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几年了,每次经过融中门口,总会想起阿荣。
阿荣是我高三的数学老师。黝黑的皮肤,小小的眼睛,厚厚的微拱的肩膀,常年穿着的那件洗的发白的棕色衬衫,已经平整不起来了。皮鞋表面擦得很干净,可是后脚跟也磨成了一边高一边低。他那凌乱的短发总是汗津津的贴在额头。不上课的时候,就戴个大草帽在学校池塘边陪他可爱的女儿捉虫子,看鱼。或者骑一辆破旧的自行车载着他女儿“嘎吱嘎吱”出校门去菜市场买菜。总之一个字,就是土得掉渣。如果不是在课堂上看见他,谁都不会想到他是老师,更不用说是一位叱咤风云的高中数学老师了。
阿荣第一次给我们上课,讲的是抛物线。经历过高一高二的多次数学考试惨淡收场,文科生的我们对数学已经完完全全地失去了信心,更何况还是磨人的抛物线:第一象限第二象限第三象限第四象限,X轴y轴,这些东西仿佛永远跟我们隔着一个时空。原来的数学老师调走了,换来的是一个“农民伯伯”,大家更提不起劲了。阿荣看着无精打采的文科生们,憨憨地笑了——是很真诚的笑容,丝毫没有恨铁不成钢,没有任何鄙夷,反而包含着浓浓的宠溺。他说:“你们真像我弟弟妹妹,他们一听到数学这两个字就开始愁眉苦脸……”大家都被他的笑容感染了,原本黯淡的眼神似乎都亮了很多。接着他让我们上台画抛物线,然后让我们一个小组负责一个象限。每个小组只负责把自己象限里涉及到的知识点归纳清楚,然后派一个代表上去总结就行。那堂课大家都上得从未有过的积极,在每一组的组长上台总结知识点时,我们都自觉地做了笔记。课堂结束时,我们都很开心,第一次发现数学很简单。
阿荣有个习惯,那就是上课从不拖堂。非但不拖堂,他对我们住校生还有特别“照顾”——只要是上午最后一节课,我们可以提前五分钟下课去打饭。如果不是“农民伯伯”阿荣,我恐怕永远都不会知道,食堂刚出炉的饭菜有多香。没有任何乱七八糟勺子印的刚出锅的芹菜炒肉,白花花的松软的米饭,满满的汤锅,上面还漂浮着苍翠欲滴的葱兜……更惬意的是,对于最先打饭的学生,食堂阿姨也特别慷慨,给我们舀的菜总是特别多,即使没有钱吃肉菜,她们也会慷慨地在你的素菜上边舀上一勺肉菜里的汤汁……这一切,足以让一个贫穷的高三生温暖好几天,甚至一辈子。
临近高考,其他班级的数学老师一股脑儿发了成堆的数学练习试卷,阿荣却不一样。阿荣只拿文科高考试题跟我们讲做题技巧。他每节课带来的试卷都是写好名字的。我们上课前按着他念的名字上去拿试卷。做完后再分别去找他,每次给我们讲解完,他不忘叮嘱:“真的真的要认真做,认真思考,掌握好这个知识点你可以多拿10分……”
那年高考我拿了97分。因为数学多拿了近20分,我考上了自己梦寐以求的大学。这个分数连我同桌都觉得诧异。因为平时我的数学考得最好的一次是78分。
毕业后十年,有一次在街上见到阿荣。他可爱的女儿还是跟他谈笑风生,一起上街。他还是黝黑的皮肤,穿着洗得发白的衬衫,头发依旧黏在额角,鞋子依旧磨损了后脚跟。我却完全看不出他像个“农民伯伯”,一眼就看出那是优秀的高中数学老师的样子。他站在阳光里,那么可爱,那么亲切,小小的眼睛里含着睿智而慈祥的光芒,依旧对我宠溺地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