塬上的空气清新,夏季的暑热在这里也好似减弱了几分。收割过的麦地翻出了土黄色,玉米地里挨挨挤挤的,灰色马路旁不时出现一两个村,不知谁把它们盈盈撒落。这里没有高楼林立和车水马龙,也没有霓虹灯闪烁,纯粹的田园风光。我喜欢在夏季回故乡去看一看,虽说是我的故乡,却早已没有家了。每回来只住在大姑家,她老了,我们也没有多的可聊,反而是隔壁的秀兰姨总对我露出异常的热心来。
午饭后,大姑被人叫走了,剩下我独自坐在大门口。我起来眺望远处,田野笼着一层轻纱,使人看不清究竟都有些什么,它们都对我隐匿着,唯有门前的核桃树好似记得我,始终清清楚楚的站在这里迎送着。
对面就是我的村,然而并没有我的半间屋,几间快要倒塌的老屋早就不见踪影。但还是喜欢站在这里与它对视,带着莫名的伤感。城市化进程一层层卷走了村里的年轻人,老人和儿童留守的村子看起来平静,可也毫无希望和活力。走在几十年毫无变化的街道,总疑心时光倒流。新农村建设,老屋几乎都被推倒重建。新盖的小二楼和紧闭的红漆大门固然气派,可门口却长满了一人高的野草。
故乡早已物是人非,可我还要一次次的回来,说是回来分明只是串亲戚罢了。说不清的,不仅是提到它觉得亲,还要辛苦的跑过来,脚踩在这片土地上,呼吸着熟悉的空气,耳畔响起亲切的乡音,于是觉得满足了。割舍不了的其实早就化为泡影,只存在于我的记忆里,这里并没有属于我的一砖一瓦。我决定明天一早就走,回我自己的生活里,不再过问这里的任何事。
一想到中午碰到秀兰姨的场面,也使我更加深了几分惆怅。赶晌午时到了,下车后沿着一条两边都是院落和麦地的土路,我悠悠的刚走近大姑家的门口,就遇见了她。放下手里的韭菜,用眼神热乎乎的迎我,我有点想避然而却也避不过了。她的变化之大超过我的想象,我记忆中她好像并没有这么老的,可头发怎么花白了。
我站定了望着她打趣:“你头发怎白了?”她曾是一个爱开玩笑的女人,待人热情,皮肤白白的,身材苗条。可如今看来浑然是个老太婆了,花白头发胡乱扎着,脸上皮包着骨,眼窝深陷。“我老了,给你说,千万不要结婚……”她的话使我大吃一惊,几年前碰到她时,可不是这样的。不仅劝我早点结婚,还热心给我张罗。好像还是昨天的事,这么快就变了?
“你是有文化的人,早想好了不结婚吧?”她的眼神犹如打开的大灯,使人无所回避。“想好了是想好了,可是并没有想好了不结婚,只是想好了遇不到合适的不结婚。”我嗫嚅着算是答她。“那你说……究竟结婚好还是不结婚好?”我突然觉得浑身冒汗,结婚有结婚的好,不结婚也有不结婚的好,可也怎么说好和不好呢?“结婚好啊,你看你有孩子,有一大家人……”我按着正常的逻辑来答她,这样总不会有错,毕竟她跟我是不一样的人,客观的说法会使她迷惑。
“还是不结婚的好……”她兀自得出了结论,究竟还是不理会我的说法。我假笑着,“啊?你怎会这样想……”然而对于这个问题其实我也没有答案的。这可真让人疑惑,不想面对这样的问题。可就像吃饭睡觉一样,一般人都是要结婚的。
啊呀,她一定以为我是打定了主意不肯结婚的,心里早明白还是不结婚的好。这可叫我如何说得清,我每天都在结不结婚里挣扎着,在跟谁结婚里跟母亲怄着……我如何能够给她讲明白其实我是多么懦弱的人,远不如她勇敢,能够远嫁到这里来,将一口甘肃话完美切换为了陕西话。我是不如她的,枉费了她认为我有文化,必定有更高明的主意,我可是真的茫然呀,她不理解的茫然,就像我不理解她突然得出的结论一样。
趁她恍惚着那一刻,我赶紧逃进了大姑的院子里,再也不肯出来。直到吃过午饭才在习惯的驱使下立在门口,偷瞄一眼隔壁院的大门,担心她突然站在那里问我,“你究竟还结不结婚?还是不结婚的好……”我根本经不住他人这样强烈的拷问,究竟我还是一个懦弱的人。
第二天早上,为了感受晨雾而走上了乡间小路,树木都精神抖擞,就连野花也神采奕奕。我不由得闭上眼贪婪地深呼吸,想要多带走一些这气味,来医治旷日持久的思乡之症。
“呜啦——呜——啦”忽然一阵刺耳的警笛划破了田野的宁静,一辆警车从我身旁呼啸而过。我还没回过神来,警车在村口停下了,有位警察先生下了车向我走来。“你好,请问李秀兰家住哪儿?”我疑惑的看着他,耳朵却接收到了这个问题。“呃,就在那里,什么事?”我用手指了一下方向,随口问了一句。“到时候就知道了。”他转身上了车,我看到车里不止他一人,似乎有五六个警察。
