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夜天城·恕叔

    1

    我叫杨泽俞,是一个死人。

    严格的来说,我现在是一缕残魂。

    我的三魂七魄丢了二魂五魄,余下的一魂二魄却迟迟不肯散去。

    魂魄缺失,使得我想身化厉鬼有些怨气不足,想投胎转世又因魂魄证件不齐,人家地府不收。

    万般无奈中,我试过了无数种“自杀”的方式,我想彻底结束我这暗淡悲惨的鬼生。

    我曾在烈日下暴晒过,曾生吞道士的驱鬼符箓过,曾在佛像前虔诚哀求过,祈求佛祖大发慈悲,赐我一个魂飞魄散。

    许是未奉香火钱,所以佛也不愿度我。

    万念俱灰间,我看见漆黑的夜空中亮起一抹橘红色的光芒。那光芒微弱至极,却又仿似能永恒存在,就像是一盏指引浪子回头的明灯。

    我情不自禁的站起身来,在那抹光芒的指引下,来到了天城客栈。

    在客栈中我看到了白无常与黑无常,据我身前所知,这俩货是专职勾魂的使者。

    一念至此,我心中大喜。

    我连忙激动上前,谁知黑无常开口便是一句:“如果在你死之前可以做一件事,你最想做什么?”

    我虽不记得自己死了多久了,但我敢确定,即使活着的时候,我也从没想过回答这种看似哲思,实则毫无意义的问题。

    我看了看白无常一脸正经的模样,再看了看黑无常面前堆积如山的瓜子茶水哈密瓜。

    终是忍无可忍地道:“你们是不是觉得问一个死人这样的问题,显得自己特幽默?”

    白无常露出一个尴尬的笑容,然后对我使了使眼神,摊手示意自己也很无奈。

    我心神领会:原来白无常惧内!

    黑无常倒是显得随意得多,她一边嗑瓜子,一边无所谓地道:“答不答?不答滚。”

    “……”

    我觉得他们身为一个抓鬼的鬼,既然问一个鬼这样的问题,那肯定是大有深意,既然问题大有深意,我的回答肯定不能太浅薄。

    于是我认真地答道:“如果一切都将毁灭不复存在,那拼命留下再多的痕迹,又有什么意义?

    同样的,如果我都要死了,那我死之前再做什么,又有何意义?”

    看着黑无常惊讶的表情,我知道我这波回答绝对满分。

    果然,只见黑无常呆滞的转脸看向白无常,不顾形象地大笑道:“他是不是想得有点多?”

    白无常听完认真的看了我一眼,然后肯定的点了点头。

    他俯身上前对我解释道:“你别想太多,这女人就是闲得慌……所以她的问题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别扯一些有的没的,以她的智商不一定听得懂……”

    说着对我挤了挤眼睛,一本正经地道:“咳咳……你就认真说说你生前最想做的事吧!”

    看着强装正经的白无常和一脸八卦的黑无常,我呆若木鸡的点了点头。

    2

    死亡,是指生命的终止。

    有生命就会有死亡,懂得独立思考便会有自己想做的事。而总有一些事是你生前没有做到,死后永远无法完成的。

    那种事叫做“遗憾”。

    有的人在死亡之前结束了自己的“遗憾”,所以他死而无憾。

    而没有结束的,不叫死而有憾,他叫做死不瞑目。

    我死后在尘世间游离浪荡,遗失了自己的二魂五魄,不是因为我贪玩,而是因为,我死不瞑目。

    是的,我就是一个心怀“遗憾”死不瞑目的可怜人。

    所以我的魂魄在尘世间不停地飘荡,永远无法沉入地府转世重生,因为我今生的“遗憾”牵绊着我,所无法开启新的人生。

    所以我在死之前有想做的事吗?

    当然有!

    虽然我现在依旧觉得这个问题毫无意义,但是抛却那些意义,单说我在死之前有没有想做的事,那是肯定有的。

    我沉默着回忆生前所有经历,想着那个害自己到现在都无法投胎的“遗憾”,酝酿着情绪,刚要开口,又觉得哪点不对。

    我望着眼前的黑衣女子与白衣男子,认真问道:“请问您两位,是黑白无常吗?”

    黑衣女子与白衣男子闻言默契的扭头对视一眼,然后同时扭头默契又诚实地对我道:“不是。”

    “淦!”

    看着他们一脸诚实的模样,我忍不住爆了一句粗口,有你们这么糊弄鬼的吗?

    我欲掀桌而起,却忽然想起自己是个鬼。

    两手空空穿过桌子,我重新飘了起来,他们满脸不解,我怒道:“俩大活人这么糊弄鬼,可还要脸?”

    白衣男子眨了眨眼睛,没有说话。

    我怒气冲冲的瞪了两人一眼,转身便准备走了。

    不是我不想在走之前锤他们一顿,而是我如今实在太弱了。

    想到转世之事又落空了,我的心中瞬间无比落寞。

    更气鬼的是,我这么大一个鬼,居然被俩活人戏弄了,我感觉我绝对会成为鬼界之耻。

    “等等……”我将将飘到大门口,一股八卦气味紧随而来,黑衣女子三步并作两步窜到我的面前,认真道:

    “我看你方才情绪酝酿得不错,要不,”她试探着道:“咱们回去把故事说完?”

