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邪》

【红色是艳烈的颜色,但有时候,往往是热烈的悲壮。明明红的耀眼,却令人无法躲避。】

清若苑下了春天的第一场雨。

翠绿色小草从石缝中摇摇摆摆地破土而出,露珠洒在叶片上,稍不留神,沿叶脉滑下。晶莹剔透的水滴将朝阳折射出无数五彩的光影,七彩光芒仿若天空的彩练。

那一年,我十三岁。

少女十三的豆蔻年华,就如露珠般剔透美妙的日子。我提起裙摆,俯身把手伸入到水池里,轻轻一搅便是一圈圈涟漪。层层荡漾开去,如同少女最甜美的笑靥。

“哎呦喂,我的姑奶奶,这一晃眼,您怎么又去到水里了?小公主,不要再难为我们了好不好,这要是让皇上看见了.......哎呦我的姑奶奶快出来吧!”

我刚刚还在嘴边的微笑戛然而止,没好气地瞥了碧云一眼,叉腰对她道:“那好,你下来给我摸鱼,我就上去。”

我的确不能算是一个“大家闺秀”,连“小家碧玉”也还算不上。我的性子太野,父皇曾经说我就像一匹脱缰的小野马,上树爬墙游水出宫,几乎所有不是公主应该干的事情,我基本上都干了一遍。我宫里的宫女,是最最难选的,宫女在我这里呆的时间,最长也只有十天而已。

但是所有公主该干的会干的事,我全都不会。

论琴艺,我不如五姐。

论棋艺,我不如四姐。

论绘画,我不如三姐。

论诗词歌赋,我不如二姐。

论心灵手巧,大姐说第二,没人敢说第一。

我所擅长的事情,用父皇的话来说,就是“调皮捣蛋,不务正业。”

如果非要让我在这几个才华横溢的姐姐里挤个第一出来,那我只好说——相貌。

父皇自小就疼爱我这个小女儿,以前其实是特许我出宫玩耍的。但是九岁那年,我一个人女扮男装出了宫,引得路人纷纷驻足观看,最后还差点被拐走。自此以后,父皇就不允许我出宫了。

他给我找来了最好的老师,教我琴棋书画。

我起初是不愿意的,但是父皇对我说,如果再吵闹,就把我嫁出去。

我立刻就不再哭喊。

嫁人?那可是我从来没想过的事情!我这么小的年纪,就算前面的姐姐们都出嫁了,也不会轮到我。我可舍不得我的清若苑,舍不得我的蟋蟀蛐蛐。

“公主,快去换身衣裳,练习一下刚学的曲子。皇上会来听的。”

我极不情愿地换衣,然后在窗边选了个惬意的角落坐下来,开始吹奏《上邪》。

“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我吹完一遍,窗台上落着的小白鸟忽然扑通一下翅膀,然后飞走了。边飞还边朝我叫唤,那神情,表明了是在笑话我。

——难道清若苑里的非人类都被我惯坏了吗?居然敢嘲笑我!

不过我吹的确实不好听。一首曲子被我吹得不成调子,七零八落,乱七八糟。以往我吹的时候,以我为中心方圆十米的范围内,几乎是没有人的。

这能怪我嘛?!

我摆明了就是个乐痴,父皇偏偏叫我干这么没谱的事情。

我忿忿地放下笛子,然后心念急转。出现了一个念头。

——我!要!出!宫!

当天空挂了一弯白月牙儿的时候,我轻车熟路地偷溜出了清若苑。

浓雾未散,我一路上摸着后山的树干,顺顺利利往前走。

回头看,一个人都没有追上来。

我心中窃喜,就在这时,脚下忽然一个踉跄,顺着缓坡就滚了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我才醒过来。我摸着脑袋跛着腿,有些紧张地环顾四周,却发现这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

果然人还是不能太得意忘形啊.......

