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钩河边忆同学少年

在忽阴忽晴的梅雨季节中,恰逢《春申湖》创刊五周年,编委们来到黄埭中学乡师园召开夏季例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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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讯而入一处古朴的院落,走过碑刻长廊,就来到了会议室。会议室前有一亭——介一亭,亭子两柱上有一对联“乡师原赖前辈力,名校自有后人谋”。我携文学社同仁匆匆观赏园内各景,更是寻觅少女时代求学的印记。穿过会议室往东便来到了金钩河,整个金钩河畔已修葺一新,飞檐凌空的沈亭连着河西岸南北走向的长廊,长廊两边的美人靠更显优雅。河畔杨柳青青,池中一座假山,假山旁半池莲花正在盛开,水中鱼儿畅游。走过沈亭,又一个小院落,粉墙黛瓦的围墙上各色雕花漏窗,院落一角竖着一块碑,上面刻着“吴县县立乡村师范启新中学旧址”,旁有月洞门,上面三个繁体字“乡师园”。漫步在乡师园,小桥流水,亭台楼阁,这哪是一所学府,分明是一座古色古香的苏式园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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徜徉在园中,感慨颇多。岁月如流,物是人非,八十年代中期,我来到黄埭中学求学,那时只是十五六岁的女孩,一晃已人到中年,二十多年的时光已匆匆流走。金沟河依在,但人非昨日之人,景非昨日之景,校园发生了日新月异的变换,一届届莘莘学子毕业了,一批批青葱少年又来了,校园永远是充满活力放飞梦想的地方。金沟河畔是我们求学时的教室,由原来的平房改造成二层楼,但依然保持着古朴的风格。以前校园南大门的东西两侧分别是我们的宿舍和食堂,宿舍、食堂、教室,这三点一线,是每个学生走得最多的路,这些走道曾留下我们多少匆匆的脚步。吃饭、睡觉、学习组成了学生时代生命的三原色。

八十年代的学校食堂还很简朴的,饭菜更是简单。学校不提供饭,米是家里带来的。每个学生都准备一个饭盒,饭盒上做上标记,或刻上自己的大名刻自己的学号,或刻上五花八门的图案标记,总之,是能让自己以极快的速度在自己年级的饭盒中找出来。但还是常常有张冠李戴的事发生,更有甚者,把别人的饭盒拿了吃掉,害得那同学找得心急火燎,半天也没能找到自己的饭盒,最后看到饭桌上剩下的一两个孤零零的饭盒也不敢拿来吃。有时自己的饭盒没找到,食堂竟没有多余的,可见有个别同学吃了“霸王餐”。这类无头案时常发生,没人能查清,最后也不甚了了。每天学校提供三四道菜,学生是用菜票买菜的,菜大多是一毛钱两毛钱,五毛的已算是大荤了,对家境不富裕的学生来说,买五毛的大荤是一件奢侈的事。印象中最深的有两道菜:豆腐烧咸菜和包菜炒油渣,一毛钱一份,有了油渣的香味和油水,包菜也算得上小荤了。我们的教室在金钩河边离食堂较近,很多时候是“近水楼台先得月”能抢先去食堂排队拿饭买菜,男生们喊着“上课打瞌充,吃饭打冲锋”的口号奔向食堂。

校门大通道的东侧是高中女生宿舍以及教师宿舍,教师宿舍是外围一圈,有拖家带口的家庭宿舍,更多是单身老师的宿舍。中间的女生宿舍分前后两排,中间是个大院落,院落里有一口水井。什么时期的建筑不很清楚,只记得宿舍相当简陋破旧,似乎是年代久远。一间大房往往住上二十几的女孩,有的是同班同学,有的是高一到高三混合型的。床铺是上下两层的,是小铁床,所以常有女生半夜连人带被滚落下来的事发生。那时的宿舍是没有卫生间的,每个宿舍配有马桶,每天有两个女生抬到门口,有清洁工阿姨刷洗。因为人多,马桶常常是宿舍的重灾区。那时我们语文教材中有一篇夏衍写的文章《包身工》,我们就把自己比作包身工,把宿长比作“拿摩温”(日本工头),生活条件的艰苦与包身工有得一比。

晚上夜自习结束,同学们三三两两回宿舍,这是宿舍最热闹的时辰,叽叽喳喳的讲话声,洗脸洗脚时陶瓷盆的撞击声,吃东西的叭叭声,几个人挤在一起的笑闹声,不时还会冒出找不到东西的尖叫声……,但时间不等人,学校规定熄灯的时间,有几个留在教室埋头苦读的学生只能打着手电筒悄悄进宿舍。那时几乎每个女生都配备一个手电筒,晚上走路时用,上厕所时用,更重要的是熄灯后还可以在被窝里挑灯夜读,当然很多时候是看当时最流行的琼瑶言情小说或神雕侠侣等武打小说。

那时每次的晨练是令女生们头疼的事,负责晨练的是一位身材魁梧的老教师,姓施,因为长得强壮威猛,学生们给他取了个外号“坦克”。施老师住在我们每天必经之路的教工宿舍,他平易近人又喜欢和学生开玩笑,能叫出好多学生的名字,所以大部分学生跟他混得很熟。每天他的哨子一响,我们就得从被窝里无奈爬出,常常有懒床不起的女生,被他发现,旁边的同学总能帮她找到一些借口“身体不适”“特殊情况”,老师拿女生没辙。他非常敬业,早上他在宿舍区一边吹哨子一边兜圈,看哪个宿舍没动静,就“砰砰砰”地敲门,“懒虫,快起床,再不起来,我要把你们从被窝里揪出来啦”。在他的威胁声中,女生们只得乖乖起床。