    欺鬼太甚!

    饶是魂体,我亦瞬间怒发冲冠,魂体变得忽明忽暗。

    黑衣女子一边讪笑后退,一边安抚道:“别,别生气……待会儿炸了!”

    我知道你是怕我炸到你,我谢谢您的提醒!

    “秦掌柜的,你再看戏老娘又要涨你的房租了!”女子无视我气得发红的鬼脸,大声嚷嚷着。

    白衣男子闻言一脸不耐的挥了挥手,一面镜子翻滚着向着我砸来。

    我顿感可笑至极,我是一个鬼!具体表现在我是一个残魂,岂是凡间物体就能伤到的?

    可就在那面镜子快要砸到我之时,黑衣女子忽然一跃而起接住镜子,转身对我满脸堆笑:

    “想投胎不是?您看看这个……”她热情地推销道:“这东西可不得了,您别看它表面是一面镜子,实际上它真是一面镜子!惊不惊喜?”

    “……”

    “但它不是一面简单的镜子,怎么说呢,”黑衣女子扭转镜面介绍道:“主要表现在它具备转世投胎的功能,而这个功能可不得了!

    它可以让你省下黄泉路,奈何桥,望乡台,孟婆汤等等一些列的繁琐流程,直接就给你轮回转世了!”

    “实在是懒鬼转世,恶鬼插队,孤魂野鬼偷渡投胎的必备良镜!”

    “怎么样?心不心动?想不想要?”

    “……”

    3

    心不心动我不知道,反正我又回到客栈坐下了。

    新上的茶水冒着腾腾热气,闻着茶香我顿感踏实了许多,可惜的是只能闻,喝不到。

    我还知道了黑衣女子的名字,她叫祝姚淑。

    是一个很八卦,长得还行,话很多,而且情商很高,极会察言观色的女子。

    比如此刻,大概是知道我想喝茶了,她连忙端起我面前的茶,嘴里念念有词:“杨泽俞喝茶喽~杨泽俞喝茶喽~”

    “别!”我见状慌忙阻止,却还是晚了。

    她极为大方的把滚烫的茶水泼到地上,一股烈火烧身的灼痛之感瞬间从我喉咙开始在腹中极速蔓延!

    这尼玛……是烫水!

    “怎么样?味道还行吧?”她甜甜地笑道:

    “我就知道喂你们鬼吃东西,得先叫名字,然后把那东西扔到地上就行了,别谢我,应该的,唉你别哭啊,不用感动的!”

    我发誓这是我鬼生生涯最痛苦的一次经历之一,其痛苦不下于我很多年前生吞道士的驱鬼符。

    我看着她一脸乖巧懂事的模样,再看看“白无常”秦君悦一脸庆幸被“烫”的不是自己的欠揍模样,忽然有些同情他了。

    我同情的看了秦君悦一眼,同样庆幸还好这个“乖巧”的女人,不是我的!

    ……

    话题回到最开始的那个问题。

    如果在你死之前可以做一件事,你最想做什么?

    我看着两人认真地答道:“如果可以,我最想杀死我的小叔。”

    4

    我的小叔是四里八乡有名的才子,行为举止优雅卓越,动不动就之乎者也,满嘴尽是诗经道理,经常说一些大家都听不懂的文人骚话。

    山村麦田里出了这么一个文化人,其珍贵程度不亚于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莲花。

    关键这白莲花还长得一副好皮囊,引得无数含苞待放的同乡少女们时常暗送秋波。

    就连我小时候也是非常崇拜他的,其主要原因是,他娶了我们村里的村花。

    村花从此不做女红了,天天像个男人一样扛起锄头上山挖地,卷起裤管下田插秧。

    而我那个文人小叔,终日无所事事,美其名曰:饮酒作诗,行文人风月之事,与好友阔谈天下,虽生于红尘,却莫要被红尘所累!

    啊呸!那您娶我小婶作甚?

    我曾问村花,也就是我小婶,我小叔的媳妇。

    我说:“小婶啊!您说您嫁我小叔图个什么?他要啥没啥,手不能提肩不能抗的,除了满口的之乎者也唬人之外,就是废……反正大家都说他好吃懒做!”

    我婶憋了半天,红着脸道:“我图他长得好看。”

    “而且!而且他还说了,等他考取功名,定会让我过好日子的……”

    那时的我才八岁,小叔整日不着家,对他的了解,仅限于街坊邻居的评价。

    其评价大多是除了识几个字,长得好看之外,一无是处。

    哦不,后来还多了一个优点,那就是找到我小婶这么一个好看还勤快能吃苦的媳妇。

    我说:“小婶啊,那我小叔啥时候去考功名?”

    小婶解释道:“他是一个有远大抱负的人,而且还高风亮节清心出尘,以前不去沾惹官场,只是怕官场浑浊脏了自己的心。”

    “但是……但是,”我小婶羞道:“他说愿意为了我,去考取功名!哪怕被官场的污秽肮脏所同化,也在所不惜,因为他想让我过好日子。”

    得嘞!我谢谢他,求他赶紧去去做个大官,别三月两月不着家,一回来就知道啃我爷爷的老骨头!