“这下好了,”我苦笑着,自言自语,“先不要说回去以后会怎样,现在连回都回不去了。”

我望向漆黑的夜空,月牙周围点缀着几颗淡淡的疏星,在一望无际的苍穹下闪着点点幽光。

我正有些苦恼,忽然一阵笛声从远处飘来。

“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清澈悦耳的笛声在夜空中飞扬,时而高上九霄,时而低回婉转,伴着夜色寂寂,笛声就仿佛一个失落的人儿,在款款诉说着自己孤单的心事。

我不知不觉就闭上了眼睛。这人的笛声似乎有一种魔力,能够把人的心魂无形地勾进去。

曲终,我睁开眼,却发现自己早已随着笛声向前走。面前蓊蓊郁郁的树影中,有一个人。

那人半边隐在黑暗里,只露出半边衣袂。月光下,银白色将他的轮廓缓缓勾勒,为他镀上一层银辉。

周围有雾流淌,月色穿透云雾,氤氲在他四周。在我的注视中,他猛然转过身来。

他穿着一袭长袖银袍,头顶松松绾起,飘扬的银色发带在风中飞扬,和墨色发丝混为一体。

清奇俊秀,俊逸儒雅,也许也就是这般。

我惊奇地望着他,半晌都说不出一句话。他的样貌确实惊艳到了我。

他也没有说话,温和的淡淡的目光从我身上扫过。

其实我心里有无数个疑问想要破口而出。你是谁?你怎么会在这里?这里是哪里?你知道回去的路吗?

但是一出口,却变成了——

“你吹的真好听。”

真好听,好听得不知道比我好了多少倍。

他忽然就笑了,笑得足以令万花都黯然失色。

“怎么,你想学?”

他的声线分外好听。我慢吞吞地点头,“那个老学究教的太难懂了,父皇.......哦不,父亲,明天就要检查我。”

“好啊,跟我来吧。”他转身向前走去。

我至今都想不到我是怎么样一步步黏在他身后往前走的,现在回想起来,那场面一定很丢脸。

丢脸的就好像——我是一个超级大花痴。

他始终在我前方不远不近处慢慢踱步,那挺拔俊秀的身姿,仿佛山间翠竹,任何风雪都不能使他弯腰。我跟在他身后,看不清小路,一脚深一脚浅,跌跌撞撞。但是他离我始终不超过三米。

我想不清楚,他又没有回头,怎么就知道我的速度呢?

“到了。”他在一间小茅屋前停下脚步,“你先进去洗洗脸,换身衣裳,然后我教你吹笛。”

我在他的小茅屋学了一夜《上邪》,天明的时候,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公主,该起床了。公主!”

我不耐烦地翻了个身,脑袋里到处都是《上邪》的乐谱。

我愿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

我愿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

一张清秀的脸庞忽的跃入我的脑海,我惊了一下,猛地睁开眼。

转头看看窗外,已经快正午了。我张口便问碧云:“我怎么会在这里?”

“公主,您没事吧?”碧云怪异地看我,“晚上睡觉不在自己床上还在哪里?”

“哦——”我尴尬地笑了笑,差点露陷。接着又问:“你.....你有没有看见一个白衣男子?”

碧云看着我的神情更加诡异,伸手摸了摸我的额头,自言自语道:“不烫啊.....公主,您没事吧?”

难道说,昨夜的一切都只是梦?可是梦,怎么会如此真实?

不过若是梦,我也不奇怪。

毕竟昨夜那个男子,美得像是谪仙,只有在梦里才会出现。

“好了,拿水来,我要梳洗。”

又是月上中天。

凉风微拂。

我坐在庭院里,手中拿着那管笛子,轻轻地吹。

那个男子真是聪慧之极。我这个乐痴竟然在他的指导下,居然能完整地吹完曲子。

幸亏了他,要不今天就死定了。

可是,他真的是真实的存在吗?昨天是我睡着以后,他送我回来的吗?

我还能不能找到他?他在哪里?

