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来见一面吧--苏芮

收到苏芮信息的那一刻，我的信正好结尾，习惯了在信纸上反复描摹这两个字，所以当看到短信结尾处的这两个字时有一瞬间的陌生。刷白的信纸上晕开了一大朵黑色的玫瑰，像是腐烂了的，风化了的，被人遗忘了的黑玫瑰。

苏芮，苏芮，苏芮。我反反复复的念着这两个字，像是不认识一般，又像是怕忘了一般。暗黄红木桌上，还漂着油墨香的信纸就那么悠闲得躺在发着森森白光的灯罩子下，灯罩子的每一处褶皱里都挤满了油污，此时这些油污倒像是隐藏在黑夜中讥笑着我的不安的眼睛。

已经七年了，七年里，那些收信人为苏芮的信已经堆了满满两大铁皮盒。我从桌子底下抽出了这两只锈迹斑斑的铁盒，抓起一边衣角小心翼翼的拂去了并不存在的尘土，右手手指扣在铁盒盖上用力一提，那些名为苏芮的书信一下子就挣脱了铁盖跑了出来，就像是藏在心底不安分的思念。

指尖上遗留下了一道道红色的印痕和说不出的冰凉。

苏芮是我闲来无事独自品尝的桂花酿，也是躲在乌云背后湛蓝湛蓝的天空，更是青葱篱笆藤上静静绽放的野花。

年少时，似乎总爱上演着羞于说出口的心动，苏芮便是我青春时期最美好最纯洁最没勇气说出口的心动。

后来我才知道这份悸动还有个别名叫初恋。

初见的那天很冷，大片大片的雪花飞舞着，飘落在情人的相视一笑里，飘落在流浪汉的唉声叹气里，飘落在孩童的欢呼雀跃里，飘落在她为我撑起的雨伞里。

“同学，你没带伞吗？一起撑吧。”一抹红窜进了眼角，那是一种足够温暖整个冬季，足够温暖余生的红。

时隔多年，我甚至常常怀疑初见的那天飘着的究竟是雨或是雪，我也有些困顿她是否真的穿了一件红到极致的外套。

但我想，这并不重要，回忆总是以人们喜欢的方式展现出来。

我就愿意告诉别人说，我啊，在一个飘着大雪的某一天，遇见了一个穿着深红色大衣的女孩，这个女孩，很美很美，这个女孩，我很爱她，这个女孩，我还爱着。

我将铁皮盒中的书信一封封取出抚平边角，越往下的书信越是泛着深沉的黄，我将它们堆在书桌上，又将它们一封接着一封的塞回了铁皮盒内。

美好的思念还是该回到美好的人那去，明天，我将把这些没寄出去的信件送给最美的姑娘。

次日，在闹铃还没响起的时候，我已经起床，看着窗外阴沉沉的天，我只觉得有些说不出的压抑与恐惧。

站在洗手台前，对着沾满牙膏渍的镜子刮去了满脸的胡茬，锋利的刮胡刀在嘴角流下了一道红色血痕，伤口处的红色不急不缓的淌出，像是苏芮的红色大衣，这些年里，我从没有见过第二个女人将红色穿的像她那般美丽。我低下头顺着冰凉的水冲去了残留的胡须和妖艳的红。

在这间潮湿阴暗的出租屋内，我笨拙的打着一条宝蓝色条纹的领带，在双手交叉叠加的空隙里站了个涨红了脸的少年，少年的视线牢牢的钉在了女孩的发梢上，女孩的发梢在阳光下黑的发亮，少年的脸在女孩的背影里洋溢着红光。

对着镜子僵硬的左右晃动了两下，我抱起了桌面上的两只大铁皮盒走了出去，灰白的马路被脚步匆忙的行人挤得变了形，红灯的当口，人们木然的站立原地，用这偷来的几十秒做短暂的歇息，等绿灯一亮我也和他们一样要被人群拉着走。

并不知道苏芮是否知晓我对她的爱意，如果说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颜色的话，那我想，苏芮是透明色的，她有着一头散落的乌黑长发，一双清澈的棕色眼眸，和一张不施粉黛的脸庞，这一切都是透明的颜色。

顺着人流来到了约定的咖啡店，门外是不给人喘息的匆忙，门内是心心念念的姑娘，我抬起手用尽全力推开了那扇玻璃门，将喧嚣挡在了身后。

怀里的铁皮盒已经开始发烫，慌张的视线扫过了每一个角落，却并没有找到那个透明色的姑娘。

“亦然，这里！”熟悉的声音让我没来由的心慌，转过身去，窗台处坐了一个红头发的女人，身影看上去跟苏芮很像。

脚步木然的走了过去，视线却仍是牢牢的钉在这个红头发姑娘的身上，只是这次没有了脸红也没有了紧张。刺鼻的香水味从她一头红色波浪中跳出来，跳的满屋子都是，棕色的眼眸上是黑的发亮的眼线，一层叠着一层的睫毛像是家中那挂满油污的灯罩子，修长的指尖夹了一根女式香烟，这个女人跟苏芮长得很像，却不是她。

“嘿，好久不见，混的怎么样？”竟连声音也是那么的像，女人的胸部伴随着烟雾的吞吐微微起伏着。

窗外还是脚步匆匆的人流，一股疲倦涌上心头，我突然连开口的力气也使不出来。

“怎么不说话？出门怎么还带个垃圾，手上拿的这破破烂烂的是什么啊？”说完，她猛吸了一口烟，吐出了一个妖娆的烟圈。

她上扬的语调让我想起人行道上的急刹车，漫不经心的表情像是一根利剑刺入了我的身体刺进了心脏，锈迹斑斑的铁皮盒就那么紧紧的依偎在我的那根宝蓝色领结下，我只觉得像是被困在了铁轨上不能动弹的哑巴，听着火车驶来的嘈杂，等着命运给我的当头一棒。

我蓦然的站了起来冲出门去，挤向了拥挤的人群，耳边是嘈杂的鸣笛，眼前是稍作歇息的人群。

哦，好安静。

回到家后，我将发热的铁皮盒从怀里抽出，看也不看便塞入了桌底，颤抖着取出一张刷白的信纸，在泛着油污的灯罩子下写下：

苏芮，你好：
 今天，看到了一个女孩很像你-----

【性格温和的神经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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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爱上不可能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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