    5

    小叔一腔热血,要上京赶考。

    我爷爷笑得合不拢嘴,总觉得自己花了半生积蓄培养的小儿子终于出息了。

    于是笑呵呵的卖了自己一年的收成与耕地的两头牛,可总觉得还不够,又问街坊邻居亲朋好友去借。

    借到我二叔家,二叔闷声闷气不愿说话,但看着老人家一脸的皱纹,还是心一软,给了一些。

    我二婶当时就不乐意了,阴阳怪气的道:“父亲,不是我说您,就老幺那德性,您觉得他能混个一官半职吗?您连自己棺材本都给他了,您说您以后怎么办?”

    “够了!”二叔沉声道:“父亲不是还有我们吗?”

    “还有你们?”二婶笑道:“父亲和母亲两个老人家,有什么好吃的好喝的,都往老幺家送,那时候怎么不想到你们?你有这能耐以后一个人管去,我不管了,不管了!”

    看着二叔与二婶又要干仗,爷爷只得落寞转身,去了三叔家。

    三叔一脸无奈:“父亲,我这真没有,不是我不盼着老幺出息,但是儿真的拿不出来啊!”

    三叔道:“孩儿他娘走得早,我一个大男人又当爹又当妈的拉扯两个孩子有多难您知道吗?”

    内屋,两双小眼睛疑惑的盯着自己的爷爷和父亲,他们以为父亲在和爷爷吵架,所以不敢闹腾。

    爷爷叹了一口气,又一摇一晃的来了我家。

    母亲一如往常,招呼爷爷吃完饭后又恭敬的给他添了杯茶,然后带着我进了内屋,给父亲和爷爷留出了谈话的空间。

    父亲沉默了许久,拿出了自己帮工挣的一些钱,不情不愿的道:“父亲,要说这钱是给您和母亲的,多少我都不会心疼,可是给老幺……感觉就像石沉大海。这些年来,他骗了您多少次,您都忘了吗?”

    “这次不会了,这次不会了,老幺有出息了!有出息了!”爷爷开心得像个孩子,他保证道:

    “等老幺高中了,不会忘记我们的恩情的,不会忘记的!”

    父亲答道:“只要他以后不要在嚯嚯这个家,儿就烧高香了!”

    6

    为小叔筹够了盘缠路费,最高兴的莫过于爷爷,还有小婶。

    一个是望子成龙,一个是望夫成龙。

    小叔乐呵呵的拿着盘缠离家三月有余,回来之时浑身衣服却是破破烂烂的,眼中藏不住的落寞与颓然。

    小婶在脑海中憧憬无数次的好日子终究是没有过上,而爷爷则是更加沉默了,我看着他落寞苍老的身影,竟觉得有些难受。

    但我那时还不会安慰人。

    小叔说他落榜了,原因不是自己的才学不够,而是被歹人陷害,说完这些就泣不成声,终日借酒浇愁。

    我看着爷爷双眼通红,却仍旧故作坚强的安慰着小叔,他说:“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是咱们没那命,只要你平平安安便好,咱们庄稼人,做不成官,还能务农为生的!”

    爷爷说得轻松,但我却知,为了给小叔凑盘缠,他付出了自己的所有。

    也就是从那一刻开始,我开始有些厌恶小叔了,我觉得大家说的对,他真的就是一个一无是处的废物!

    7

    小叔似乎是听进了爷爷的话,也不在酗酒了。

    他听爷爷的,不再去想那些不切实际的青云之路,想踏踏实实的做一个“庄稼人”。

    比如先和小婶生个孩子什么的。

    结果小婶却怎么也怀不上,镇上的郎中说,小婶因为这些年太过操劳,加上身子本就虚弱,以后能有孩子的几率微乎及微。

    自那以后,小叔好像又变了一个人。

    连对小婶惺惺作态的好,都不再有了,每日不去做农务便罢了,喝醉了酒还对小婶拳打脚踢。

    小叔承诺小婶的“好日子”没有让她过到,反而让她体验了一把“人间地狱”。

    受不了折磨的小婶最后不顾世人的流言谩骂,偷偷跟着隔壁村的王大牛跑了。

    那是一个曾经她从不正眼看的男人。

    原因无他,主要那个男人性格太过木讷无趣,还长得粗犷憨厚,她觉得这样的男人配不上她。

    她那时觉得只有小叔这样文采与容貌皆是上品的男人,才是最合适她的良配。

    结果这个长得斯文的男人,却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满足了她心灵上的需求,却让她的身体处在地狱。

    大概是觉得身体和灵魂,总有一个要在地狱,所以她义无反顾的跟着“老实人”王大牛,跑了!