不知怎的,我居然涌起一种莫名的失落感。

我放下笛子,假装回房,实则却是又溜了出去。

依旧是熟悉的夜晚,沁人心脾的微凉。我在黑夜中摸索着前行。

说实话,在这样的夜里往前走,实在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

我的满心希望都是能够找到他,可是我连路都看不见,如何才能找得到?就算找到了路,我也找不到我跌落山崖的地点。就算找到了那个地方,再按昨天那样的姿势再跌落一遍,就不是能不能找得到他的问题,而是会不会摔死的问题。

可是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还要继续走。

也不知是老天存心和我作对还是怎么的,我竟然真的又摔了下去。

这一次,是真真正正的不省人事。

睡梦中,有一首曲子在耳边缭绕。

是那首该死的《上邪》。

上邪!我愿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

如果往常是那个老学究在吹,我一定不管不顾先跳起来大骂他一顿再说。可是这个人吹得和他不同。

这样的笛声,让我徘徊梦中不愿醒来。

是他!我找到他了!

我欣喜若狂,一翻身就从床上坐起来。他笑嘻嘻地看着我:“你醒了。你果然很喜欢这首曲子。”

我低头。

哪里是很喜欢这首曲子,明明是很喜欢听你吹......

“怎么样,你父亲那一关,你过了吗?”

“过了。这件事还得多谢你。”我咧开嘴笑,终于小小声地嘟哝道:

“那个,你能再教我几天吗?父亲说,下个月别国使臣觐见,要让我在宴会上吹的.....”

“好啊,”他答应的很爽快。“这样,以后每天晚上我都去接你,好吗?”

我低头看看自己从山崖上滚下来的狼狈样子,不好意思地答应:“好。”

转眼间,日子一如潺潺流淌而过的小溪,我在他那里学吹笛,已经过了一个月。

国宴的日子就在今天。

殿堂四处都是张灯结彩,大红色装饰遍布整个宫殿。一大早,所有的侍从和宫女便已开始准备。

我坐在妆镜前,呆呆看着镜子里那张倾国倾城的脸。

我一向不喜欢鲜艳的颜色。我最常见的衣裳,是一件素白留仙裙,裙角绣着两朵淡白色茉莉。于是我也喜欢在头上插一朵茉莉,来搭配衣裳。姐姐们为了今天,都是打扮得花枝招展,但是我却不想。

“公主,您真的不要换衣吗?”碧云问我道,“这个颜色好像太淡了点。”

“不用。”我只摆弄了下发间的白色小花,“我喜欢这个。”

碧云只好默默退下。

我握着手中温热的笛管,轻轻抚摸过上面细致蜿蜒的花纹。

我多希望他能来听我吹笛!

可是终究不可能。

宴会开始。

我的顺序是最后一个。

宴会间曾有人问过父皇:“早听闻贵国小公主清若美若天仙,为何迟迟不现身?”

父皇说:“清若如此美貌,自然是要当做压轴来用的。”

父皇总是想要给我更多,他想要其他国家所有的人都知道,他花容月貌国色天香的小女儿,是如何的惊倒众人。

“清若,发什么呆呢?”

大姐在旁边轻轻碰我,“你从宴会开始发呆到现在。喏,下一个就是你,好好准备一下。”

“若是贵国小公主再不现身,我等可要离宴了。”

“太子莫急,”父皇不慌不忙道,“若儿,上来吧。”

我应了一声,抱着玉笛缓缓上台。

我相信,所有人看到我的一瞬间,神色都是不可思议的。因为如此热烈的宴会,五花八门的颜色,只有我一个,是一身素白。

我缓步走到中央坐下,抬手理了理鬓边散落的发丝,将玉笛横在嘴边。

吹奏《上邪》的时候,我的心里落寞不已。空空的,好像什么都感觉不到。

他要教我的东西,已经教完了。这就意味着,他将要离开我。

他要走了。

他要走了.....

我无法抑制地在心中默念着,笛声愈发开始呜咽。

晶莹的水珠,吧嗒一声滴落在我衣袂上。

一滴,两滴,三滴....