晨练结束后便是去食堂吃早餐,早餐是自己蒸在饭盒的稀饭,难得去校门口“翁家里”吃一碗两角七分的阳春面已是很享受的美食了,这么多年过去了,想起时舌尖依稀还留着那面的葱香味。而那些刻苦勤奋的学生早在四五点就起床了,在金钩河的栏杆上或教室前的花坛边已用功了一两个小时了。读高一时,我们在当时唯一的一幢四层的新教学楼就读,到高二时就搬到金钩河边,估计学校领导考虑到这边比较安静,利于毕业班学生静心苦读,迎战高考。因为当时学校是初高中六年一贯制的,高中一个年级就两个班,到高二分理科班和文科班,记得每个班有六十来个学生,大多来自黄埭、东桥、黄桥三个乡镇的,也有几个是其他乡镇借读过来的,我们文科班有一个高高的男生是南京转过来的,据说是校长的亲戚。因为他曾给我的一位好友写过情书类的纸条,闹过一场小小的风波而印象深刻。还有一位画画的男生是高三时从上海转过来的,清秀斯文的模样,写得一手漂亮的钢笔字,听说现在在上海已成画家,只是毕业后再也没见过。那时的时光总是在上课、下课、作业,考试中紧张而忙碌中度过,也总在同学之间的友情、误会、争论及微妙的暧昧中流逝。豆蔻年华的少男少女们,滋生出隐秘的爱的情愫也属正常,理科班的正副班长既是学霸又是俊男靓女,他俩的故事便在同学间流传,是真是假无从考证,那男生后来近四十岁才结婚,不知是否为情所困,已成后话。我们班还有一女生是领养的,所以家里早早的为她找了男友,不希望她考上大学离开家门,有时那男孩来送他,别人问她,她长着酒窝的脸蛋总是涨到通红,说是表哥。前几年偶尔遇到她,一男一女两个孩子都快成人了,和“表哥”幸福地生活在一起。我们班还有一个相当文艺的小个子男生,有一次晚自习后在金沟河边哭得昏天黑地的,我们一群男生女生不知就里地挤在一起七嘴八舌安慰他,后来听说是因为失恋还是被人冤枉……少男少女们在紧张的学业中借着这些悄悄流传的故事慰藉着青春期的萌动。

那时教我们的老师大多是比我们长四五岁或六七岁的青年教师,大部分能和学生打成一片,有些男生竟然和老师勾肩搭背,称兄道弟。而女生们暗地里常常谈论哪个男老师长得帅,哪个男老师在追哪个女老师……我们的班主任也换过几个,毕业时是地理老师担任班主任,有一次下午恰遇天文奇观“日全食”,地理老师叫我们在眼镜片上涂上墨汁来观察,当太阳快被全部吞灭时,我观察到了树叶的奇特形状,后来竟然在报纸上看到一篇文章写“日全食”下树叶的变化,和我观察到的如此一致,令我惊奇,后悔自己怎么没写下来也去投投稿呢。当时教我们语文的是一位脾气温和的老教师,我们背地里把他的课戏虐为“老北京的叙述”,有一次上《白洋淀》这课时,地下党的丈夫临走时嘱咐妻子要加强生产,男生读到这儿就发出暧昧的笑声,大家都心照不宣了。有一次,晚自习前,我的好友一位大眼睛女生在黑板上涂鸦,把我的名字倒过来写,把“珠”故意写成了“猪”,成了谐音“猪经理”,恰巧被走过窗口的数学老师看到,狡黠的眼睛笑成了一朵花似的。此番后果,那女生被我追打着在教室里躲藏。而老师这一脸灿烂的笑容至今仍清晰地留在我的记忆中,现在每次与好友相聚谈到往事,笑声中,我仍是对她耿耿于怀。

八十年代是个文艺复兴的年代,伤痕文学,寻根文学,朦胧诗派,意识流写法……文学的思潮悄悄的渗入校园,那时有句流行的话“如果天上掉下一块陨石砸死十人,其中九个是诗人”。虽然不无夸张,但当时会写文章甚至能发表文章确实是一件非常荣耀的事。正处“少年不识愁滋味,为赋新词强说愁”我们,喜欢看书,喜欢写一些哀怨的小诗,我也是其中多愁善感的一个,有时一个人独处操场或金钩河畔,常常思索生命的意义、人生的价值等形而上的哲学问题,有时一首小诗出现在学校黑板板上也能令人激动好久的。那时五角丛书,诗刊等成了我的爱读书目,时常摘录下富有人生哲理的诗句或篇章。晚自习偷偷把日记本藏在书下,写一些小心事小诗歌……直至今日,这些摘抄本、日记本还当宝贝似的珍藏着,从中学时代培养起的文学爱好充实了我人生的阅历,给了我生命的滋养。

“含着泪一读再读,却不得不承认,青春是本太仓促的书”——席慕容语,是呀,青春岁月里留下的点点滴滴往事,是永远读不完写不尽的。金钩河畔留下过我青春的身影,埭中挥洒过我少年的梦想,再回母校,我的耳畔依稀传来“今日我以埭中为荣,明日埭中以我为荣”豪言壮语,而我只是埭中数以万计的学子中平凡的一员,无法给母校带来光荣,但我至今仍以母校为荣,新世纪的埭中不断地蓬勃发展,焕发着生机和活力,高楼林立,绿树成荫,成为了一所名副其实的书香校园。“半亩方塘一鉴开,天光云影共徘徊,问渠那得清如水,为有源头活水来”,金沟河——百年老校的生命之河,她源源不断的活水,流进了我的心中,流进了每个埭中学子的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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