知识蛮丰富的嘛。”
“这个自然,难道你以为我是个没文化的暴发户吗?”
“难道不是吗?”
“哈哈,我从哪里给你的这个错觉?”
“你的衣着啊。”
“我的衣着怎么了?”
“坦白讲,不够有品味。”
“哈哈,妹子够坦率,来,喝酒!”说完,杨成举起杯子,朴芳也端起酒杯迎了上去。“叮”,两个酒杯在空中碰了一下,朴芳把酒送到嘴边,猛喝了一口,含在嘴里。甜涩的酒感弄得嘴里麻酥酥的,她鼓动喉咙,把酒一股股送下,凛冽的酒气慢慢贯透了她的前胸,整个肺部都感到热辣辣的。
放下酒杯后,杨成望了望月亮,发现它昏黄如初。一朵乌云飘来,马上就要遮住它了,乌云的影子在湖面上游走,显得有些鬼魅,那只鸬鹚或者白鹭早已不知所踪。
“你想听听我的创业史吗?”杨成对着月亮,又像是跟自己说道。
“闲来无事,听听又何妨?”朴芳倒是显得很有兴致。
一时间,杨成倒是支支吾吾,不知道从何谈起,他猛地拿起酒瓶,咕咚咕咚把自己的酒杯斟满,端起杯子,一仰脖喝了。放下酒杯,这才开始缓缓说出他的故事。
(五)
杨成和他老婆梅岚均毕业于中国科技大学,杨成学的是软件工程,梅岚学的是工商管理,杨成比梅岚高一届,算是她的学长,二人相识于一次浪漫的邂逅。
杨成爱旅游,梅岚也是,所以一开学,杨成就加入了摄影学会,梅兰也是。摄影学会每年都会组织刚入会的会员爬一次紫蓬山,由高二的会员做向导。巧的是,梅岚的向导是杨成。
集合的地点在图书馆门前,摄影学会的会长是一个高个子的女生,她拿着花名册,叫了一声,“梅岚”。“到!”一个如百灵鸟般的声音应道,杨成循声望去,一个清秀略显单薄的姑娘,扎着一个大大的马尾辫,身着一件玫瑰色运动短袖,穿过人群来到会长身边。
百灵鸟般的声音再次传来,“会长,我的向导是谁啊?”说完,脸上露出少女般特有的期待。
“他!”会长把手一指杨成,梅岚一看,一个健硕颀长,皮肤略黑的单眼皮男生就站在会长不远处,穿着一件白蓝相间的条纹短袖,看起了有点土。
“你好!”梅岚大大方方地伸出她那白玉兰般的素手。
“你好!”杨成伸出他那如鹰爪一般的铁手。
两只手握在了一起,一握就是十几年。
有的时候你不得不怀疑,摄影学会组织这样的活动就是为了给这些单身男女们牵线搭桥的,每当杨成这么问会长时,会长都会莞尔一笑,不说是,又不说不是。
结成对子的往往是一男一女,说是集体出发,其实很快就变成一对一对单独行动了。
中秋时节的紫蓬山,天高气爽,云淡风清,山林郁郁葱葱,绵延很远。亭台楼阁掩映在竹林柏松之后,带了点神秘。古拙的山石台阶披着苔绿,雨后显得有点湿滑。石庐寺的香炉里,青气蔼蔼。悠长浑厚的钟声不时传来。一座宝塔,置于山巔,登塔远眺,湛蓝的大小湖泊犹如宝石一般缀在起伏的绿幕上。
“啊!”梅岚在塔上凭栏引颈一声长喊,然后又回身咯咯一笑,仿佛完成了一个很有趣的动作,风儿拂着她腮边的一缕秀发,调皮地跳着。那一刻,杨成看呆了。
他们选择从北麓下山,一路来,梅岚都睁着她那好奇的大眼睛,问东问西,杨成当然也是当仁不让,用他那不怎么丰富的历史知识,差强人意地介绍了紫气、李陵、李典、樊哙等与紫蓬山相关的典故,梅岚听得仿佛如痴如醉,用她那小迷妹一样的神情看得杨成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梅岚似火一样的热情,似水一样的清澈深深地打动了杨成,让他遐想翩翩。