    8

    失去了媳妇的小叔更是把“废物”这个词演戏得淋漓尽致,要不是奶奶每日三餐给他送到床前,我怀疑他都活不过两天。

    爷爷看得揪心,奶奶也整日以泪洗面,觉得是自己没有能力,才让自己的小儿子自弃至此。

    最终爷爷拉下自己的老脸,拖关找系的又给小叔寻了一门亲事,但人家女方要求得先看小叔一眼,再决定是否同意相嫁。

    遥记得那日小叔红光满面,神采奕奕的换上了自己不惹尘埃的白衣,折扇相配,完全看不出是一个靠麦田喂大的农夫之子。

    看到他这般模样,我便觉得这波又稳了!

    果不其然,那姑娘对小叔的第一印象好得很,甚至是喜欢得紧!

    于是小叔如愿以偿的又娶了一位小婶,那之后一改之前的颓废落寞,天不亮便扛起锄头上山锄草。

    这就是爱情的力量吗?能让一个废人重获生机便罢了,竟能让他如变了一个人般!

    新的小婶似乎是不忍心让小叔如此一个“才子”独自受苦,于是便也陪他上山干活,下田插秧。

    可是活干着干着,稻田里的身影便有只有小婶一个人了。

    她挺着一个大肚子,似乎是怕别人误会小叔,所以逢人便说:“俺家哪位当下正在认真研学,就要进京考取功名了哩!”

    说着还摸摸自己的肚子,自豪的道:“俺们娘俩儿的苦日子就要到头了哩!”

    真不该是小夸叔聪明,还是骂他遇到的女人都蠢!

    可是旁人便罢了,爷爷和奶奶养了小叔几十年,竟还也还看不透他是怎样一个人吗?

    小叔不知用了什么方法,竟又让爷爷再次给他筹盘缠进京赶考。

    但上次借的还没还完,再借哪有那么容易?

    爷爷没有筹到钱,小叔自然没有再次赴考,他又变得一副潦倒落魄的模样,终日酒气缠身,逢人便说:

    “非是自己没有直入青云的能力,实在是出生跳板太低,连送他出村的能力都没有。

    九天之鹏被枷于麦田鸿沟之下,又怎能展翅腾飞与天比高呢?”

    他竟把一切都怪在了爷爷身上,怪爷爷连送他进京的能力都没有。

    可为什么我看到的却是,爷爷为了他,就差把自己的命搭进去了。

    9

    他的日子浑浑噩噩,自甘堕落,可别人的日子总是要过的。

    转眼我便十三了,我这个年纪的孩子,好多早已跟着父亲下田干活了。

    而我不想做农活,这点我和小叔一样,都不想被这个麦田鸿沟压着。

    但我并不想成为他那种好高骛远,自诩不凡实则一无是处的废物。

    我想走出麦田,便会真正的自己去走。

    我跟着父亲干了两年农活,满十五岁的那天,母亲如每年那般给我煮了两个鸡蛋。

    还记得那天夜里,我对母亲说我想离开这里,去见识见识外面的世界。

    我说我想向他们借一点盘缠,但不会想小叔那样要了爷爷半条命。

    我只要一点,够我离开这里,到达县城就行。到了那里,我自会凭借自己的双手养活自己。

    那是我第一次与他们争吵,他们说让我安心留下务农,过两年给我寻一门亲事,安心成家立业。

    我说我的“业”不在麦田,我志再更广阔的世界。

    母亲拗不过我,打了我一巴掌,然后自己也哭了。

    父亲也是沉默着看着我,一言不发的搀扶母亲去休息。

    我捂着脸出了家门,在院子里石凳子上坐了一夜。

    月光洒落在我的身上,我看着石桌上的我的影子,我想趁着月色离开这里,又舍不得房间内那两道孤单的身影。

    想着想着,我便睡着了。

    再次醒来,石桌上多了一个包袱。

    母亲养的大公鸡正在奋力报晓,我沉闷的脑袋瞬间清醒了,原来这一夜,有人比我睡得还晚。

    我背起母亲为我备好的行李,向着屋内感激的磕了三个头,我感谢他们生我养我,也感谢他们能知我并且支持我。

    还记得后来有机会把今天的事当做家常闲谈,我玩世不恭的对母亲道:“我那时以为您不会给我盘缠呢!”

    我永远不会忘记母亲那天的话,她说:“可是不给你,你也会走啊!既然如此,就不如给你一些,让你在外的日子能好过一些!”

    是啊,儿行千里母担忧。

    10

    一个十五岁的少年第一次远行,来到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眼前的一切都是新奇的,也是陌生的。

    自己并无一技之长,好像什么也做不了,想干些体力活,人家却嫌你身板太瘦小,怕你被米袋压折了腰,赔不起!

    辗转颠簸之间,好心的酒楼老板收留了他,留他在店里擦擦桌子,洗洗碗什么的。

    月钱可以忽略不谈,关键是有了一个吃饭睡觉的地方,为在这个城市扎根撒下了一粒种子。

    酒楼本就是一个鱼龙混杂的地方,有达官显贵到此饮酒应酬,也有地痞无赖到此混吃闹事。

    我后来在这认识了一群赌痞,所谓赌痞,便是终日无所事事混迹在各大赌坊的痞子。

    他们身无分文,就靠在赌坊赌钱的赌鬼们赢了大钱之后,分一些红钱给他们吃喝。

    总的来说,三天能捞到两顿,便算是运气不错了!

