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可能是最有仪式感的节日。不管家里的大圆木桌还在不在，年夜饭总是要吃；不管外面的烟火还响不响，春晚每年都会播。只不过时代一转，团圆饭成了赶饭局，看春晚变成了来找茬。
不过自从2012年开始，每逢除夕夜，我都会出门在海盐大街小巷兜一圈。其原因并不是度过疑似末日年的幸存者心态，更重要的是2012年老友记咖啡店开了——
这是一家一开张就冲着百年老店去的咖啡馆，柜台后的黑板上写着距百年老店还有____年，虽有内卷之嫌，倒也是卷得超前。作为一家大众咖啡馆，里面没有身着西装革履对着笔记本电脑一边呷马克杯一边噼里啪啦的“老友记气氛组”。也没有纠结咖啡豆品类的专业品鉴师。这家咖啡馆兼具着茶室的基因，你甚至可以在里面要一碟瓜子，伴着咖啡慢慢嗑。倘若不喜欢咖啡，也可以点一杯茶饮慢品。在这家咖啡馆里，有男女相亲，有小孩玩耍，有朋友闲聊，也有人只是单纯来打发时间。闹而不喧，静而不寂。
咖啡中加了一丝烟火气，就如辣酱吐司一样，是一种离经叛道却莫名适合的搭配。
绮园商业街是我闲逛的必经路线，咖啡馆后是绮园广场，冬天寒冷，偌大的广场十分冷清，原本这里是第二代的三毛乐园，也是我小时候最常去的地方之一，一到节假日十分热闹——高架车会从顶上不间断地掠过，游船会在狭窄的河道里挤着拱桥洞。上了初中后，三毛乐园就渐渐淡出我的视野，每天上下学骑自行车倒是会匆匆路过园区大门。
广场往东是一片老旧的房屋设施，嵌满绿玻璃渣的墙面展示着九十年代的时髦。已经被改造成创业园区，而这里就是第一代三毛乐园的旧址，第一代三毛乐园有着一个招牌的小土丘，上面筑有一凉亭，与土丘下的池塘相望。我隐约记得很小的时候曾经从土丘上滚落下来。如今的三毛乐园已经是第三代了，上大学后曾去划过一次船来排遣青春疼痛，新园区地理位置偏北，因此园区不再有原来的热闹。
海盐的三毛乐园原本叫儿童乐园，随着岁数的增长越发觉得无聊，或许只有想三毛这样无邪的儿童，才能领会到乐园之乐。
过去几年的除夕夜，都会找个地方和三两好友坐下来喝点东西，奈何今年老友记躺平休业，乌托邦书店关门。于是草草的在海盐街头开了一圈就回去了。车上和妻子聊天的时候反思这种行为的合理性。
张岱写过一篇《金山夜戏》，讲述他在崇祯二年路过镇江金山寺，兴致大发，深夜表演戏剧的故事。又想到张岱的一篇《龙山雪》，写他晚上在山门喝酒奏乐。每次看到学生作业中有张岱的文章总会耐心的读一读，然后感慨张岱的神经质。却又产生了一种无来由的好感：张岱喜繁华，热闹的人群中有他，人群散去后，留下的也是他。他也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追求一个人的热闹，直到繁华落尽。
有朋友跟我说过繁华落尽有别致的美感。私以为如果是追求繁华消散的过程那就显得有些病态。但关注繁华背后的安静，倒不失是一种情怀。我喜欢在除夕夜游荡，应当就是情怀使然。这种情怀向来不具备什么实用价值，也不能带来利益。然而这种“无用之物”，却是生而为人的必要。
除夕夜的情怀，应当是狭长的方池路上，儿童的玩耍声。是老宅楼道外，食品厂的机器轰鸣。是占据了大半个客厅的大圆桌和敞开的宅门。也是12点准时响起的爆竹。
这些看似俗气的烟火味，才能让我们相信生活的本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