“唉呀!”梅岚一声轻唤把畅在遐思中的杨成给拉了回来。由于没有仔细看路,梅岚踩到了石板上的一块青苔,一个趔趄,没有站稳,她下意识地拉了一下杨成,杨成顺手一拉,她站住了,但是右脚崴到了,登时脚踝肿得像一只肥大的老鼠,稍一使力都是钻心的痛。
“怎么办呢?”梅岚可怜兮兮地说道,面露难色。杨成拍了拍自己的肩膀说,“我背你。”
梅岚一看,别无他法,只有让杨成背自己下山,她双臂垫在胸前,用手扣着杨成的双肩,头尽量抬起,不跟他有过多的身体接触,但是口里却是不住地咽口水。
杨成背着梅岚,用双手和后背感受着梅岚的温度,女孩子特有的体香从背上传来,发稍时不时地抄过他的后颈,痒酥酥的感觉直达心头,虽然他强抑激动,但还是心跳很快,鹰爪一样的双手嵌在梅岚柔软的大脚上,他怕把她弄痛了,三番四次地倒手。
出了山门,梅岚让杨成叫来了她的同学,把她架到了校医院。
之后,杨成开始追求梅岚,再之后,他们成了情侣,再之后他们像所有的大学恋人一样,出双入对,一起吃饭,一起去图书馆,一起看电影,一起逛街,卿卿我我,再甜也不嫌腻。
(六)
“真是太美了。”朴芳托着她的双腮用满是神往的神情和语调说,喝过酒的脸上已经一片绯红了。
“是啊!”杨成又倒上酒呷了一口说,“那时确实是很美。”
“后来呢?后来你们怎么了?”
“后来啊!后来我毕业了,待在了合肥一家小公司,那是一家专门给别人提供服务器租赁服务的公司。我一边工作,一边等她。小公司的老板非常跋扈,不讲道理,公司业绩也不好,我实在不愿再待下去,但为了等她,为了我可爱的她,我还是待了下去。
“一年后她毕业了,我辞了职,和她一起来到了昆山,她知道我肯定不愿落在人后,我也知道她有一颗肯闯肯干的心,我们俩就决定创业。两眼一抹黑,不知道干什么好,当时国家的政策是大力放开娱乐市场,包括农村都在争相建文化站,我们一合计,觉得舞台设备的缺口比较大,我们干脆就建厂制造舞台设备。
“万事开头难,我们下到工厂里去学习,跟着老师傅们干,两年后,我们学到了技术,又拉了一些人,开始单干。找工厂,进设备,揽人才,这些活都是我跟我老婆干。那些年起早贪黑,没日没夜地干,有时为了拉一个客户,陪他们不停地喝酒,喝吐了再喝,把她和我都折腾得够呛。但没办法啊!你要生存。”
说完,杨成又呷了一大口酒,接着说道:“但是苦并快乐者,吃苦不可怕,关键是跟谁一起吃苦,跟相爱的人一起吃苦反倒是件特别快乐的事。我们俩相互扶持,相互打气,终于在三年后扭亏为盈,现在想想,如果不是我老婆的支持,我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支撑下去。我老婆的家境比我要好,她说服了她的爸爸妈妈、亲戚朋友,借了一屁股债才把我们这个厂建起来,运转下去,最难的时候我们都不知道问谁借钱了。
“好在,我们这个厂终于盈利了,日子也越来越好,各项工作也步入了正规,厂里招了不少管理人才,工作一下子轻松了很多,我一个人都足以应对,我老婆就想着从厂里撤资,我问她为什么?她说她想开一家钢琴行。我知道,教钢琴一直是她的梦想,她喜欢钢琴,也很会弹钢琴。我支持她,鼓励她,她的钢琴事业也做得风生水起,在昆山开了很多钢琴培训机构,你想必也知道,她机构的名字叫‘兰音’钢琴培训。”
“噢,”朴芳仿佛想起了一段久远的事一般说道:“这个我听过,确实昆山有好多家,好厉害啊!没想到她个子小小的,看起来文文弱弱的,却有着这么大的能量!”