    我一边感叹这个城市大了,果然什么样的人都有,一边把今天客人没怎么动过的剩菜倒给他们。

    似是觉得被我这个小孩子鄙视的眼神看得不爽了,一个个大哥开始吹嘘自己光辉往事,甚至还劝我跟他们干,在酒楼做打杂的没前途!

    “我谢谢您哩!”我憨笑道:“我不要前途,我只要能吃饱饭就成!”

    “嗨,小孩,你还真以为老子们在哄骗你?”一赌痞愤愤道:“干老子们这行,是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的,你个小毛孩懂个屁!”

    “哦?”我假装有了一丝兴趣,问道:“怎么个开张吃三年?”

    “哼哼!”

    赌痞们你一言我一语,听得我目瞪口呆,所谓的开张吃三年,大概就是:

    赌坊雇他们当赌痞,如果遇到落单的赌客赢了钱,出了赌坊后他们可以抢!

    如果最后对方报官的话,赌坊负责保他们无罪释放。

    最后虽然自己抢的钱,有很大一部分会流落到官府和赌坊的手里,但他们依旧可以有不少的分成。

    啧啧啧。

    我一边感叹城市套路深,一边听他们继续吹……啊不,继续说。

    许是因为吃客人剩下的醉虾吃得多了,一位独眼龙大哥说着说着竟有些醉意了。

    不由自主的感叹自己刚当赌痞的日子,他说回想起这许多年来,无一不是他逝去的青春啊!

    特别是刚当赌痞那一年,便遇到了一件非常有趣的事。

    据说那时有一书生模样的赌客来了这里,那人身穿白衣,俊逸无比,满口忠孝节义,之乎者也。

    好几家赌坊都以为他是世家公子到此游玩,于是把他奉为上宾,当做财神爷般供着。

    乃至于后来那公子赌钱赌输了,赌坊也大胆的借他银两,供他继续行乐赌博,只是后来……

    “后来怎么了?”我眉头一挑,心中竟有种不详的预感。

    “啧啧啧,”独眼龙大哥笑道:“后来发现那小子竟是扮猪吃虎,除了身上带的那些散钱之外,其他什么都没有,更别说显赫身世了,许是多认了几个字罢了!”

    “那事闹出的笑话当时可是风靡全城,那几家赌坊沦为全城笑柄,其他赌坊的人时常身着白衣,到赌坊门口出言嘲笑。”

    “当时我也分到了一件!”独眼龙大哥一解衣带,露出一件早已泛黄的贴身衣服,从外观可以看出,那件泛黄的衣服曾经的确是白色的。

    他不顾其他人的嘲笑,自顾的道:“你们懂个屁,这件衣服材质不错,当然得贴身穿着。”

    我激动着上前一把抓住独眼龙,问道:“那个白衣秀才叫什么名字?”

    独眼龙一愣,把我推开,有些生气的道:“小孩,胡乱抓人家衣领是不讲武德的!这次怪我大意了,没有闪,所以就放过你了,再有下次老子打断你的腿!”

    我讪笑着后退,也意识到是自己失礼了,毕竟在他们的“江湖规矩”里,抓衣领是强者对弱者的挑衅。

    我连忙递上我留下来准备自己吃的大螃蟹,陪笑道:“大哥对不起,螃蟹给您吃……”

    看着独眼龙缓和的脸色,我又继续追问道:“那那个白衣秀才叫什么名字呀?”

    “老子哪里会晓得?”独眼龙扯下一条螃蟹腿,兴致缺缺的道:“只是当时那些赌坊管事的叫他羊公子还是牛公子去了,时间太久记不得了。”

    羊?

    是杨吧!

    我当下心中一凛,不甘心的问道:“那后来他怎么样了?”

    独眼龙想了想:“还能怎么样,还不起钱总不能要他的命吧,好像揍了个半死给他扔出城了!”

    11

    那年我用自己辛苦挣来的钱抓了几副治疗重伤暗疾的药,回到家的第一件事便是去看望小叔。

    看着他醉醺醺的模样我努力挤出温和的笑,我说:“小叔,侄儿给你带了礼物。”

    他醉眼朦胧的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因为他的记忆和我是一样的,彼此都未有太大交集。

    他撑起身看了看我:“何物?”

    我道:“小叔这些年来,是不是每到刮风下雨,天气变化无常之时便觉得浑身疼痛难当?”

    “你怎么知……”他睁大了眼,然后猛的改口:“侄儿说的什么话?你小叔我身体还硬朗得很,没有的事!”

    反应还真快,我心中暗道,脸上却不显露痕迹,自顾的道:

    “我在城里得知,但凡文人雅士,皆因常坐观书,导致身上血液流畅不通,后会引起血脉堵塞,身上疼痛难忍。”

    “特别是刮风下雨,天气转变,疼痛便会加剧,因此带了两副治疗此种病疾的药赠予小叔。”

    末了再添一句:“郎中曾嘱咐小侄,此药对治疗重伤留下的暗疾,效果更佳,所以未曾受过重伤者,药量得适量,不能放得太多!”