裙角的茉莉花被泪水晕染开来,看着好像也要哭了。

台下一片鸦雀无声。很多人在唏嘘。有些人在赞叹:“能吹笛吹到如此境界,心与曲意融为一体,真是妙哉!”

就当我快要嚎啕大哭的时候,殿外忽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公主此曲虽令人断肠,但如此大好时候,这般悲伤好像有些不妥。”

笛音戛然而止。

我愣愣地保持着吹笛的姿势,却发不出一个音。

父皇却破天荒地站了起来,大笑道:“潇羽!朕可是等了你好久!来来来,给林将军赐座!”

林将军?林潇羽?

我曾听说过他。林潇羽这个人,早在京都传闻得沸沸扬扬。人们传闻他自幼天资聪颖,过目不忘,对于兵法更是精通。他父亲曾是父皇身边最亲近的护卫,林潇羽自小就在边疆戍守,曾经回来过几次,我却都没有见到。直至最近,父皇才将他调回京都。

我原想他应该是一个虎背熊腰满脸络腮的汉子,却没想到,他居然清秀地如同书生。实在想不到,这样清秀的人,怎么会当上大将军。

我浑身颤抖,抱着玉笛不知道该怎么办。他却丝毫不介意,绕路走到我身边,拱手笑看我。

“见过公主。”

我不可置信地看向他。熟悉的白衣,熟悉的眉眼,熟悉的风骨。

——是见过,确实见过。真真正正的见过,还呆了一个月呢。

我面色尴尬,低头想要闪避,但是不知为何,嘴角却斜斜挑起一个弧度。

我心里乐成了一团。

“你居然一直在瞒着我,”宴席过后,我与他并肩而走,小声说道:“你知道欺骗公主是什么罪吗?”

“可是你从来没有问过我,怎么能说是我骗了你。”

他不冷不淡地说,面上一副云淡风轻,话语里有些戏谑的意味。

“你!”我气急,随即又想到,好像是这么一回事。

“哼!”我不再理会他,快步往前走。说不过你,我走还不行?

他也上来追我,拉住我的手。

“清若。你要怎样才能原谅我,不要生气了好吗?”

他攥着我的手很温柔,但是我却挣不开,看着他温文尔雅的脸庞,我的气也消了大半。

“你是不是想听我吹笛?”

我点头。他笑,“那好,跟我来。”

不知不觉中,春去冬来。

我和潇羽在我的清若苑里度过了一整个春天。父皇特许他可以进入清若苑,无须通报。

闲来无事,我便倚在他身边吹笛,他在清若苑种了一排排青竹,等到青竹长大,给我亲手做了竹笛。

日子过的美好而完满,这一阵子,我忽然有个很奇怪的念头。

我好像……想要嫁人了。

想到这里,我一口把我喝进去的水吐了出来,潇羽赶紧来拍我的背,关切道:“你又想干什么了?”

我没好气地瞪他一眼,心说还不是你惹的祸。支支吾吾说:“潇羽,你是不是只喜欢我一个人?”

“你说呢?难道这些天我天天给你吹《上邪》是吹着好玩的,你居然还来问我这个。”

我搂住他的脖子,“真的?”

他敛去笑意,神情肃穆地看着我。

——生亦同生,死亦同穴。

掷地有声的八个字。

我看着你,应道:“山无陵,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忽然又想起了什么,“不,就算山无陵,天地合,我也不会跟你绝交!”

那一日,我正躺在他旁边睡觉,忽然有人来了。

“林将军,前线战况紧急,请林将军前往金銮殿与皇上商议。”

他一听便直起身子,却还是小心翼翼没有惊动我,我揉着眼睛问他怎么了,他只拍拍我的头,“你先睡,我一会就回来。”

我后来才知道,这件事有多严重。

当我知道大姐在去往前线的路上被杀害时,我几乎是一路哭着奔到金銮殿。

我进去的时候,父皇好像正在念什么。我没有理,只问他“为什么?姐姐为什么会死?”

