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书架上的玻璃瓶掉下来的时候,林美奈仿佛听见了自己心碎的声音,而且是一片一片啪嗒啪嗒地碎。她似乎预见了身高一米八的何郗然,将会轻易提起她的衣领吊打她的模样。
从前闯祸,断后的事都是由何郗然做的,但是现在是她一人作案,难免心虚。
她看着何郗然的房间,地上是玻璃瓶的碎片,折纸星星还散在地板上,何妈妈在厨房做饭,何郗然还没有回来。如果现在离开,今天进了他房间的人,一问便知;如果留下来,如何处理眼前的残骸,以及成功掩盖过去,就成了当前最紧要的事。
“妈,我回来了。”听到玄关处传过来的熟悉的声音,变声期后,何郗然的声音就跟低音炮一样,立体环绕。她浑身一个激灵,眼疾手快把房间门一撞,然后反锁住。
屋外的两人同时听到声响,何妈妈笑着说,“美奈来了,等了你一上午,你去看看,待会叫美奈留下来吃饭。”
“妈,你没有给她吃零食吧,她再吃,就长成猪了。”他的语气略带嫌弃,脚步却是直直往房间走去。
“你才是猪!”她暗自诽腹,不忘将玻璃碴子细细处理,用书桌上的纸层层包裹起来,散落的星星也全都收集起来,确定没有遗漏的地方。
门把手传来转动的声音,一下,两下,三下,都没有打开,“林美奈,你在我房间里做什么?”
她不说话,脑子里飞速运转,他连着敲了几次门,等了片刻,在确定房间内没有声响的时候,觉得不对劲,有点着急地要去拿备用钥匙。
“我…”她突然开门,把何郗然吓了一跳,反应过来之后,他倚着门,扑哧笑出声,“你背着我的书包做什么?”一手顺便提了一下书包。
她双手握着肩带,一副大义凛然的气势,何郗然的书包背在一米六的她的背后,就像儿童装标配,他在那笑得直不起身来。
世界上有无数种死法,如果可以,她真希望何郗然是被她的白眼翻死的。不过此刻除了逃离灾难现场,她也无心顾及其他。
“何郗然,”她突然可怜巴巴委屈地看着他,“我来大姨妈了。”他的笑容凝固,呆滞然后转为秒懂,冲进房间,确认没有她留下的印记后,再想回头看她,她已经头也不回地跑出了大门。
她对谁说谎都可以,除了对何郗然无效,他就像她的谎言探测仪。
在确认没有追出来之后,她才气喘吁吁地停下喘气,将书包里包裹好的玻璃碎片扔进了垃圾桶,缓缓地向何郗然居住的旁边一栋居民楼走去。
2
林美奈和何郗然,出生时住过同一个保温箱,三岁时一起洗过澡,五岁时睡过同一张床,十岁一起在教室门口罚站,十五岁同时被请家长,直到文理分科后,孽缘才有稍微变浅的趋向,成绩共同位列班级前列,也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让双方父母宽慰不少。
说起来,何妈和林妈算是闺蜜最好的诠释,买了同一个小区的房子,就连两个孩子在出生之前,就做好了关系的延续,同是男孩女孩,就是兄弟姐妹,如果一个男孩一个女孩,就允许自由发展。
至于怎么个自由法,在他们俩成长的过程中,两位母亲才扼腕叹息,两个人就如同欢喜冤家,不离不弃,却永远相互嫌弃。
难得遇上周末,她本想拉着何郗然陪她去买送给死党的生日礼物,结果在他家待了一上午,吃了他的三袋薯片,喝了两瓶饮料,打了几局游戏机,以及看完一部电影后,他还没有回来。
如果不是等待太过漫长,她才不会去翻他的书架,说起来还不是怪他,为什么要把玻璃瓶放在角落那么不显眼的位置。
她一只手撑着自己的脸,一手把玩桌上摊开的小星星,没想到他还那么心灵手巧,正思量着,却看到某个折纸星星有些许散开的迹象,索性准备拆了重新折一遍,却看到里面的字迹,细长的纸条上写着,许云。隽秀深刻的字迹,是何郗然的绝对不会错。
想当初为了陪他练字,她哪次不是坐到昏睡,当然醒来后,何郗然的宣纸上都是她的口水。
她愤然,终于抓到他的把柄,胜券在握的神气由然而生。激动地站起身来,腿一下抽筋,疼得她眼泪都出来了,在地上蹲了很久,才感觉到某种怅然若失的思绪慢慢地侵袭过来。
高中没有文理分班之前,他们三个同班,后来何郗然读理科,她和许云继续同班读了文科。她和许云交集不深,只觉得她对何郗然倒是殷勤十分。
即使分班以后,也会见她去操场上给他送水,或者听她在班上说起,他们在社交网络上的种种联系。
她一直没有发现围绕在许云身边的那些艳羡的声音,原来都与何郗然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