    “重伤倒是未曾,只是,”小叔摆了摆手:“这些年来的确因彻夜研习,身上已留暗疾,既如此,便多谢泽俞了!”

    还真是能装,我暗笑一声,抽出藏于身后的木棍便是给他一棒!

    “泽俞,你!”小叔两眼发懵的摔倒在地,我上前又是一棒!

    “啊!”

    “杨泽俞你个小杂种,竟敢……啊……竟敢打老子!”

    “啊!”

    “啊……你个没教养的玩意儿,小杂……啊!别打了……”

    小叔是四里八乡读书最多的人,可伴随着他杀猪般的叫喊声发出的,竟只是一些重复的,毫无新意的污言秽语。

    所以我越打越气,越气越打。

    想着独眼龙提到他身上带的那些“散钱”时的嫌弃,我便更是气上加气!

    那是散钱吗?

    那是我爷爷的命!

    12

    那一次杨庄开被我打个半死。

    杨庄开就是我这个文人小叔的名字,从这里起,我不会再称呼他做小叔。

    杨庄开的叫喊声引来了街坊四邻,引来了三叔,二叔与二婶,甚至还有我的父亲母亲。

    他们没有问为什么,除了我的父亲和母亲之外,并无其他人阻止我,这里可以想象杨庄开有多惹人厌了。

    最后小婶也被邻居从田里唤了回来,他们说杨庄开就要被杨泽俞打死了!

    小婶是跑着来的,但是她来了也只是看着杨庄开被我打,并没有阻止。

    我后来猜想,小婶之所以那么急着回来,大概率不是怕我打死杨庄开,而是来看他怎么死的。

    爷爷苍老的身影慌忙的冲了进来,拉着我的手不准我再动手,似是怕我真打死了他。

    我看着爷爷满头的白发,与苍老眼眸中的湿润,不禁跟着留下了泪。

    是我冲动了,这样虽解一时之气,但是却忽略了老人家的感受。

    这时我感受到我的棍子被什么东西轻轻握住,我低头,一双晶莹的眸,藏不住她的害怕,她浑身都在微微颤抖着。

    小女孩怯生生的道:“哥,哥,你,你不要打爹爹了,好不好?”

    “虽然爹爹老是凶娘亲,是坏人,但是,他是馨儿的父亲呀!”

    杨泽馨,杨庄开的女儿,我的堂妹。

    不知不觉,小家伙都五岁了呢!

    小家伙虽然害怕我连她一起打,但因为躺在地上的这个人是她的父亲,所以她站了出来。

    可地上这个人,有做过一天合格的父亲吗?

    我把木棍一扔,蹲下捧着小家伙的脸,道:“不打了,哥哥不打了,对不起,妹妹!”

    任我再有万般气愤,也不能剥夺你拥有父亲的权利!

    ……

    我把爷爷安抚好后,又把大家都聚在一起。

    我说出了我在县城的见闻,与之前对杨庄开的试探,说出了我打他的理由。

    奇怪的是,大家并没有对我的话有丝毫怀疑,除了有些愤怒之外,显得见怪不怪。

    二婶甚至还拍了拍我的肩膀,鼓励道:“俞小子做得好,也是你还年轻下手太轻,这要搁二婶我,非给他锤死!”

    “……”

    二叔干咳一声,拉着二婶便要回家,我转身对小婶说道:“对不起小婶,我不该这么冲动的,他好歹也是你的丈夫,爷爷的儿子,馨儿的父亲,我……”

    “没事哩!”小婶洒然笑道:“其实有他没他都一样了,也怪我当初瞎了眼……说句不守妇道的话,要不是因为有了馨儿,俺也是跟他过不下去的。”

    13

    自那以后,杨庄开安分了许多。

    直到馨儿十三岁那年,母亲给我寄了一封信,从乡里到城里的信件,大概要两个月。

    所以我收到信件的时候,已经是两个月后的事了。

    信是母亲请村长写的,信是我请新来的伙计念给我听的,他认过字,我正在学认字。

    内容大意是:

    杨庄开的媳妇又跟人跑了,最近他又发酒疯了,时不时闹腾我爷爷,嚷嚷着要他分家产。

    爷爷被他气倒很多次了,我的两个叔叔包括我的父亲,都是软蛋三个,三个大男人被我小叔一个疯酒鬼弄得敢怒不敢言。

    至于馨儿……

    至于馨儿,被他卖了,换了酒钱。

    ……

    我听到这里,瞬间失去了思考能力,自顾走到厨房里提了把菜刀,骑上客人停在马厩的快马便狠狠抽了一鞭。

    中途换了多少匹马我已经忘了,我只想快些回家,砍死他,砍死他!