父皇把他掌心已经揉皱的一团纸展平给我,神色前所未有的凝重,“你看。”

我接过来,上面写着:

贵国清若公主姿色绝佳,才艺高超,色艺双绝,实令本殿下动心不已。本殿下以十座城池为聘礼,求娶公主。如今国力相较,孰强孰弱,一目了然。望公主权衡利弊,好自为之。

我的动作僵在原地。纸片自我指间落下,飘悠悠落在地上。

“他们实在太厉害,”父皇叹气,“一路攻城掠地,速度之快令人愕然。林爱卿战死沙场,如今我们除了潇羽,武将寥寥无几。”

林爱卿,那是潇羽的父亲林允。

前几天潇羽还半开玩笑地跟我说,要让他爹爹来提亲,如今……

“若儿,你放心,朕绝不会让你去。哪怕战死,也绝不让你受委屈!”

我垂首不语,良久。

原来曾经的那些任性,都只是父皇庇护之下的假象。现在,我已经不能再任性了。

我原以为世间任何事都可以按我的想法来做,可是到了现在我才发现,我什么都主宰不了。

我不能拿将士们的生命开玩笑,更不能拿潇羽的性命开玩笑。

我淡淡地笑了笑,然后毅然决然地抬头。

“儿臣,愿意前去和亲。”

所有人都诧异地看着我,父皇的眼睛有些红,“若儿,你……”

话未说完,父皇忽然向我身后看去。

我转身,看见了他。

一身铠甲血迹斑斑,俊秀的脸上满是血污,似乎是受了重伤,只有依靠门才能立定。

我不敢看他的眼睛。他一步步,拖着沉重的步子踉跄着走过来,双手按上我的肩膀。

“我不会让你去!”

他的话语中有隐隐的痛楚,不知是因为身上的伤还是因为我的话刺痛了他。

“就算我战死,也绝不让你去!绝不!!!”

我已经能听到他隐忍的咬牙的声音。

大殿寂静一片。

没有声音。

沉寂如死灰。

过了半晌,我伸手,将他的手拨开,抬眼,开口。

“我……愿与君绝。”

当我一个字一个字把这句话说完,手心已经全是汗水。

“忘了我吧。”

我与他擦肩而过,留他一人定在原地。

我愿……与君绝……

可是我明明说过,绝不会与你绝交。

原来到头来,连我的海誓山盟,都变得支离破碎。

不可相信。

【后记】

那一日,是我出嫁的日子。

我的嫁衣,大红色的百褶,随着我动作飘摇不定。风吹起裙角一层层的波浪,颤动得就好像我的心。

那跳跃的火红色,却像烈焰一般,将我的心炙烤。明明滚烫得让人像要远离,却只能硬着头皮接受。

“时辰到!送亲!起辇!”

锣鼓声敲开了天边的晚霞,我端坐在金辇中,忽然用力拨开纱帘,往外看去。

残阳如血,昏鸦盘旋。一道道色彩斑斓的金黄色,明媚得让人想要悲伤。

我努力向回张望。

我想要看见你。

我在寻找你。

可是你没有来。空荡荡的石阶上,到处是冰冷的大红色,并没有你雪白一尘不染的身影。

冷风吹得人好疼。

我早就知道你不会来。也不能来。

若是你来,会不会在万人瞩目之中,犯着杀头大罪将我带走?

你怕你会这样做,所以你没有来。

我懂的。我都懂。

你是顾及我,你是尊重我,你是心疼我。

——你是喜欢我。

在这生命即将结束的时刻,我拼命对身边的人说:“把我送回去......”

可是我终究也是不能回去的。

我没有忘记,多年以前的你,曾经在清若苑生机勃勃的翠竹下,看着我,一字一字道:

生亦同生,死亦同穴!

可是我终究还是负了你。

负了你的情,负了你的心,连死,我和你的尸骨,都不可以在一起。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若有来世,愿永不分离。

【完】

【2015.8.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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