“个子小?她才不小,比你都高,身高都一米七了。”
朴芳一脸迷惑,不解说道,“我看林女士不高啊!”
“林婉不是我老婆。”
“那是……噢,我明白了。”朴芳端起酒杯,一饮而尽,会意地笑着,眼神轻佻,又显得异样世故。
“你明白个……”杨成本想吐出那个“屁”字,但又突觉不雅,猛喝了一口酒把那个字咽了下去。
此时月亮已完全被乌云所遮,湖面上起了一层薄雾,雾稀处露出灰黑的水面,活像湖怪阴沉的眼睛。
“唉!不管了,”杨成拿起酒瓶往朴芳和自己的酒杯里灌满了酒,此时两瓶酒都已经见底,二人也有点醉了,时间也已经去到深夜,空气中冷意满满,朴芳不由得用双手搓着自己的小臂和小腿。
朴芳喝了最后一杯酒,看了看手机,时间显示00:50分,已经很晚了,她欲起身告辞,便对杨成说道:“杨老板,时间不早了,我还是回去吧!”
“回什么回!”杨成一脸醉意,口中含含糊糊,“今朝有酒今朝醉,哪管明天喝凉水。”他说着,吐沫星子开始从口中洒出。
朴芳莞尔一笑道:“大老板就是大老板,口中读出来的诗都这么不一般。”
杨成咧嘴嘿嘿一笑道:“你是说我土吧!哈哈,高雅的我也会,你听听听好喽。”杨成猛然站起,举起酒杯,对着刚刚冒出乌云的月亮吟道:“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一边吟,一边摇头晃脑,左手在空中胡乱地画着,由于用力过大,他没站稳,一屁股蹲在了椅子上,他惊了一下,随即又嘿嘿一笑,用手捶着桌面道:“苦啊!苦啊!”
朴芳见状,过来搀起杨成,对他说道,“杨老板,我送你回屋吧!”女人特有的体香从身侧传来,杨成醉眼朦胧,看着月光下的朴芳,白玉一般的面庞玲珑剔透,像刚刨好的鸡蛋一样吹弹可破。
突然,三楼书房传来了脚步声,“踢踏踢踏…”。
(七)
“杨老板,有人来了。”朴芳刚扶起杨成就听到了脚步声。
“什么有人来了?”杨成含含糊糊地问道。
“你听!”朴芳屏住呼吸,不再说话。
“踢踏踢踏”的声音再次传来。
“噢,这样子啊!”杨成拿起手机,按了一下电源键,看到林婉发来一条微信,“亲爱的,我的包包忘在别墅了,我明天来拿哈。”他假装没看到,把手机划开,关掉蓝牙,这时,“踢踏踢踏”的声音开始从手机里传出。
“这是怎么回事?”朴芳一边送杨成下楼,一边问道。
“嘿嘿,这是我的一个小计谋,我用这一招吓跑了一个笨女人。”
“噢,我明白了,原来是这样啊!有趣有趣,可你为什么吓跑她?”
杨成停住了,一脸坏笑地看着朴芳,用手指在她的鼻子上一划,朴芳下意识地躲了躲,但还是被他碰到了,杨成手指上沾了很多粉,偷偷地在身上抹了抹,嘿嘿笑道:“因为我心里有你啊!”
