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月作业中提到18岁便初为人师,是因为穷苦出身,急于农转非、包分配,所以在15岁便考入莱阳师范,从此与教育结下不解之缘。已经过去20多年了,那段青春潋滟的时光,值得好好回味。
当时师范生一入校需要军训半个月,实行军事化管理。学校驻地驻军众多,大名鼎鼎的陆军第26集团军、某坦克旅离学校不过十几里路,每年他们都派出大批官兵来学校军训,而且要求极严:站姿、踢正步、队列、内务都有板有眼,9月初正值秋老虎猖狂,一天下来,那身军装早湿透了。班主任也天天靠在操场上,通过军训表现挑选班级干部,凭着大个头和之前一直当班长的履历,侥幸又成了班长。军训结束后,同班的淑霞同学要我把军装给她,她要帮我洗,十五六的女孩那时在农村已经是干家务的老手了。我俩一个胡同里从小一起长大,从幼儿园一直是同班同学。她说临上学前三奶奶告诉她要帮我洗衣服,我哪好意思啊,从此过上了自力更生的日子。那时学校还没有暖气,一年四季都是用自来水洗头发,冬天一出宿舍,头发都会结冰。这种日子直到96年三年级时才改善。
师范的第一学期,花了很长时间才适应,如果说初中生活就像一间教室那般狭小、单调,那么师范生活简直就是一所世博园,绚丽多彩、包罗万象。在学习上,开设近30门课,除了英语未开课(现在来看是唯一的不足,好在98年前后开课了),几乎所有的都包括了:文选、语基、代数、几何、物理、化学、生物、历史、地理、体育、哲学、心理学、教育学、劳动技术、计算机、普通话、书法、美术、音乐……书法中又包括毛笔、钢笔、粉笔字,音乐涵盖了声乐、钢琴、舞蹈,美术又分为工笔、写意、水彩、简笔画、手工等门类,二十多位老师各具风格,班主任万作英老师严谨细致,文选辛文峰老师博学多才,心理学姜梅芳老师、电教刁志荣老师和蔼可亲,哲学王竹松老师、历史李正周老师幽默风趣,美丽端庄的三位音乐老师包晓华、姬淑琴、蔡国华,生动活泼地两位生物老师李莉、左霄虹,还有整天和我们打成一片如哥们般的体育老师张强、大学刚毕业就教我们的美女陈美慧老师……
他们博学多才,严谨治学,待生如子,使我们受益终生。只是第一学期一开始我们认为反正毕业包分配,又没有高考的压力,多放松了对自己学习上的要求,男生110宿舍就在我和卫生委员李克玉同志的带领下上演了“扑克门”事件,好像是临近期末考试前夕的周六,晚上不上自习,我们6人把毛毯挂在宿舍门、窗上,偷偷地打扑克,后来我俩被万老师叫到办公室好一顿训,依旧记得他暴跳如雷的面孔。第一学期我的成绩滑到了26名,直到第二学期才到挤到上游。每学期都是两位学霸初红漫、王淑霞同学牢牢占据前两名,我们其他同学从未染指过。尤其是前者,还是班级团支书,不仅学习永远第一,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还是运动健将,简直就是一神人。 97年学校推荐她去了山师,只有学前教育专业,四年后本科毕业时学校又保送她读本校研究生,人家不乐意,自学法律,当年就考到了北京政法大学攻读民法学。你问现在?人家已经读完了西南政法的博士了,是莱师近百年历史上屈指可数的法学博士,大学教授、合伙人律师,是我们班上的佼佼者、楷模。
如果说文化课尚可短时间补上来,那么音乐、普通话真是难为了我们这些农村娃。比如乐理基础知识,只记得初三时为迎接检查,一年没见几次面的音乐老师匆匆跑进教室,突击教了我们一回1234567,乐理知识一点不懂,简谱都不识,更何况小蝌蚪。而芝罘区来的初红漫、郝广山同学在这方面都可以当我们的老师了。普通话就更差劲了,翘舌音、卷舌音基本都分不清楚,在普通话课代表张丽娜同学的带领下真是埋头苦读啊,在每天晚上看《新闻联播》的时候都跟着默读,毕业前好不容易考出个一级乙,证早过期了,依旧珍藏着。