    最后一匹马累死在了村口,我看到母亲在村口遥遥相唤,她冲上来就要抢我的刀,我死死握着不给她。

    晨风浮动她的头发,泛着花白,我的心里一阵刺痛,但是依旧没有松手。

    母亲哭着道:“你想干什么?你爷爷在等你,他就要……他就要……”

    “爷爷……爷爷……”我当下放弃了先砍死杨庄开的想法,我想先去看看爷爷,母亲说他在等我。

    狭窄屋子里透着哀痛的气氛,我心中一紧,沉沉地推开人群。

    奶奶坐在床头,早已经泣不成声,床上垂暮的老人不断唤道:“孙儿……孙儿……”

    我知他是在唤我,于是我上前轻轻握住了他枯瘦的手,我说:“爷爷,爷爷,孙儿回来了。”

    爷爷闻声如回光返照般,猛的睁开了眼,紧紧反握住我的手,他说:“孙儿,你终于来了,爷爷终于撑到你回来了!”

    我说:“爷爷,会好的,您先休息,别说话了。”

    屋内的人见状悄然退了出去,奶奶也在母亲和二婶的搀扶下不舍的离开房间。

    爷爷示意我扶他起来,我轻轻上前,他便握住了我手中的刀,他说:“把刀给爷爷,爷爷给你说个故事,好不好?”

    爷爷说:“说起来,我不是一个称职的爷爷,从小到大,我都没有抱过你。”

    我轻轻松手,任凭爷爷拿走了刀,确认刀锋不会伤到爷爷之后,答道:

    “没事的爷爷,孙儿已经长大了,以后孙儿抱您就成。”

    爷爷自顾的道:“我的小儿子生来便体格孱弱,当时好多人都说以我们家的条件,是养不活他的。但我不信,我既然生下了他,就一定要养活他!”

    “但是真的好难啊,我如果想要养活我的小儿子,就得用另外三个儿子的口粮去换一些好的食物,因为只有好一点的食物,才能给予他活下去的营养。”

    “我知道这很不公平,但是另外三个儿子哪怕是一天一顿,也能活着,而小儿子只要缺了一顿,迎接他的便只有死亡。”

    爷爷说他当时面临的选择其实很简单,只要让另外三个孩子的日子更艰苦一些,自己的小儿子便能活下去。

    可这个选择却又很艰难,因为每个孩子都是他的儿子,他这样做是很不公平的。

    可是他没得选,他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儿子死去。

    久而久之,小儿子把他的额外“关照”当做理所应当,而另外三个大一点的孩子竟也习惯了父亲对于弟弟的“偏袒”。

    甚至为了能让父亲轻松一些,主动帮助父亲一起抚养弟弟,这也养成弟弟娇纵无能的习惯。

    因为弟弟有“四个爹”,所以他敢想常人不敢想,他想要糖葫芦,便有糖葫芦。

    他想骑木马,便有木马骑。

    他想念书识字,便成了乡下麦田里读书最多的才子。

    “四个爹”都没读过书,他们能靠双手养活儿子,能拼命吃苦受累供他念书识字,能把他培养成麦田里读书最多的人。

    却从没教过他,该如何去做人。

    我想着自我记事以来,杨家的点点滴滴,原来所有的鸡犬不宁,皆是咎由自取。

    我想笑,却又感可悲!

    ……

    爷爷说一切都是他的错,让我不要记恨杨庄开。

    我说:“这事不能怪您,换作我是您,那种情况也不可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儿子死去。”

    爷爷说他死后让我放过杨庄开,因为杨庄开从小命就不好,让我饶杨庄开一命。

    我气急,却没有说话。

    原来您心心念念想看孙儿最后一眼,只是为了让孙儿放过那个气死您的人。

    外面传来熙熙攘攘的声音,我轻轻扶爷爷躺下,我想拿过他手中的刀,他却怎么也不肯松手。

    我在他耳边轻声的保证,我说:“孙儿向您保证,绝不会伤害杨庄开。”

    爷爷闻言果然松开了手,外面的吵闹声越来越大,我拿起菜刀着急的冲了出去。

    因此错过了爷爷的最后一句话,他说:

    一切都是爷爷的错,为了那样的人吃人命官司,犯不着。

    孙儿你……还年轻。

    爷爷知道你会……会……会有出息的。

    14

    “我是怎么也没有想到,那个我生活了十几年的贫瘠山村,居然会有山贼愿意光临。”我郁闷的道:

    “我拿着菜刀冲出去是去讲道理的,谁知那货迎头就是给我一刀,那刀差不多三米长啊,我离他就两米五,想跑都跑不掉!”

    “所以你知道我为什么死之前最想杀他了吧,因为这对大家都好,因为他活着,还得继续拖累其他人。”

    祝姚淑听得目瞪口呆,然后点评道:“你最后这段夸张了,手提三米长的大刀,那人起码得有五米高才能劈得这么快,凡人长不了这么高,难道你说的是志异故事?”

    “……”

    我直接懒得理这女人,吃瓜不嫌事大,我看向秦君悦:“白无常……啊不,秦大哥,故事说完了,能让我投胎了吗?”

    “我只是听了一个你现编的故事,关系还没好到那种程度,请注意你的称呼。”秦君悦淡淡的道:“还有,你真的只想投胎吗?那你进去吧!”

    秦君悦说着把轮回镜一撂,镜面顿时浮现一个乌漆嘛黑的通道,以我多年做鬼的经验,这个通道不是投胎就是去地府。

    可不管是投胎还是去地府,对我都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啊!

