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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正在梦里欣赏着这气势宏大类似瓦格纳的音乐,突然,“咚咚咚咚咚”一连串定音鼓,声音巨大,气势更强,绝对震撼力,紧接着是花腔女高音,极具穿透力:
“旺财!旺财!”
完了,这是贤妻的声音。
这可咋办?这可如何是好?
我醒来的那一瞬间,迅速扫描了下音乐会现场,凭借我超强的记忆力和敏锐的洞察力还有超级细致的分析力,我迅速对这场交响乐做了大致的评估,没事,我们虽然搂着睡了一晚,但仍然还是精神交流学术讨论阶段,还没有产生物理变化和化学反应,嘿嘿,太好了,幸好后来又喝了一瓶把我完全灌翻了,要不还剩哪怕一丁点战斗力,难保我们就从精神融入物质灵魂钻进肉体了。
哈哈哈,没事,没事,咱成功地抵御了撒旦的诱惑。
“旺财!旺财!”花腔女高音声调更高了。
“咚咚咚咚咚!”定音鼓更激烈了。
我正在考虑是不是像平常那样应一声“小的来了”或者给她来个静音告诉她我不在,突然又想起她有钥匙,这样砸门肯定是因为我把门从里面反锁了由此推断出我必然就在屋里。我去开门吧,这孤男寡女在沙发了睡了一晚上而且这交响乐结束后的场面如此狼狈不堪,灵魂钻没进钻进肉体这事实在难以取证,如果不去开门吧,这不明摆着做贼心虚吗?
我是个思考派,贤妻是个行动派。
我还没想清楚,她突然“哗”地出现在我的面前。刚才还在门外,顿时就到了屋里,估计是使用了移形换影凌波微步之类的高级轻功,这让我大吃一惊。一起生活几十年了,我只知道自己小时候练过少林功夫,没想到这个枕边人居然是天上童姥的传人,莫非是来做卧底想颠覆咱少林派?真是人心莫测,江湖险恶。
“你愣着干嘛呢?一整晚没回家,我还以为出什么事了呢。给你说过好多次,别再熬夜搞创作了,身体要紧,唉,还这么大的酒味儿,你说你搞创作不喝酒要死啊,真不懂你们这些诗人艺术家,非要喝了酒才工作,一群酒鬼能搞啥艺术啊?”显然,贤妻还没有看见躺在那台靠背特别高的老式二手沙发上还睡着的高雅艺术女富婆刘胡兰,不,是刘兰。
听完她的教训,我这才反应过来她是从窗户爬进来的。你说这工作室设计的,那窗户非得给弄个离地不到两尺,就算我奶奶来了她老人家也可以毫不费力地摸进来,这也太不响应政府防火防盗的号召了。还说是位非常著名的设计师设计的,特别任性,说把窗户放这么低是为了美感,这事我都想了很久了,你说如果这猪它也要什么都只顾美感也没事丰个胸瘦个身什么的,这肉还能吃吗?这什么狗屁设计师,弄得我今天连个回旋余地都没有。看来,这人只要一著名,就任性,一任性,那就非得捅娄子不可。
“哦,来个朋友,喝多了点。”
“朋友?哪儿呢?”她刚说完就看见了被老沙发特高靠背掩护着的刘兰,“真不错啊,美酒佳人夜光杯,哟,怎么夜光杯摔坏了?这太可惜了。”说着,她走上前似乎要去收拾摔坏的玻璃杯同时又“咣”的踢到了一个酒瓶子,这瓶子滚了很远,“咣啷啷,叮铃铃”发出了一连串清脆的声音,可这声音在我的耳朵里听来就是一阵闪电雷鸣。
暴雨将至。
这时,刘兰醒了,她“嗖”的一下从床上,不,是从沙发了跳了起来,那动作快得惊人。以前我总怀疑人的潜能可以在压力和动力下发挥到无限这种说法,今天我信了,刘兰这普普通通的妇女同志在这一刹那之间尽然炼成了绝世轻功就是一个铁的证明。
她一边扣纽扣一边特别尴尬地叫了一声:“嫂子。”
嫂子没说话,转身走到一边,貌似要去拿扫把抹布之类的东西准备开始收拾屋子。
刘兰赶忙梳理好估计是被我扯出来的内衣吊带迅速捋了捋乱糟糟的头发并且接着把衣服扣子完全扣好,提起包,看了我一眼,目光似乎是在告诉我“我先撤,你自己扛会儿吧”,然后突然就消失了,身法我没看清楚但很像武当一脉的,静的出奇,没有一丝声响,我感慨万分,我这轻功勤学苦练几十年了至今还未略窥门径,她这武当身法一练就成,早知我就不随大流去少林寺而是去投武当派了。
“哗,,哗,,哗,,。”
贤妻扫地的声音很有Hifi效果,层次分明,定位准确,音色甜美圆润,扫帚的来回摆动带起了阵阵气流,大有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意境。
我摆了一个李白当初站在白帝城那座楼上吹风醒酒的姿势,静静地等待风灌满楼之后将要到来的一场暴雨,可是等了老半天,雨没来,风也停了。
“我,,,。”
“我什么都不想知道。”贤妻一挥手转过身去摆了个黄药师不爱搭理人时常用的造型,“你也什么都别说,想一想当初你奶奶怎么说的就可以了。”