在文体活动方面,师范最具特色。现在回想一下,当时除了学习,天天都在排练节目、筹备运动会、基本功比赛。记得军训结束后的汇报表演,全班的口号是级部里最响的、队列是最整齐的,尽管军训时有的同学顺拐,惹得同学们笑场;有的挺着肚子,来自河南许昌的军训班长大场喝斥:“你天天馒头咸菜的,挺啥肚子呀!”。我是班里最高的,自然是最后一排的排头,可练习蹲下起立的时候,教官喊了一声:“排头哪去了?!”我当时只想解释:我腿长身子短,蹲下就不是最高个了啊。第一次文艺方面的比赛好像是儿童舞,穿得花哨不说,头上好像还戴着卡通图案,都是文艺委员温美娟同学干得好事,可苦了班上这15条汉子了,个个练得跟姑姑似的,自然成绩斐然。还有韵律操比赛、合唱比赛等等,反正是一有功夫就排练,尽管花掉很多何时间,好多同学有意见,但当最后捧回奖状时,那脸上笑成的花都是一个形状的。只可惜那些活动的照片竟然一张没有留下。
每年春秋两季的全校运动会,算是规模最大的比赛了,不分级别,全校一起。班上选出的20名运动员非常辛苦,每天晚自习后、周末都要到操场上训练,每次我都报名当运动员,尽管从没给班级得过一分,为的是督促他们训练更有底气,天天陪他们一起练,现在的好耐力估计就是那时打下得底子。96年的春季运动会,我们就成功地打败了包括高年级在内的所有对手,夺得了全校第一。毕业前的两届运动会,冠军再没旁落过。闫升殿、初红漫是两位主力干将,立下了汗马功劳。运动会上我的最好成绩是百米跨栏第七名,本来是8个人,因为有一个中途摔倒了。体育课考试中咱却得过满分,唯一的一个满分是跳高,清楚地记得是背跃式,142厘米就可以得满分。闫升殿为此很不服气,总说我占了腿长的光。写到这,不得不提军体委员林兆升同学。长得五大三粗, 心却很细,在我们还不懂什么是特殊情况的年纪,他却不用本子都记得28位女生的例假。为什么?因为每天早晨早操都会有女同学跟他请假,于是被他全记下了。有不服的男生问他:凭什么女同学说个特殊情况就可以不跑操?他总是搪塞:你懂什么!好像他掌握了多么核心的机密一样。心细是他的优点,但不曾想他还有胆小的毛病。体育课上的跳箱,他助跑到跟前就泄气了,不敢起跳、分腿跨过,为此没少受女生打击。运动会上我不仅要干好班级的活,还担任过两届军乐队的指挥、两届升旗手,为此耽误了不少学习时间。
“三笔一画”是师范生的基本功、必修课,毛笔字、钢笔字、粉笔字和简笔画。一入学每人便发了一块小黑板,正面打上了四行、每行五个的暗格,每天都要写一首指定的五言绝句;背面用来画简笔画。每天早晨打扫完卫生后、第一节课前,都要写好,摆在走廊上,排得整整齐齐。小黑板有个问题,用久了泛白,这难不倒我们。每到周末,都把小黑板拿到室外草地上、过道上,拿墨汁刷好、晾干,那时间全校里都飘着特有的墨香。三年练就的粉笔字工作后派上了大用场,办公室的小通知经常需要挂到走廊上,自然没给母校丢份子。 练习毛笔字时,都用毛边纸,黄黄的那种,便宜啊,宣纸太贵,只有交书法作业、画工笔和国画时才舍得用,下面铺上厚厚的毛毡,时间久了白色、黄色的毛毡就变成了黑色、彩色,足见当时下足了功夫。
隋晓光同学嘱我好好写写打扫卫生的事,这个还是比较有发言权的。学生会的卫生部、体育部是最大的两个部,这俩地方有幸我都干过,当学生会副主席以后还是分管这两项。实话实说,卫生部和体育部的学生会干部是最不受同学待见的,因为每天都要检查多次,在卫生和体育方面各班都会因此或多或少扣分。就打扫卫生来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卫生区,早操过后先是回宿舍洗涮、整理内务,床上除了被子、枕头等其它物件是不允许出现的,被子必须豆腐块状,床单上放把梳子都要扣掉班级0.5分,床下放脸盆,其他东西都得放小柜里。早餐后就是热火朝天的卫生大扫除,室外的公共区域比如走廊、操场、绿地、大道、厕所等等,各班级划分得很清楚,班级内部都是按组划定卫生责任区,定期轮换。音乐楼当时我们班最繁重的卫生区了,那是新楼,又有诸多钢琴室,标准高、任务重。
卫生部每天都要检查各班卫生,卫生大比武好像每学期都要搞,比武的标准严格到了变态的地步。晓光说卫生部的同志戴着乔白乔白(方言,漂白的意思)的手套检查,我反正是没戴过,但凭借身高臂长,能检查到别人够不到的地方,比如走廊窗台上面、门框上面,为此没少受学弟学妹们的白眼。
