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13日

刘守光囚父称帝

李存勖平定幽州

朱全忠在洛阳建立梁朝之际，北方也出了个大燕皇帝刘守光，说来很有意思。

刘守光的父亲刘仁恭，是卢龙节度使，驻节幽州（今北京）,他的兄长刘守文是沧州节度使，互相支援，有恃无恐。

刘仁恭在幽州西边的大安山里找到一个山寨，四面峭壁，中间平坦，有溪水可供饮用，树木可当柴烧，只有一条险阻的小路能够通行，真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907.3卢龙节度使刘仁恭，骄侈贪暴，常虑幽州城不固，筑馆于大安山，曰：“此山四面悬绝，可以少制众。”】

他在寨里建成皇宫般的别墅，屯积无数粮草金帛，内侍都是燕、赵美女，还有一批方士炼制长生不老药。他把幽州百姓的铜钱收来埋在山寨里，下令用粘土烧制成流通的钱币，这样不就取之不尽了吗？江南的茶叶不许入境，叫兵士采摘草木树叶当茶卖，价钱当然是真的！而且只收铜钱，粘土钱是不要的。【907.3其栋宇壮丽，拟于帝者。选美女实其中。与方士炼丹药，求不死。悉敛境内钱，瘗于山颠；令民间用堇泥为钱。又禁江南茶商无得入境，自采山中草木为茶。鬻之。】

刘仁恭有个爱妾罗氏，竟和小儿子刘守光产生了私情，关系暖昧。刘仁恭得知情形，拖起大棒追赶儿子，说他禽兽不如，父子俩闹翻了脸。【〔907.4〕仁恭有爱妾罗氏，其子守光通焉。仁恭杖守光而斥之，不以为子数。】

刘守光恨极了父亲，趁朱全忠的军队进攻幽州之机，叫部将李小喜偷袭大安山，把父亲抓住，囚在城堡里。【〔907.4〕守光遂自称节度使，命部将李小喜、元行钦将兵攻大安山。仁恭遣兵拒战，为小喜所败。虏仁恭以归，囚于别室。】

刘守光自称卢龙留后，向朱全忠请降。当了梁朝皇帝的朱全忠，任命他为节度使，带宰相官衔，后来还封为燕王。【〔907.7〕刘守光既囚其父，自称卢龙留后，遣使请命。秋，七月，甲午，以守光为卢龙节度使、同平章事。秋，七月，甲子，以刘守光为燕王。】

不久，刘守光变得傲慢起来，荒淫暴虐，非一般人所能想象。他每次杀人，要把人放在铁笼子里，用炭火慢慢烤灼；制成专用铁丝刷，刷犯人的脸面，他看得哈哈大笑。【911.2卢龙、义昌节度使兼中书令燕王守光既克沧州，自谓得天助，淫虐滋甚。每刑人，必置诸铁笼，以火逼之；又为铁刷刷人面。】

他派人暗示附近的赵王王镕，尊称自己为“尚父”。王镕把情况通知盟友晋王李存勖，晋王笑道：“也好！我们不妨给他戴上高帽子，让他自己坍台吧。”于是联合周围的六个节度使，共同写信，尊称刘守光为“尚父”。【〔911.5〕又使人讽镇、定，求尊己为尚父，赵王镕以告晋王。晋王怒，欲伐之，诸将皆曰：“是为恶极矣，行当族灭，不若阳为推尊以稔之。”乃与镕及义武王处直、昭义李嗣昭、振武周德威、天德宋瑶六节度使共奉册推守光为尚书令、尚父。】

刘守光很得意，派人告诉梁太祖：“别人都尊称我为尚父，朝廷该给我个什么官儿呢？”朱全忠看他狂妄愚蠢，送给河北道采访使的名义，派使者去幽州册封。【〔911.5〕守光不寤，以为六镇实畏己，益骄，乃具表其状曰：“晋王等推臣，臣荷陛下厚恩，未之敢受。窃思其宜，不若陛下授臣河北都统，则并、镇不足平矣。”上亦知其狂愚，乃以守光为河北道采访使，遣阁门使王瞳、受旨史彦群册命之。】