朴芳优雅不失礼貌地笑了笑道:“杨老板说笑了。”
“什么说笑?我可是认真的。”说着他又开始往下走。
朴芳架着他来到了一楼客厅,把他放在了沙发上,转身正准备离去。
杨成叫住了她,“不要走,陪我喝酒。”
朴芳面露难色,她虽然有点微醉,但还清醒,“这个,”她支支吾吾道,“老板,我明天还要工作啊!”
“工作?工什么作,我就可以给你安排工作。我先给你发工资。”说着,杨成踉踉跄跄地从座位上站起来,来到电视柜前。拉开一个抽屈,从里面拿出一沓钱,“啪”的一声,拍在了电视柜上,“这就是给你的钱,你今明两天就陪我喝酒,别的啥都不做。”
朴芳一看,那沓钱大概有一万块钱,坦白讲,一天挣一万块,她可是想都没想过。她心一横,走到杨成身前,把钱揣在裙子的隐形兜里,扶起杨成,把他复又放在沙发上,“好,今天我就舍命陪君子。”她说道。
“好,够爽快,来,喝!”
二人又打开了两瓶Glenffidich,对饮了起来,不知不觉,二人都醉了,迷迷糊糊,不知今夕何夕,慢慢的,眼皮一合,二人均沉沉睡去。
“啊!”清晨的一声尖喝把他二人都给惊醒了。杨成看到林婉正气极败坏地站在床边,而朴芳和他正衣衫不整地躺在床上。
“你们!你们!”林婉用手指着杨成和朴芳道,“你们干的好事!”她显然已经气极,声音都有点发抖,青筋在她的脖子上一道道竖起,里面流着因愤怒已经变得铁青的血液。
杨成一脸淡然,又搂了一把朴芳,不屑说道,“你都看到了,事实就是你看到的这样。”
朴芳倒是感到颇为难堪,她推开杨成的手臂,从床上爬下,扯着林婉的衣衫说,“林小姐,不是你想的那样!”
林婉把手一甩,格开了她的手,“不是那样还是哪样?不要脸,还不快滚!”
朴芳一脸无辜,看了看杨成,杨成还是一脸漠然。无法,她只有收拾了自己的东西,塞了塞自己的口袋,出了别墅。
林婉把包往床上一甩,对着杨成狠狠地啐了一口道,“杨成,你这个渣男,罔顾我姐对你这么好,我去找我姐,让她来收拾你!”说完,她一转身出去了。
“呯”的一声过后,别墅里再没有其它声音了,静得出奇,不知名的鸟儿不知道在哪里鸣啾着,好像很欢快,但又有些悲伤,仿佛失了自己的伴侣。
(八)
一辆蓝色特斯拉轿车行驶在街道上,奔别墅而来,车上坐着梅岚和林婉。
梅岚在驾车,三十多岁的她依然面容清秀,头上依然扎了个马尾辫,随着车身震动荡来荡去,甚是活泼,一条玫红色上衣剪裁得颇为得体。
“姐,”坐在副驾驭的林婉对着梅岚说:“你可不知道,他们俩就睡在床上,光明正大地睡在床上,对得起你吗?”
“也对不起你,是不是?”梅岚回了一句。
林婉不说话,低下了头,用手搓着自己的衣角。
梅岚接着说道:“我的傻妹子,你难道看不出来,他那是演给你看的吗?”
林婉心里一惊,但随即又是一喜道:“是吗?是这样的吗?”
“当然了,你姐夫,我了解,他不是那样的人,还有,那个楼顶脚步声也是他弄出来吓你的。”
林婉又是一惊,“真的吗?真的是这样子吗?”
“你想想,他每次上楼都有什么异常?”
