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华是纽约皇后区一家电子加工厂的管工。他姓什么,四十年过去了,已经记不清了。因为他年纪都比我们轻,待人又热情,大家都亲切地叫他阿华,反而将他的姓氏省略了。那时,他大约二十五六岁,中等身材,国字脸,大眼晴,颧骨略高,微胖,轻微爆牙;几年前从香港移民来美,说一口带浓重广东口音的普通话。不过,我们都互相能听懂,我也说不好普通话。语言这东西本身就是人类思想交流的工具,能互相理解,互相交流,互相沟通就好了,便完成了语言的作用和使命。那时我既不懂半句英文,又没有半点技术特長,别无选择,只能在有华人的地方工作,用那微薄的收入维生。
那家电子厂规模不大,工薪低微,没有福利待遇。它是给别的大厂加工线路板和装配小部件,只三十多名员工。工人中有非洲裔、西班牙裔和华人,他们来自世界各地。其中华人也来自世界不同国家和地区:有越南来的,南洋来的,香港、澳门来的,中国內地和台湾来的……
一个小小的加工厂就是一个小小的“联合囯”,也是小小的所谓民族熔炉,就算是迷你熔炉吧。至于熔得透彻或不透彻,甚至还留有渣滓,又当别论了,熔炉当然也有不完美之处。
那是我来美后第一份工作,我在那里工作了两年。阿华对华人比较亲近、热情,工余休息时,总是与大家一起聊天。我们之间除了语言易于沟通外,在情感上也是同一族类,总有亲切感,对问题的想法、看法也类同。
他对漂亮年轻的姑娘份外热情,这也许是年轻人的特质,无可厚非,也是人类的本性。
有一个从越南移民来的姑娘,淡淡的眉毛下有一双清澈的大眼睛,一头飘逸的長发过肩,生得很漂亮,讨人喜欢。阿华喜欢接近她,不厌其烦地教她技术,两个人的头几乎碰在一起。这令叫Rach 的另外一个华人付管工心生妒忌,醋意浓浓。虽然他比阿华长得漂亮英俊,却无缘赢得越南姑娘的芳心,当然他待人的热情度也不如阿华。
阿华乐于助人,一起工作的华人工友英语都不太好,有填表格、打电话之类的事去找他,他总是尽力帮助。虽然,我是刚来不久的新员工,他也一样热情待我。从前我在国内不做这一行,是个彻头彻尾的门外汉,可以说一窍不通。他不但在技术上耐心指教,在日常生活和私事上,也尽力帮助。初到异国他乡,人生地不熟,有人热情伸出援手,使生活充满了不少温馨。
那时,为了方便英语学习,我打算买一台袖珍录放机。中午休息时,他就主动陪我到附近印度裔开的电器店选购。我们选好了一台日本产的,售价六十二元左右袖珍式的录放机。那个时候这种价格也算蛮贵的了,我也喜欢这个款式。他帮我杀价,要求那个印度人售货员卖六十元整,不要零头,不加销售税。他好说歹说,那个印度度人硬是不肯减价。阿华就对我们说“我叫他破产!”他就拿出他的伩用卡为我付款(那时我还没有伩用卡)使用伩用卡,银行会额外收取商家百分之二左右的服务费,使商家利润减少。这是一句玩笑话,商家的损失不大,当然更不会因此而破产,只是一句气话而已。但是,足以说明他认真地帮我选货,认真地还价的热情态度。
那时,我家里新买来一台大电视机,有时银屏会突然拉黑,什么声音、画面都没有了。打电话到出售的店家(还是梅西百货公司)派人来修理,拍打一下,画面回来了。等那个修理师傅离开,电视机又不工作了,在无奈之下,我也只好照他的方法:不工作了,拍打一下,这样总也不是办法,多拍打电视也容易损坏。
在中午休息时,我与阿华说起这件事,阿华主动提出到我家帮我检查。星期天,他来我家检查了电视机后,发现电源线到变压器之间的接线焊接不好,经他重新焊接以后,就没有再发生过问题。
当年国庆节前,他还送给我儿子一些鞕炮,使我儿子在美国过的的第一个国庆节增加了不少乐趣。
工厂里的西班牙裔和非洲裔工人,化钱比较随便,还没等到发工钱,已经把钱花光了。常常向华人工友借钱,因为华人再穷,习惯上口袋里也会有些小钱。他提醒我们,不要借钱给他们,借给他们的钱就是白白打水漂。
我初来乍到的,不知洋人的这种坏习惯。有一次,有一非裔女孩向我借了五元钱,发工钱时,他主动帮我把钱讨回来,还警告我以后不要借钱给他们。他们这些人钱一到手 就化掉,还认为借钱不还理所当然。
后来我转换了工作,失去了和他的联系。阿华对我的帮助和关心,心里一直铭记着,四十多年过去了,真想找到他,再一次深深地向他表示感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