我加快脚步走回村里,刚到大姑家门口,就看到秀兰姨被拉了出来戴上了手铐。她一直大声哭泣,喊叫“警察冤枉人啊——,我不活了——,不能抓人啊——”我吃惊的看着这一幕,我害怕被她盯上,万一她跑过来向我求救,我一无所知……我低下头藏在了人群里。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了,呼呼啦啦从角落里涌了出来,警笛犹如炸雷激起了朵朵浪花。人们的表情既兴奋又有几分佯装的淡定,圈很快围成了,后面的人伸长了脖子踮着脚后跟,平衡性不好的甚至扑倒在前面的人身上了,孩子在大腿间蹿来蹿去,有的还哇哇大哭。窃窃私语的声音,秀兰的哭喊和警笛声全混合起来了,分明就是一出导演好的话剧。
“李秀兰,你两次传票传唤都不到庭,我们特来拘传你的!”带着手铐的秀兰只一味在那里呼喊,挣扎着,但还是被强行带上警车拉走了。在这过程中并没有一个人靠近她半分,人群自动让开了一条路。人们平日里都是互相问候,甚至到彼此的锅里讨一碗米汤喝,然而摊上这事……秀兰就这样在众人围观下被抓走了。
短短十几分钟后一切归于平静,人群也散开了。几只鸡正在墙角搜寻虫子的踪迹,一只爪子扒拉杂草,尖嘴立刻凑过去啄食……大黄狗安静地卧于麦草垛前,后肢伸长,前半身挺直,眼神里透露着洞穿一切的神秘……我实在对刚刚发生的一切震惊,又疑心什么也没发生过,秀兰不一会儿就要从大门里出来,带着她那鄙夷的神色。然而她的确被抓走了!
大姑幽幽的说:“因为她后找的那个男人。”我一惊,原来她后来又找了丈夫。那么昨天中午她对我说的那个问题原本就是有答案的了,她已经为着再婚付出了某种承受不了的代价了,今天的事情已然就是证明。
“天天吵架,后来打架,好几回还惊动了派出所……那个男人把她告了。”看到我疑惑的样子,大姑继续给我讲述起来。“唉!女人命苦,原本男人意外死了,孩子也都大了,自己也年纪一大把了,守着这几间房过下去也就行了,可她偏不,非要寻个比自己年轻的上门女婿。她一辈子都嫌前面死的那个男人长得丑,但那个对她真心啊。后找的这个起初也好着哩,从坡底下把家当全搬过来了,坡下不好找老婆,给耽误了。看上秀兰长得显年轻,还有咱塬上这地方了。看起来一心一意要跟秀兰过日子哩,长得也气派。还帮着把院墙都弄好了,又加盖了几间房,也出门去打工赚钱。谁知没多久就吵架了,秀兰爱骂人,那个男人脾气暴,吵烦了就上手打了。”大姑真是亲邻居哩,知道得一清二楚。
“那怎么就告到法院了?过不下去离婚不就行了。”我实在纳闷着,看来我对于秀兰姨的了解还远远不够,根本不能对她的事发表任何评论。
“人的气性呗,秀兰被打怕了也起了歹心,找人把那个男人收拾了一顿。离婚没有那么简单,那个男人什么都没有了能甘心么,当然要一笔钱补偿才肯离婚的。秀兰可死也不肯给一分钱的,她一个农村妇女又没有经济来源,哪里有钱给。又为了钱的数目争斗了大半年了,房子前后都被那个男人贴了诅咒符,后墙也砸了个豁口。”大姑带着冷漠的口气说着自己知道的情况,想必她一开始就极不赞成秀兰改嫁。传统的女人们对于改嫁始终抱有成见,虽然城市里的女人早已摆脱了封建传统思想的束缚,但是农村的女人们尤其是老一辈的,骨子里还是深受其苦。
“所以就告了?然而秀兰竟然不理会吗?”我追问,很想尽快知道事情的原委,倒也不完全是因为好奇,我想弄明白秀兰怎么有胆量抗拒传票。我一向知道她有勇气,但我不知道她的勇气究竟大到了何种程度,这似乎是一个探究的契机。
“第一次传票来的时候,我碰巧也在。秀兰瞪着眼撇了撇嘴,鼻子里哼了一声,什么也没说。她是不信那张纸的,她信自己是占理的,谁也不能把她怎么样。’女人结婚就是要男人养的,男人就该付出些金钱和力气,没有要回去的道理。’这是秀兰给我说的。”大姑这时不仅收回了冷漠,眼里还露出了几分欣赏之情。“你佩服秀兰?”我忍不住问,“有一点吧,她还真是女人里的强人哩!”大姑不好意思的笑了。