刘守光在举行接受尚父和采访使称号的仪式上，问及僚佐：“为什么没有祀天和改元的仪式呢？”僚属们说：“尚父虽然尊贵，毕竟还是人臣，怎能祀天改元呢？这个仪式只有天子才有的。”【〔911.5〕守光命僚属草尚父、采访使受册仪。乙卯，僚属取唐册太尉仪献之，守光视之，问何得无郊天、改元之事，对曰：“尚父虽贵，人臣也，安有郊天、改元者乎？”】

刘守光一听，把朝廷的册命抢过来撕得粉碎，破口大骂：“我的土地二千里，甲士三十万，要做河北天子，谁人敢来阻挡？尚父有什么当头！”立即吩咐，准备天子登基的仪式。将佐们看他这样莽撞，不免私下议论。刘守光叫人在殿庭中架设一个断头侧，骂道：“谁敢嘀嘀咕咕，不怕死的试试看！”【〔911.5〕守光怒，投之于地，曰：“我地方二千里，带甲三十万，直作河北天子，谁能禁我！尚父何足为哉！”命趣具即帝位之仪，械系瞳、彦群及诸道使者于狱，既而皆释之。】

部将孙鹤是个耿直的人，公然站出来劝阻，说称帝就是树敌，立起靶子叫人打，千万干不得。刘守光没说二话，叫人把他按在断头侧上，先割下肉来，一片片地生吃。孙鹤大叫：“不出一百天，你就要灭亡了！”刘守光又用泥土堵住他的嘴，一寸一寸地把他侧碎了。第二天，他正式登基，自称大燕皇帝，改元“应天”，封官拜爵，和南方的大梁王朝俨然对立。【〔911.8〕燕王守光将称帝，将佐多窃议以为不可，守光乃置斧质于庭曰：“敢谏者斩！”孙鹤曰：“沧州之破，鹤分当死，蒙王生全，以至今日，敢爱死而忘恩乎！窃以为今日之帝未可也。”守光怒，伏诸质上，令军士寛而啖之。鹤呼曰：“百日之外，必有急兵！”守光命以土窒其口，寸斩之。甲子，守光即皇帝位。国号大燕，改元应天。】

晋王李存勖得知消息，大笑道：“好呀，我该准备人马，到幽州去搬取九鼎了！”果然，大燕国的将领看出苗头不对，不少人带着兵士和地图，纷纷投奔晋王。刘守光很快成了孤家寡人。他向契丹国王耶律阿保机求援，答复是说：“我们不会跟囚禁父亲、朝三暮四的人来往！”

晋王的军队打来了。刘守光要李存勖亲来幽州，就开城投降。李存勖把王府的事务交给张承业，到达幽州城下，指着刘守光的脸，问他打算怎么办？刘守光哭道：“我是刀钻板上的肉，横切直脸，全凭大王裁夺。”可怜巴巴的，当日摆弄断头侧的神气全没有了。晋王心里不忍，当即折断一根箭杆，告诉守光：“你开城吧，我保你没事。”【〔913.11〕晋王以监军张承业权知军府事，自诣幽州，辛酉，单骑抵城下，谓守光曰：“朱温篡逆，余本欲与公合河朔五镇之兵兴复唐祚。公谋之不臧，乃效彼狂僭。镇、定二帅皆俯首事公，而公曾不之恤，是以有今日之役。丈夫成败须决所向，公将何如？”守光曰：“今日俎上肉耳，惟王所裁。”王悯之，与折弓矢为誓，曰：“但出相见，保无它也。”】

刘守光本想即时开城的，谁料他的爱将李小喜劝他不要急，等等看再说。可是，李小喜却抢在前头，连夜出城求降，说城里已经计穷力竭，刘守光还在犹豫观望，投降未必真心？晋王怀疑刘守光玩弄权诈，马上发动进攻，只一天功夫，打破城池，把刘仁恭和他的妻妾抓到了，而刘守光却不知去向。【〔913.11〕守光辞以它日。先是，守光爱将李小喜多赞成守光之恶。言听计从，权倾境内。至是，守光将出降，小喜止之。是夕，小喜逾城诣晋军降，且言城中力竭。壬戌，晋王督诸军四面攻城，克之，擒刘仁恭及其妻妾，守光帅妻子亡去。癸亥，晋王入幽州。】