    一念至此,我毫不犹豫的道:“其实我还想知道之后的事……”

    祝姚淑一脸鄙夷,秦君悦露出一抹自信的笑:“把你的手放到轮回镜上,便能出现你想知道的画面……”

    祝姚淑连忙抢着道:“但是得先提醒你,在那之后轮回镜会吸收你的一缕魂魄哟!”

    “靠!坑我呀!”我翻了翻白眼:“大哥大姐,我现在是一缕残魂,残魂你懂吗?残魂再分出一缕魂魄,以我余下的魂力,下辈子投胎能做个啥?小蚂蚁还是小蜜蜂?”

    “大概率是小蚂蚁!”祝姚淑幸灾乐祸道。

    “也不一定,”秦君悦无情打脸道:“轮回镜还有一个好处,就是会把你丢失的所有魂魄全部聚齐,然后再吸收你的一缕灵魂。”

    “所以严格的来说,你还赚了!”

    “瞧您说的!”我笑道:“咱哥俩还谈什么赚不赚。”

    话罢我毫不犹豫的把手放到轮回镜上。

    秦君悦:“……”

    祝姚淑:“???”

    15

    画面中。

    凶悍的山贼用三米长的大刀砍死我之后,异常嘚瑟的走出了六亲不认的残酷步伐,一步一步的走近村庄。

    一道白衣身影长发飘飘,毅然决然的走了出来,与山贼进行了凶狠的……口水战。

    最终白衣身影因读书较多,略胜一筹。

    原来山贼也是讲道理的啊,我感觉自己死得真亏,当时但凡离他三米开外,完全有机会兵不血刃啊!

    就在我感叹苍天不公的时候,山贼把刀指向了别人,乡下人哪里见过这个阵仗,那人顿时鬼哭狼嚎叫直呼救命。

    然后又是那道白衣身影站了出来,露出一个自信的笑,可还未来得及开口,便被山贼劈成了两半。

    啊这……

    我仿佛看到了自己。

    还好白衣身影先与山贼进行了一场漫长的口水战,在自己死后,官府的兵便及时赶到,保全了山村其他村民。

    “不错。”我叹道:“杨庄开死不足惜,就我死得亏一点,不过其他人都没事……”

    “好了,不怨了,我饶恕他了。”我笑道:“拜拜秦大哥,再见祝小姐……”

    话音刚落,一股强大的吸力把我拉扯进了轮回镜。

    恍惚间我听到祝姚淑气急败坏的声音,她骂道:“这个狗男人,临投胎了还骂老娘一句!”

    “???”

    我不是那个意思啊祝姑娘……

    16

    “快,给我说说真实的情况是怎样的?”祝姚淑对着秦君悦问道。

    秦君悦皱了皱眉,看着祝姚淑越渐冰冷的笑容,无奈的道:“全村的人都死了。”

    “啊?为什么?”

    “能为什么?”秦君悦阐述道:“山贼本就是杨庄开引来的,他知杨泽俞要回来了,又知以杨泽俞的性格多半会打死他。

    所以想着死别人总比死自己好,便去哄骗山贼说杨泽俞在县城开了很多家酒楼,钱财多不胜数,把山贼引进了山村。”

    “谁知山贼一进村便把杨泽俞给砍了,砍死了杨泽俞钱自然是弄不到了,但是也不能白来啊。”

    “想着杀一个是杀,杀两个也是杀,为了防止风声走漏,就都给杀了。”

    祝姚淑问道:“那杨庄开呢?”

    “始作俑者,并且见过所有山贼的真面目,第一个被杀的。”

    祝姚淑不解的道:“那官府呢?”

    “小山村离县城太远,就近的小府衙不敢管,太远的赶到了早就尘埃落定。”

    “唉!”祝姚淑问道:“他那么恨杨庄开,可最后为什么会看到那样的画面?”

    秦君悦用看白痴的眼神看了一眼祝姚淑,不耐的道:“你听故事用脑子了吗?”

    见祝姚淑就要发作,又连忙解释道:“因为那是他爷爷的期许,同样也是他父亲和两位叔叔的期许,他们都盼望杨庄开能够成才!”

    “而他对杨庄开没有什么期许,只希望他能做个人,在活着的时候能为大家做些人事。”

    “既然不能给他树立正确的人生观,教会他做一个善良的人,那还不如不要养大他!”祝姚淑忽然感叹道。

    秦君悦诧异的看了一眼忽然文艺的祝姚淑,刚要开口,却见祝姚淑望向他道:“阿政,我好像想起了一些事了。”

    秦君悦眼神微凌,疑惑的道:“祝坊主你在说什么?”

    “你还要禁锢我多久?”祝姚淑难过的道:“难道我也曾像杨庄开一样做过错事,所以你要惩罚我?”

    此时轮回镜忽然剧烈颤动,秦君悦低头看向手中的轮回镜,镜中仿似有千万只恶鬼在张牙舞爪。

    秦君悦一手握住颤抖不止的轮回镜,一手轻轻挽住忽然晕厥的祝姚淑。

    他道:“阿姚……撑住,还来得及的。全新的人生,就要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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