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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8年,葡萄牙作家若泽·萨拉马戈在演讲中说:“一个字母接一个字母,一个词接一个词,一页接一页,一本书接一本书,我成功地在我自己身上植入了我塑造的人物。人物当上师父,而作者成了他们的学徒。我相信没有他们,我不可能成为今天的我。”
这位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葡语作家,在他的作品中用天马行空的想象,荒诞又真实的语言,将人性的真相赤裸裸地撕开。在他的文字中,人们可以代入很多真实的场景和话语,甚至比真实更残酷的是:他所呈现出的只是巨大真实的一个角落,现实远比这些更残酷。
这份残酷,也在《复明症漫记》中体现得更加淋漓尽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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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类会反复经历苦难,就是因为我们擅长遗忘。”
四年前,全国人民都感染了可怕的“白色瘟疫”——失明症。在这场浩劫中,除了一个女人以外,全部人都失明了。起初,人们只是把失明的人隔离起来,但到了最后,全国所有人都看不见了。
在隔离区,人们为了食物可以大动干戈,为了欲望可以做出连野兽都羞愧的事,因为做这些事的前提是:所有人的眼睛都瞎了。
瞎,造成诸多不便。却给邪恶打开一道方便之门。
因为此时所做的事,没人能看见,所以不用顾忌影响,不用顾忌他人的眼光,不用顾忌形象,不用顾忌道德,甚至不用顾忌生死。
众人都瞎了,一直被束缚的道德也随之被撕碎了。
不过在故事的结尾,萨拉马戈在揭开残酷真相之余,还是给了读者一线希望——人们全部自动痊愈。故事留下一线生机,让我们以为世间还可以像以前一样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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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来到四年后,《复明症漫记》的故事发生了。
此时的人们,决口不提当年的瘟疫,“白色”一词就如一个沉默的禁忌一样,每个人都无声地遵守着。然而在大雨滂沱的选举那天,发生了一件令委员们焦躁又惊恐的事:选民们姗姗来迟,最后勉强完成投票,却投出了超过百分之八十的空白选票。
不是反对,不是同意,也不是弃权,而是什么都没写的空白选票。这究竟是自发的还是有预谋的?
委员们确定,这是继四年前那场白色瘟疫以后的又一场无声的瘟疫——复明症。
空白选票之所以让委员们如此恐惧,是因为他们觉得这种集中的行为不可能无人组织。如果有人组织,那么这个人的目的究竟是什么?最大的可能就是想颠覆现今的政 府,实施政 变或起义!
于是,一场闹剧就此展开。为了不让反对势力捷足先登,首都率先行动,将警察部门解除。然而不久就发生了不明爆炸,人群从上到下,都处于高度紧张的状态。执政者们害怕被颠覆政权,而普通民众害怕发生战争。慌乱的场面愈演愈烈。
但是萨拉马戈在字里行间呈现出来的气氛,都让读者感受到,书里的人物其实是在徒劳挣扎。因为从始到终,从来就没有一个明确的嫌疑人,政 府投入大规模力量追查的,也许只是一个泡影,一个幻象。
所以最后,有人想到了那个女人——四年前唯一没有失明的女人。
这一切,难道都是她主导的?
在这本书里,萨拉马戈让我见识到了他对节奏把控的精妙。全书前三分之二的发展都很缓慢,到了警督带领两名下属去监视未失明的女人(医生的妻子)开始,节奏开始缓慢下来。
如果说前面如过山车一样瞬间滑过,那么从这里开始,过山车已经停止,下车以后的摇晃和眩晕开始悉数登场。
如上一本书一样,萨拉马戈的书里没有具体的人名,而是用他们的职务、特征、身份来称呼,如总理、总统、部长、警督、医生的妻子、舔眼泪的狗等。
警督在近距离询问与观察了医生的妻子以后,确定这是一位勇敢、坚韧、令人佩服的女性,她绝不是也绝不可能做出控制人们投出空白选票的事。但是上级并不接受他的调查结果,因为将警督三人派出的那一刻,就注定了这件事一定要有一名犯人,即便是将莫须有的罪名强加在医生的妻子身上,这件事也要让她来背锅。
复明症中,萨拉马戈为我们呈现了与失明症截然不同的残酷事实:失明症中,勇敢善良的人们最终摆脱阴霾了重获光明。而在复明症中,曾受医生的妻子恩惠的第一个失明的人,写下一封检举信,将医生的妻子没有失明过的事情公之于众,并指控她曾经杀过人,又暗示政 府去调查关于空白选票的幕后操纵者就是医生的妻子。
读到这里我不禁汗毛倒竖:曾经那样并肩作战过的人,转头插刀的速度简直令人害怕。他检举医生的妻子这件事,又能为他带来什么好处呢?
也许人性本就如此,面具一层又一层,你不知道撕掉哪一层面具以后,他会露出猩红的獠牙将你吞噬,也不知道那和善的笑容,是否也是一层没有撕掉的面具?
故事的结局,萨拉马戈将残酷进行到底:医生的妻子倒在自己家中,而一意孤行要维护她的警督,也被人用枪射穿了脑袋。也许萨拉马戈想以此告诉我们:大团圆不常有,幻灭才是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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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复明症漫记》是萨拉马戈的名作《失明症漫记》的姊妹篇。相比于失明症,这本复明症可能并没有那么知名。因为两本书有一些前后关联,所以如果想读懂复明症,最好先从失明症开始读起。
读完复明症我才明白,题记“我们吠叫吧,狗说。”是什么意思:不同的声音,不同的面孔,不同的语言,构成了现今这样的世界。如果当你看到不公,看到丑恶,看到贪婪,就只是看着,而不去发声,那么对于正在经历苦难的人,内心又作何感想呢?当有一天你遭遇苦难,人们全都闭口不言,你又会作何感想呢?
正如书中所言:“我们不能忘记也必须看见,人性中含有残酷的一面。我们必须捍卫维持良知与清醒的空间。这就是我们的希望所在。”
因为,声音在哪里,希望就在哪里。
所以,让我们吠叫吧,狗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