刘守光带着妻儿，想去沧州投奔兄弟刘守奇。正是残冬腊月，天寒地冻，他的腿脚受寒肿胀，迷失道路，走到燕乐县境，白天不敢见人，躲在山谷里，叫妻子祝氏出山，摸到一家农户讨饭吃。农家看这个女子模样儿特别，追问到刘守光的藏身之地，连同三个儿子一起抓住。第二天早晨，晋王正开宴会，将吏把刘守光押到面前，晋王笑道：“主人怎么躲避客人，跑得那么远呢！”即将刘守光父子妻妾送到宾馆住下。【〔913.12〕燕主守光将奔沧州就刘守奇，涉寒，足肿，且迷失道。至燕乐之境，昼匿坑谷，数日不食，令妻祝氏乞食于田父张师造家。师造怪妇人异状，诘知守光处，并其三子擒之。癸酉，晋王方宴，将吏擒守光适至，王语之曰：“主人何避客之深邪！”并仁恭置之馆舍，以器服膳饮赐之。】

幽州打下来了。晋王叫掌书记王绒起草“露布”。什么是“露布”呢？分开来讲，“露”就是暴露，“布”是布告。合起来说，“露布”就是公布的告示。可是，这位执掌王府秘书大权的王缄，竟不懂得什么叫“露布”，把“布”误解为布帛，于是将平服幽州的事情写在一段布帛上，让人传为笑柄。这也算是一段喜剧插曲：堂堂的王府掌书记，竟是如此浅薄无知，真个可笑之至！【〔913.12〕王命掌书记王缄草露布，缄不知故事，书之于布，遣人曳之。】

晋王班师回国，在这块布帛写的“露布”下面，刘仁恭父子身披加锁，沿途示众。刘仁恭夫妇直向刘守光脸上吐口水：“逆贼，你破家败国，连累我们，真不是东西！”【〔913.12〕晋王发幽州，刘仁恭父子皆荷校于露布之下。守光父母唾其面而骂之曰：“逆贼，破我家至此！”守光俯首而已。】

大军到达行唐，赵王王镕为晋王摆酒接风，希望见见太师刘守光的面。【〔913.12〕晋王与王处直谒北岳庙。是日，至行唐，赵王镕迎谒于路。】

晋王叫人除下刘仁恭父子的枷锁，请来同桌饮酒。刘仁恭向赵王下拜，王镕也答礼回拜，赐给鞍马衣服和酒食，一直送到边境，表现了宽厚博大的风度。

进入晋阳城后，刘氏父子绑着白练，在阵阵凯歌声中，送到太庙祭祀。晋王亲自监斩刘守光。临刑前，刘守光大叫：“我死而无怨，只是教我不投降的李小喜反而没事，心里不平！”【〔914.1〕晋王以练膤刘仁恭父子，凯歌入于晋阳。丙辰，献于太庙。自临斩刘守光。守光呼曰：“守光死不恨，然教守光不降者，李小喜也！”】

晋王召取李小喜来对质。李小喜怪眼圆睁，喝骂道：“你像禽兽一样，私通父亲的小妾，也是我来教的吗？”晋王大怒：“你这个无赖，竟敢这般猖狂！”教人把李小喜拖下去斩了。【〔914.1〕王召小喜证之，小喜瞋目叱守光曰：“汝内乱禽兽行，亦我教邪！”王怒其无礼，先斩之。】

刘守光又说：“我会骑马射箭，大王要建立帝王事业，何不留下我来为你出力？”他的两位妻子祝氏和李氏，当面斥责道：“皇上，事情到了这步田地，你想活着又有什么意思！”她俩面不改色，伸出脖颈，接受刀斧的斩击。而刘守光却号哭哀泣，不成人样。【〔914.1〕守光曰：“守光善骑射，王欲成霸业，何不留之使自效！”其二妻李氏、祝氏让之曰：“皇帝，事已如此，生亦何益！妾请先死。”即伸颈就戮。守光至死号泣哀祈不已。】

刘仁恭被送到代州，他跪在李克用的墓前，先被刺穿心脏，取血祭奠，然后斩首。只因他曾多次得到李克用的帮助，最后竟要叛变称雄。李存勖不忘父仇，才这样干的。【〔914.1〕王命节度副使卢汝弼等械仁恭至代州，刺其心血以祭先王〔李克用〕墓，然后斩之。】

从此之后，晋王成为北方的盟主，统有河朔一带，和梁朝分庭抗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