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甫在《旅夜书怀》里说“飘飘何所似, 天地一沙鸥”,诗人即景自况,天地是如此苍茫辽阔,沙鸥是如此的孤独寂寞,渺小卑微,正好映照出诗人悲凉的心境。
一般来说,人总是有孤独寂寞的时候。即便你是商贾大亨,或者政坛炙手可热者,前呼后拥,众星拱月,但也无法避免孤独。当你的高光时刻有多高,人们捧你有多厉害,人生舞台对你有多宠,则你的孤独就会有多深刻,多持久,多伤害。就像台秤,要保持平衡,一条加多少,另一条也要加多少。我对物理一窍不通,姑妄言之,这大概也是宇称守恒定律吧?《红楼梦》里的贾宝玉只喜聚而不喜散,但天下哪有不散的宴席?所以孤独深入他的骨髓,吞噬他的灵魂,最后从被动接受“孤独”到主动投入“孤独”的怀抱,离开滚滚红尘而出家当和尚,在木渔声声,晨钟暮鼓中度过自己的一生。弘一法师李叔同剃度出家,大概也是看清了人生的孤独本质,或者说看到了“孤独”的意义和价值所在,觉得惟有孤独才能成就人生,才能让身体、心灵、思想臻于至善,才能不被滚滚红尘所左右,所耗费宝贵的生命,于是主动拥抱那份常人不能忍受的孤独。一般的人极害怕孤独,所以说人是群居动物,只想热闹,只想在𤋮熙攘攘中度过每一天,其实表面上的所谓“热闹”就是温水煮青蛙,在嘻嘻哈哈的没心没肺中孕育着更可怕,更空虚,更无聊的孤独。有人说许多科学家不如演艺界的影视明星,特别在知名度、曝光度、收益度方面远远落后,大有抱不平的意思,说“戏子误国,英雄无名”,其实不然。邓稼先、钱学森、黄旭华、屠呦呦等科学家对祖国的科技发展做出了巨大贡献,像“两弹”元勋邓稼先,“中国核潜艇之父”黄旭华都是杰出的科学家,他们隐匿自己,甘于默默奉献,其实就是选择事业,选择“孤独”人生来报效祖国,对他们而言,大概不会喜欢天天曝光在聚光灯底下吧?每天在实验室,在科学的世界里聚精会神,思考遨游,哪里还有时间与精力去感受或者感叹那份磨人的孤独呢?像动植物学家钟扬,“天眼”总设计师南仁东们又怎么会在乎名利双收呢?若天天暴露在公众面前又如何搞科研呢?但网红或影视演员却不同,若无知名度,默默无闻了,寂寞冷却下去了,又如何生存呢?所以对那些没有真正实力的人靠蹭热度而生存的人也要给予理解,不可一棍子打死。
说“天地一沙鸥”不止杜甫一人,李太白就说“花间一壶酒, 独酌无相亲。举杯邀明月 ,对影成三人”,王维说“行到水穷处 ,坐看云起时。”似乎是娴适,散漫,闲云野鹤,其实也是孤独,只不过他是从积极面来看“孤独”,所谓“心收静里寻真乐,眼望长空得大观”。刘禹锡说“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胜春朝。”说秋日的天空湛蓝湛蓝,蓝得清澈透明,蓝得沁人心脾,蓝得如痴如醉,那一抹“秋日蓝”历经春天的百花盛开,夏日的热烈绚烂,终于来到秋风飒飒了,看似轰轰烈烈,其实是孤独寂寥的。就像人生经历了童年、少年、青年、中年之后,虽然人生成熟了,包括身体、心智、思想、财富都达到了顶峰,但就此之后,“夕阳无限好, 只是近黄昏”!人生就此陷入无边的孤独和黑暗之中,要想战胜黑暗,惟剩思想火花了;也就像岳麓山的枫叶,聚春夏的阳光雨露,聚天地之精华,聚时光之历练而火红,而热烈,而沧桑,而层林尽染,像那一抹烧透半边天的晚霞。但枫叶就此高光之后,离悄悄离开自己的舞台的时光不远了,脱落之后只剩下永远的宁静与孤独。所以刘禹锡如此说,一方面是矫情,一方面是独辟蹊径,不肯人云亦云,随波逐流。其实秋日哪有春光好呢?只不过有“碧霄”罢了!也是从正面看待秋日的寂寥而已。无论你喜不喜欢,愿不愿意,萧瑟秋风都要来,鬓发如霜都要来,孤独寂寞都要来,何不意气风发,老当益壮,“老骥伏枥 ,志在千里”,便引诗情到碧霄呢?