“小宝。”奶奶和蔼可亲的声音又开始在我的耳朵里涌现,中低频,富有磁性,“今天是你大喜的日子,是大孩子了,奶奶就不再给你讲打鬼子的故事了,给你说说怎么当个大老爷们,你说你这媳妇啊,虽然赶不上你三岁俺就给相中的小甜甜,可这小甜甜她不走正道啊,说是什么社团黑社会,那不就是上山当土匪吗,要是你爷爷还在,非得先把她剿了不可,你想啊,你爷爷是203,还是杨子荣的领导呢,对了,那天俺还在电视是看见他呢,可是那演员也太秀气了,不像你爷爷那么有老爷们味儿,算了,过去的事就不提了,你也别惦记小甜甜了,反正你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你以后就多惦记点你媳妇,好歹是自家人,你可别在外面偷鸡摸狗啊,现在妇女都解放了,是半边天了,不能再受压迫了,你小子要是在外面学封建地主阶级养外宅纳妾什么的,看奶奶俺咋收拾你,让你知道啥叫斗地主,你这媳妇样样都好,能干活,会做饭,勤快,屁股也不比那小甜甜小,肯定也能生娃,听说祖上还是大户人家,知书达理,可就一个毛病,眼里不揉沙子,这毛病就和你奶奶俺一样,要眼里真有沙子了,也不哭也不闹,直接就自己想办法把这沙子给弄没了,这毛病可不好改,那年你爷爷有任务去敌占区,带了个伴儿,你说他要带张毛头多好,小伙子机灵能打枪法也好,他偏偏不带,非要带陈翠花去,你说你到鬼子窝去带个小丫头干嘛,你不知道那小鬼子一天到晚花姑娘花姑娘滴有吗?这事蹊跷,他一老侦查员了能不知这个理?肯定有问题,唉,一连三天俺都睡不着觉,就琢磨啊,细细一想,对了,他俩平时就眉来眼去,一个哥一个妹的叫着,那个热乎劲哦,俺越想就越气,越气就越火,俺想把这火压住可就是压不住,第四天夜里,俺提着两把盒子枪谁也没打招呼就连夜直奔敌占区,说也巧了,刚到鬼子炮楼就看见他俩又搂又抱的,这可把俺气的,“啪,啪,啪,”连着三枪就冲着陈翠花给招呼上去,但是太远了,这子弹够不着,全给打在她脚下的地上了,打得她活蹦乱跳的,俺正准备枪口抬高一寸再打一回,突然瞅见他俩背后还有一波人也在打枪,是鬼子,好啊,原来你俩勾三搭四的连鬼子都看不惯了,虽然俺还在气着,可是鬼子在追他俩咱也不能不管啊,这是人民内部矛盾和敌我矛盾的问题,在大是大非上,奶奶还是有觉悟的,然后俺就枪口抬高了两寸,不打陈翠花了,俺打鬼子,俺两把盒子枪,左一枪,右一枪,没几下就撂倒了七八个鬼子,后面的一看俺这阵势就都叽里呱啦地追得慢了,这时候你爷爷和陈翠花都跑我跟前了,他俩还搂搂抱抱的,这可把俺气的,冲上去就想给陈翠花俩大耳刮子,你爷爷一见俺,大叫,你咋来了,快过来帮忙,翠花同志受伤了,俺一细看,陈翠花屁股上果然中了两枪,这肯定不是俺打的,奶奶枪法再好,子弹也不会转弯调头,是吧?你们快跑,俺一把就把陈翠花拎在了你爷爷肩膀上,你爷爷扛着她比抱着要省力得多,跑得飞快,俺打掩护,“啪啪啪啪啪,”俺又是左一枪又一枪,一会儿功夫就把剩下的十几个鬼子全给解决了,后来俺才知道,他们这次是去和地下组织的同志接头弄情报的,全团只有陈翠花一个人会说日本话,她非去不可,你看俺这醋劲儿,本来是想去除眼里的沙子的,没想到还做了件好事,后来俺还得到了团部的表彰得了个神枪手的称号,那阵子全团都在传俺,弄得给现在的电影明星似的,鬼子那边更悬,到处通告说咱团出了个战神枪王,叫双枪老太婆,叫所有的小鬼子都得防着,咦,那会儿俺还不到二十,咋就老太婆了?你说这小鬼子是啥眼神啊。乖小宝,奶奶给你说这个,就是想让你小子给记牢了,俺自打第一眼见着你这媳妇,就觉着她特别像俺年轻时候,要在打鬼子那会儿,她肯定也是个战斗英雄。”
“想完了吧?”真是知夫莫若妻,我刚把奶奶的话追忆完毕,她就开口了,这也太精确了吧。
“呜,,,,,,。”我正准备开口回答。
“想完了就好,你奶奶说了,这事我不会和你闹。”
“这,,,,,,。”我又一次准备想开口。
“你别担心,我没枪,再说我也不是神枪手。”
“那,,,,,,。”我又又一次准备想开口。
“你奶奶是战斗英雄,我爷爷是落第秀才,也算是门当户对。”
“嗯,,,,,,。”我再一次想准备开口。
“你奶奶让你嫁鸡随鸡,我爷爷叫我从一而终。”
“额,,,,,,。”我再再一次想准备开口。
“你奶奶希望我也是战斗英雄,我爷爷教导我士可杀不可辱。”
“呜,,,,,,。”我还想开口就是开不了口。
“你不守合同,我也就不重信用,我这就回娘家。”
“,,,,,,,,。”她这么说,我也就不想开口了,开口没用,如前所述,我是思考派她是行动派,这说走就走,你再怎么劝也劝不住,你给她讲大道理让她回心转意她会讲比你更大的道理让你自愧不如,奶奶说得没错,要再打鬼子,她准是特级战斗英雄,那天要是换了她去收拾陈翠花,她肯定不止打死那十几二十个鬼子了,她要不把那一串炮楼都给端了,那绝对不肯回窝,就这么着,她要回娘家就让她回,等个大半年让她消消气再说。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