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工地上最令人头疼的就是雨天,四周一片泥泞,偌大的在建厂房没窗没门,楼梯上永远流着浑浊的污水。赖庆芳早早起床去三里外的市场买菜,老六半道便接回了她。进了夹木板的屋里,又倒头睡去。
赖庆芳坐在床边脱了沾满泥浆的雨靴,这双靴子还是前段时间郑老大很不情愿花了十五块钱给她买的,一想到这,她狠狠啐了一口:一家子小气!扭头看了又在睡觉的老六,伸手拍了拍被子:今天不用开工吗?
老六还没完全睡去,眯着眼说:下那么大雨,怎么干活!你把上礼拜的伙食费列个清单,明天我大哥过来,跟他结算一下。说完蒙上被子,不再搭理她。
眼瞅着这雨一时半会还停不了,走道里又灌满了水。赖庆芳从白色蛇皮袋里倒出猪头肉,辣椒和青菜,还有两斤非洲鲫鱼。这些是十几个人一天的伙食,分两餐吃,中午吃鱼,晚上吃肉;早餐煮一锅粥,两盘花生米或萝卜干。最难吃的算是萝卜干了,赖庆芳常备着一罐香港橄榄菜,说是郑老大喜欢吃,给他准备的。每到吃萝卜干的时候,赖庆芳总会给我扒拉一点橄榄菜。
雨,越下越大,外面过道里时不时有一两个赤脚穿着雨衣的人走过。我们在木板床上翻看各自的小说,柳一凡用腿碰了碰我:你说郑老大这会在做什么?
我瞪了他一眼:鬼知道。
该不会又去发廊了吧?
扯,他只晚上去,前天他还请我洗头。对面的黄文苟叼着九毛梅州烟,歪着脖子对我们说。
柳一凡看着他,一本正经地说:你说你爹起的名,文——苟,不伦不类。带个文字了,偏又加上苟字。你妈没意见吗?
话音刚落,一屋子的人轰笑起来。 黄文苟满脸通红,右手朝柳一凡甩出他的《六魔女》:你管的着吗?
柳一凡也不躲甩过来的书,正砸中鼻子,鼻血顿时流了出来。我赶紧递给他卷纸:揍他不?
揍了又要掏钱买药,晚上留着买酒喝。柳一凡擦完不多的鼻血,把纸巾揉一揉成个小团,塞进鼻孔:这个帐记下了。瘦小的黄文苟此时跑到厨房,找赖庆芳要花生米吃。我们早餐除了上班,休息时间一般不吃,天气好的话,去外面买两个包子或两根油条。
黄文苟进去厨房时,赖庆芳还在洗菜。他从背后用手指戳了一下她的背,模仿老六的声音:阿芳,菜里没油了。
赖庆芳转头朝他呸了一口:没油就不要吃。
早上炒花生米了吗?
在外面桌上,吃完把碗拿进来。
黄文苟应了一声,走到外面吃饭的大厅。说是大厅,也不过是临时用木板围起的一个吃饭地方,挡风遮雨不够严实。郑老大舍不得花钱买彩条布,我们一直将就着在这个地方用餐了三个月。黄文苟吃完花生米,将空盘拿进厨房,他看着正在炒菜的赖庆芳,脑子又一热,凑到她的耳边说了一句话,惹来赖庆芳从未见过的一个巴掌。
这个巴掌,黄文苟到死也不明白,为何那么多人,赖庆芳偏偏给了他?后来从赖庆芳口中得知黄文苟当时说的那句话,确实把她惹火了。从未打过人的她,那天偏偏打了黄文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