其实,做“天地一沙鸥”也没什么不好。近年一个想法总在心头萦绕,而且越来越强烈,就是想当背包客,在天地间自由行走。让身体和灵魂彻底放松,心无旁骛,无牵无挂,就做“天地一沙鸥”!以前看到一个节目,说一对年过七旬的夫妻自驾游了国内三十一个省、市、自治区和欧洲各国,心里特别羡慕和佩服,就想自己什么时候也去游游走走呢?当然,也不是走马观花,或者蜻蜓点水,肤浅的认识一下,对某个城市有一个大致的了解,而是想一个城市有什么特点,相校于别的城市的区别何在?大概有想抓住其灵魂的意思;比方说,秋天来了,郁达夫写《故都的秋》不只是要写出故都极美的秋来,而且要独一无二,不能与上海、广州、西安的秋相混淆,否则就是失败的,就是失魂落魄的;再比方说,朱自清游金陵的秦淮河,就抓住了秦淮河的“桨声灯影”及秦淮河的“夜”——“此地天裸露着的多些,故觉夜来的独迟些;从清清的水影里,我们感到的只是薄薄的夜——这正是秦淮河的夜。”城市有河,并不稀奇,无河便无城市,便无灵动,便无趣味吧?所以“河”是城市的精魂!但这“精魂”各有各的不同,朱自清不写南京的长江段燕子矶,偏写秦淮河就是抓住了南京某一方面有代表性的东西,抓住了事物的本质;若写长沙肯定离不开湘江,一般来说是“一江春水向东流”,但湘江是北去!几次看湘江,其水也浑浊,肯定比秦淮河的清清之水差远了!当然,湘江肯定比秦淮河雄浑壮阔多了,也没有秦淮河的柔弱和阴鸷,或者说变幻莫测,脂粉迷离。国庆节七天,自己盼望了许久,想利用这七天来一场“美美”的实验,看自己是否有足够的“实力”去实施,去认识长沙,“畅游”湘江。在其大街小巷中穿行,品其味,领其风,读其心,识其骨。也想学郁达夫写一篇关于长沙的秋的文章来,结果不言而喻,一方面无郁达夫的才华,相差太远,另一方面对长沙其实很陌生,就像路遇一美女,只是擦肩而过而已。
第一天肚子闹抗议,给了自己一个结结实实的下马威。来到长沙,不知道为什么肚子很不舒服起来,好像一个筛子,吃什么立马就漏什么,无法储存;接着体温也来凑热闹,立马升高,全身发热,冷汗直冒。不过这一切好像夏日的雨,来得快去得也快,把肚内的污物排泄尽后就平息了。哥笑着说我是吃糠粑粑的命,享不了福的。诚哉斯言!弟弟第一次来,哥哥特别热情,准备了许多好吃的,结果好心未得好报,黄泥巴砌成黑灶。看来常年吃粗茶淡饭的肚子对“山珍海味”特别敏感,不适应之感强烈,颇像刘姥姥进大观园,见到好吃的放开肚皮吃,焉有不泻肚之理?
长沙是自己见识过的第一个大城市。上世纪八十年代初,一个懵懂小子也是芝麻开门,遇幸运之神眷顾,得以从偏僻的山村来到繁华之地。不过,在此地生活了四年,也是虚度光阴,枉费白活了。既未学到多少知识,也未全面认识长沙城,大概跟瞎子摸象差不多吧。除了学会一句“嬲你妈妈逼”的骂人话外,再无其他收获,实在汗颜得很;几十年后 ,长沙市不复往日的模样,如果说几十年前是豆蔻少女模样,现在则是风情万种的少妇了;若说几十年前荣湾镇是风韵犹存的半老徐娘,则石佳冲就是扎着马尾辫的“村姑”,城市的“脚趾头”都算不上。进出除了少得可怜的几趟公交车,其余就靠“11路”车。三十七年后,则是沧海桑田,翻天覆地了。最让人揪心和惆怅的是“湖南财经学院”的校牌不见了,代之以“湖南大学财院校区”,最初校名是“湖南大学北校区”,不知道什么原因才改成这样“影影绰绰”有母校痕迹的校名,不过,这样或许叫人更悲伤,若是彻底从地球上抹去,或许就是一声仰天长啸的“大笑”:别了!我的大学!可是又留着一根不伦不类,啼笑皆非的尾巴,叫人想忘又忘不了,痛苦!本来想在校门口拍一张自拍照,但校名都不见了,还照什么相,怀什么旧呢?既然是“天地一沙鸥”,又何必儿女情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