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寅因山水笔墨与流传甚广的春宫图得了风流才子之名,诗中一句“酒醒只在花前坐,酒醉还来花下眠。半醒半醉日复日,花落花开年复年”引得无数文人心生向往。
文征明诗文书画无不精通,文笔遍天下,海宇倾慕,缣素山积,门庭若市,车马喧嚣,离世之时仍置笔端而坐,声誉卓著。
吴门四家之称,却因得江南四才子之风流韵事,落于俗套。仇英水墨白描圆转流美明丽有致,仕女图落笔乱真,工而不刻板,可少有人知其名。沈周开创吴派画法粗笔描山间水色,诗文自成特点,诗书画印融于一体,可无人知晓。
没有风流轶事,没有曲折仕途,没有热血名句,大抵这样的人物应该归于宁静,安安静静的隐匿于古书典籍的只言片语里,不声不响的消失在岁月的长河里。或许有幸,某年得人亲睐,扶去尘埃,熠熠生辉。
是了,沈周便应该是这样一个清冷的人物了,若非对工笔画有些许兴趣,若非市面天价竞拍了一幅山水画,若非友人一句感慨哀怜,大抵不会识得这样一个人罢。
林逋隐于孤山之下,无妻无子,足不出户,躬耕亲农,自在其中,一句“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赢得梅妻鹤子之名,文人心向山水便以此自喻。
陶渊明居于南山山野,星晨未出摘露葵,半夜荷锄而归,东篱之下采菊,寻得松花酿酒,不为五斗米折腰亦成隐逸文人代表。
而沈周落于山野茅屋之中,对外坦言为母而不入仕,却有落于二十四孝之嫌疑,听闻卧冰求鲤,听闻彩旗戏母,却未闻为母不入仕。虽有言父母在不远游,却有男儿志在四方之言,如此众人皆笑公痴,却不知更有痴于公者。
沈家世代隐居名门,书画皆为家学渊源,沈周年少有才,垂髫便能作诗,未及弱冠,阅尽百家典籍,早年承得家学,后师从名门大家,兼得所长,自成一派。
许是窥得书画之奥秘,他一生不应科举亦未曾入仕,沉溺于笔墨之间,留白于他人言说。
许是尝得诗书之乐趣,他将天地山川五湖四海尽收于咫尺之间,百里山川乐趣于方寸得之。
许是知晓他人之落魄,他将书画随意送于他人,更为他人临摹之作题词,贩夫走卒无一不愿与之为友。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他家境尚可收藏颇多,他学识渊博平息近人,他交友甚广极受众望,因而有人猜忌,有人怨恨,有人厌恶,索性将他推于太守,为之服役作壁画,虽有文牒却未昭显,不愿求于达官贵人,不愿轻贱辱没家门,服役归来,拒不入仕,因母之故,遁入山林,踪迹不可寻。
许是他生性悲悯,不愿与人为敌,诗词之中亦有所显。
许是他敏感细腻,不愿为外人道,种种心绪隐于山水泼墨。
许是他孤傲离世,不愿见世间人情污浊,远离俗世,自我隔离。
【题画】
嫩黄杨柳未藏鸦,隔岸红桃半著花。如此风光真入画,自然吾亦爱吾家。
【题柯博士敬仲竹枝】
紫烟吹湿碧琅玕,识得奎章墨未残。莫问先生归去事,江南春雨杏花寒。
【栀子花】
雪魄冰花凉气清,曲阑深处艳精神。 一钩新月风牵影,暗送娇香入画庭
【溪亭小景】
幽亭临水称冥栖,蓼渚莎坪咫尺迷。山雨乍来第溜细,溪云欲堕竹梢低。
檐头故垒雌雄燕,篱脚秋虫子母鸡。此段风光小韦杜,可能无我一青藜。
他画作多为工笔,力求细致感人,严谨而工整,极力显现天真平淡的乐趣,倒有了些许瑕疵,不如诗词之中乐趣横生。《记雪月之观》中有断“ 遂添衣起,登溪西小楼。楼临水,下皆虚澄,又四囿于雪,若涂银,若泼汞,腾光照人,骨肉相莹。月映清波间,树影滉弄,又若镜中见疏发,离离然可爱。寒浃肌肤,清入肺腑,因凭栏楯上。仰而茫然,俯而恍然;呀而莫禁,眄而莫收;神与物融,人观两奇 ”甚觉美妙,倒与苏轼那“庭下如积水空明,水中藻荇交横,盖松柏竹影也”有异曲同工之妙。
荣名利禄云过眼,上不作书自荐,下不公相通,文能合坟诗合雅,自得乐地于其中,不知身影何处寻,却得满船清梦压星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