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海口旅行,吃了一次老爸茶,记忆颇深。
已是午后三点,街面被阳光晒得泛白,四处游走显然不是明智之举。去哪儿呢?
“走,吃茶去!”循着声音看去,原来是旁边一老翁冲迎面走来的两位年纪相仿的老友在说话。三两句寒暄后,三人便笑呵呵地顺着骑楼的廊下进入了一家茶店。
此处是海口最热闹的骑楼老街,水巷口的这家茶店内已是茶客翩至、茗香四溢。一张桌子,一壶茶,配上几色精致的当地小吃,三五好友围坐,谈天说地,好不热闹;也有个别茶客,大概性格内向,只坐在茶店一隅,独自喝茶看报,一人一世界;服务员呢,来回穿堂,忙个不停,给这个添茶水,为那个端小吃,热情周到。
“您要点什么?”,见我们走进店内,服务员笑盈盈地问道。
“老爸茶。”出发前的攻略让我不假思索地回答。
不一会儿,散发着古朴的木质桌上,就摆起了一把白瓷壶,三只白底蓝花的小瓷杯。打开瓷壶的盖儿,摇一摇,顺着壶嘴倒出一杯,深红色的茶汤上,还游动着些许白色的芝麻。顺着腾腾的热气,一股茶香被我的嗅觉牢牢锁定。抿一口,热茶顺着喉咙迅速直达全身各路神经,酣畅淋漓间,人也瞬时精神了。既然是“吃”茶,当然少不了再来盘花生米、虎皮凤爪、三两个流沙包。如此吃吃喝喝,也就忘了店外的热浪滚滚。那样坐着,听着别桌上的爽朗笑声,瞧着那一张张恬淡的笑脸,突然明白,海口人吃老爸茶,意不在茶,而在自在从容的散淡性情和豁达人生。
海口的“老爸茶”店,本是退休后老人们相聚喝茶、打发时间、休闲晚年的地方。老人活到子孙满堂的年纪,悠闲吃茶,那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了。人声鼎沸的茶店里,各种传统的海口小吃一字摆开,地瓜汤、清补凉、煎包、点心等任人挑选;至于茶,并追求不名贵,普通的红茶、绿茶,或者自制的菊花、茉莉花即可,无需讲究茶道和品质,随意喝,不做作。老人们在一言一语中,减少了孤独,愉悦了心情,还交了朋友,实在是晚年生活中不可多得的乐事。
百余年前,南洋各国的华侨回到家乡海口,不仅发展起了商贸,也把西方人喝茶点的生活习惯带了回来。那时,西式茶店里优雅的环境、身着旗袍的服务员提供的周到服务,乃至擦热手的毛巾,还不是老百姓能随意进出享受的。解放后,“老爸茶”在时间的发酵中逐渐走向中式、平民化,更多的海口人享受到了这种原本是高收入者才可以拥有的待遇。八十年代后,更是深得一些时间充裕的中老年人的青睐。人们常常在某个松懒舒服的午觉之后,来到店里,趁着吃茶的时间,就家长理短、生活琐事、社会趣闻等展开热烈的讨论,人与人之间的情感就在这一桌一茶间尽情蔓延。
如今,随着城市间的发展和交融,这种独特的茶文化不再是老人们的专属,当地年轻人和来自天南海北的年轻游客们,也多喜欢在这样宽松闲适的茶店里,喝上一壶大众的“老爸茶”,给心灵放个假。
前阵子,老爸网购回来一把玻璃小茶壶,附带几只小茶杯。每天清晨,老爷子都要泡上一壶浓浓的家乡炒青。闲来无事,一边听着收音机,一边喝着茶,尽显惬意。惹得我在一个炎热的午后,忍不住配合他,准备好一盘花生、两盘小菜,一家四口,围坐一团,谈笑风生、其乐融融。儿子说:“这是名副其实的‘老爸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