林婉皱着眉头想了想,“没有啊!也没啥异常。噢”她突然惊讶道,好像想起了什么,“不过,他每次上楼都会带手机。”
梅岚把眼一翻,微微一哂道:“这就对了,他肯定用手机控制着楼上的某个装置,说不准是个蓝牙音箱。”
林婉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恍然大悟道:“对噢,我怎么没想到?姐,”她一脸恭维,“你真厉害,一眼就能识破他,他就是那孙悟空,而你就是如来佛。呵呵。”林婉傻笑着,心里有点开心又有点难过。
之后,便是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二人均没有说话。在经过一个红绿灯路口时,红灯亮了,梅岚停下了车,用手抚了抚林婉的秀发说:“可是,难为你了。”说着,眼中似乎要掉下泪来。
“不难为,”林婉呵呵一笑,用手擦了一下梅岚那挂在眼边的眼泪道:“姐,我不后悔,我愿意帮你生个孩子,也愿意跟他生个孩子。”
这时,绿灯亮了,梅岚又启动汽车,开了起来,“你喜欢他是不是?”梅岚问道。
林婉不语。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梅岚接着问。
“从那次你们去奶奶家走亲戚开始的。”林婉小声地说。
“哪一次啊?我们去过姥姥家很多次了。”
“就是你们刚结婚的那次。”
“扑哧”一声,梅岚笑了,“那时的你还是一个穿开裆裤的小屁孩呢,这么早熟吗?”
林婉一脸羞涩,低着头道,“不小了,那时我已经十二岁了,姐姐休要取笑人家。”
“好了,不说笑了,话说回来,让你替我生个孩子这事儿,我想了想,对你来说太残忍了,也太不厚道了。我是一时迷了心窃,杨成也是。我看得出来,他想要个孩子,他也想要一个我和他的孩子,至少名义上如此,只可惜,我们常年忙于事业,吃了太多避孕药,精卵相斥,再也不可能拥有一个共同的孩子了。”说着说着,梅岚开始急促地抽涕,似乎是在压制内心的苦闷。
“可是我愿意!”林婉哭着说。
“傻丫头,姐姐不能夺走你的幸福,虽然你愿意。”
(九)
一个拐弯,车子停在了别墅的院门前。门开着,杨成呆呆地坐在院子里,在等着她们。
梅岚来到杨成身边,俯下身子对他说道,“成,我们出去走走吧!”
早上的湖泊波光粼粼,湖水很清,映着天上的流云。岸边柳树万丝垂绦,随风摇曳,一如梅岚脑后飘扬的马尾。那马尾还是那样活泼、灵动。
一对璧人,杨成和梅岚行走在岸边小径上,岸上的人很少,偶有一两个运动的人走过。
“成,我们离婚吧!”梅岚率先开口。
杨成沉默了一会儿,停住脚步问道,“真的没办法补救了吗?”
“没有,我们想过让林婉代我生一个,可那样太自私了。你不也是这么想的吗?要不然你为什么逼走她?”梅岚也停下来,转身说道。
杨成不语,又默默地往前走去。
梅岚转身跟上,接着说道:“你是一个孝子,爸爸不会希望杨家无后,我知道你也想要个孩子,可我们生不了了,我们组建不成一个完整的家。”说着,梅岚再也控制不住,蹲下来痛哭。
杨成蹲下来抱住她,任由她的眼泪打湿自己的肩膀。
良久,二人站起,梅岚擦了擦眼泪说:“成,我不后悔,我爱过,也被你爱过,我和你一起苦过,也一起甜过,现在你有你的事业,我也有我的事业,虽然没有孩子也一定能过,但是你看看现在的我们,是更像一对夫妻,还是更像朋友呢?”
杨成不语。
“你放心,”梅岚拍了拍杨成的肩膀,挤了一点笑容说道,“没了你,我也一样可以活得很精彩。”
杨成苦笑了一下。
“回去吧!”梅岚接着说道,“离婚协议书我带来了,就在车里,别让林婉那个傻丫头等急了。”说完她就准备转身回去。
“等等!”杨成喊住了她,“我能再背你一回吗?”
梅岚笑了笑,搂住了他的肩膀。
杨成把她背在背上,任由她的发丝在他的脖颈上痒酥酥地挠着,不久,背上传来了低沉而又凄凉的哭泣。
(剧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