同窗只有三年,但同学间的纯真友情是永恒的,当然毕业后就娶了同班同学王茂蕾的张万林那小子除外。这份真挚的同学情是建立在共同努力拼博的基础上,同甘共苦,经历风雨得来的,没有搀杂一丝个人利益与杂念。毕业前,班级后墙上整整挂满了一墙奖状,每一份荣誉都浸染着全班同学的辛勤汗水。毕业前夕因为忙于工作,没顾得上那些奖状,很可惜没有保存下来。 看到一张照片我一开始没想起那是在干什么,看到照片背面的注释才记起这个惊险的小故事。代子娟同学一天晚上睡觉前还是早晨起床时我就记不清了,她从上铺下来不小心踢碎了暖瓶,让玻璃碴硬生生地把脚后跟削掉一截。女生找到我时,我立即带几个男生飞奔过去,安排同学报告给班主任、找学校老辛,我背起她就往学校车库跑,忘了哪位胆大心细的同学带着那块割掉的“组织”一起送到了医院,幸亏时间赶得紧,在医生的妙手下她的脚后跟接活直至完全康复。那张照片是子娟在住院,但全班同学不能都请假去看她,就用录音机每人录了一段话表达祝愿,由我们几个班级干部把磁带送到了医院。
同样永恒的还有母校校园的美丽。一进校门,是两行笔直的水杉,高过了四层办公楼,粗壮的树干一人无法合抱,树下方砖铺就的甬路早已经被树根顶得凹凸不平。校办工厂后身的紫藤花园历史悠久,规模远比南山动物园中百鸟园的紫藤园盛大,每到春天,铁管架成的穹顶上便挂满了成串的紫藤花,香气袭人,整个校园都沁满了她的芬芳。周末在那里复习、谈心,是最好不过的地方。
紫藤园的北边是老图书馆的院子,院中有两株碗口粗的山楂树,结的果实是校园所有山楂树中最大最好吃的。校园东西两条南北干道两侧栽种了法桐,枝繁叶茂,在艳阳高照的夏秋两季里,绿荫几乎遮住了整条道路,只是冬天打扫卫生时甚是痛苦。
记得班里的卫生区是西大道的南段,树叶经常是整麻袋地往外运。办公楼与教学楼之前的四片绿地,几株高大的雪松像卫兵般耸立着,他的脚下是樱树、紫薇(又叫痒痒树)、玉兰、石榴、山楂等连成片,百花争艳的场景会从早春一直持续到深秋。 石榴树虽然很多,但真正甜的却没几棵,这一秘密掌握在极少数人手里,一代一代地传承着。女生宿舍楼前的那片广玉兰几乎把整栋楼都揽在了怀中,树型高大且连成片,在北方极其罕见,来烟这些年也只在聋哑学校院里见到一棵可与之匹敌。广玉兰花期很长,巨大的白色花朵点缀在密不透风的绿叶丛中,蔚为壮观。校园西南角的花园里月季、芍药众多,是美术班写生的好去处。校园西侧有成片的葡萄,簇拥在美术班画室的房前屋后,分配卫生区时那里很抢手,尤其是秋季。
转眼间便是97年春天,到了实习的季节。课程全部结束后,到中小学实习一个月。当时我回到了老家的乡镇中心中学,实习科目是初二的语文和音乐。印象最深的有两件事。一是表妹竟然在我的班上,当然没得丝毫的额外照顾。即便是放学,我到外公也就是她爷爷家,都是各走各的。外祖父当时的房子离学校不远,于是实习一个月便借住在那。老爷子参加过抗美援朝,是镇上少有的离休干部,生活条件自然不差。他炒菜喜欢放醋,毕业后我住单身宿舍起炉灶炒菜放醋我,肯定是受了老人家的影响。第二件事讲授新课:高尔基的《海燕》。年轻老师最重要的是能镇得住场面。初登讲台的我自然是热情高涨,不用看教案设计得如何,单凭年轻的面孔和字正腔圆地朗诵,就已经调动了他们的积极性。记不清课文的哪几段要求背诵了,为了激励他们,便和他们一起计时十分钟朗读,读完后我带头先背诵一遍给他们听,好歹没出错,这下才算镇得住了场面。
借用赵梅同学给我的毕业赠言中的一句:“时间真像一真飞掠而过的鸟雀”,实习返校后便迎来了毕业前夕。拍照、互写赠言是当时最传统的方式,通常在离校前一个多月就开始了。那时学生会里发了一个留言册,是买来的成品,里面设计花哨,但很不实用。我把最后一学期的奖品,一本精致的16开的笔记本拿来当留言册,在班里传,让每位同学留言。学生会的那本留言册,就送到了别的班,邀请了平行班的其他同学和低年级熟识的学弟学妹们涂鸦。一个月下来,两本册子便填得满满,我一直珍藏着。
清晰地记得毕业前的最后一次早操是到文化路转大圈,6月正是芙蓉树盛开的季节。路旁的芙蓉树绵延两千多米,开满了或粉、或红、或白的花,轻盈地簇拥在一起,我们跑动的风都能把她们惊动,旋转着翩翩落下,像极了身着彩纱裙的舞者。那一刻,一直在记忆中定格。28日是离别的日子。花了一上午时间把同学一一送走,中午班级干部留下,班主任万老师请吃饭。这是三年来他第一次放下架子和我们聚餐,记得是在中医药校医院对面一家饭店,我生平第一次喝酒,喝大发了,据同学讲,我进了校门后是踢着正步回了宿舍。那情形该是有多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