我明白大姑的心思了,她是想到了自己。她结婚这么多年了,姑父也是有工作的人,但她在家里的地位一直很低,简直比个保姆强不了多少。里里外外操持着,有一回去磨面不小心从拖拉机上跌下来摔断了腿。这才触动了姑父木头人的心,也开始从各方面照顾她的情绪了。她是贤惠的,但也是懦弱的,对自己的命运只懂得一味的接受,好的坏的都无力抗争。
尽管如此,我也只能了解个大概罢了。对于秀兰的事情,我也没有时间再继续追踪了,毕竟我早就算一个故乡的过客了。我该离开了,继续回到我的生活里去沉浮。
大约过了三个月,大姑叫我去逛庙会。她知道我喜欢这些,而这回是一个极尽各方之力举办的大庙会,特地打电话来。我兴冲冲地去了,满怀期待和向往,期待着见到熟悉的场景,向往着遇到神奇的画面。
远远的看到核桃树仿佛正在招手,我不由得加快了脚步,手里提着的礼当也随着跳跃起来。“啊呀,你回来了。这回的庙会好得很,请的省城的剧团,还有上刀山哩!”秀兰比核桃树更热情,至少她会说话,核桃树只会倾听和微笑。“嗯嗯,所以我来了!”我笑得很真诚,生怕让她感觉到有什么异样。虽然她被抓那件事的始末我已经知道,但不想让她觉得我也在看笑话,我是与从前一模一样的。
可她出现了别扭样,嘴里尽管热情似火,眼里却躲闪着我的对视,可能她很怕我会问什么,反而自己先打开了话匣子。“你知道么,我是被冤枉的,我哪有钱给他,可是警察非要抓我去拘留,好迫使我的儿子凑足了钱给他。你说说看,离婚哪有戴手铐的?你听过吗?我要去告他们,听说他有个亲戚在法院哩,唉,我倒霉了,老了还受了一回法!”她说着说着激动起来,口水溅到了我脸上了。我保持着某种不为人知的平和,面带微笑像个假人。
秀兰强悍但缺乏内涵,大姑懦弱但固守着强大的传统,而我早已摒弃了传统,却还不够强悍,我始终在迷茫中探索着。
“嗯,你身体还好吗?看起来气色不错。”我赶紧岔开话题。“还不就那样,推时时哩。你到我屋来哩不?我给你留了核桃呢。”我笑得比门前的凤仙花还灿烂,“嗯。亏你总惦记着我。”我只是个过客,然而秀兰却把我当作了这里的一员,实际上我本就是这里的一员,但谁还记得呢,除了秀兰。这使我感动,想要做点什么来回报。我决定做个倾听者,让秀兰倾诉一场。每回都是匆匆,使得她难以讲个痛快,是我的错。我总担心自己哪句话影响到了她,她是那样的善于发现事情的端倪。
我跟着她进了院里,我不只一次来过,可每回都觉得是第一回。她总有些不一样的内容,院里或者还有她自身。原来的土地堂下面又安放了一尊小的石狮子,屋檐下多了一个洗手盆的架子。她的头发依然还是花白,脸上还是没有肉,眼睛里却有了一丝光彩。领我坐下,拿来了一个红苹果,连同水果刀一起递给我。
“我要象你就好了。”她突然的这样说,让我吃了一惊。“我还不是什么都拿不出手。”我对着苹果开始下刀子。“你有文化有想法,别人说不过你,你的命你自己做主。”我手抖了一下,差点削上。“我一心想要改命,可惜最后还不是烂命……小时候家里太穷了,两个姐都是两袋粮食就换给人家了,换到比我们还深的山里面。我可不要一辈子留在山里,太苦了。你不知道,出门不是上山就是下坡,我可羡慕嫁到陕西的女子了。”苹果削好了,我打算切开给她一半,被拦住了。“我就央求村里嫁到陕西的女子给我寻个下家,不想待在甘肃了。每回遇到都求,还真给我找了一个,还是个工人,照片上也长得俊,于是我欢天喜地的就来了。”我咬了一口苹果,望着她的眼睛,那里面亮晶晶的。
“我只有坐汽车的钱,没有坐火车的,最后还是偷偷爬货车才到陕西的。按照信里的地址找过去一看,人根本就不是照片上的,又老又丑就是个食堂做饭的,我当然不愿意。”
“骗你过去的,真是坏心眼。”我忍不住说。
“对,知道我急着想出来。我又找到塬上一个同学,嫁在这里的,托她帮忙找下家。我在同学家里住了两天,眼看没什么希望了就准备回去呀。”
“突然出现了转机,有人要娶你。”我笑着打断了阴郁的气氛。
“嗯,就是我前夫那个死鬼。他要能陪我到老也成,偏偏就开个电动车去沟里收山货时栽死了,把我扔半路上。”她用手抹了下眼角,长出了一口气。
“他也是想多赚点,让日子好点。”苹果吃了一多半了,得转个圈啃。
“我一辈子嫌弃他,骂他丑,叫他’猪货’,可除了他也没有人肯留我呀,但跟了他并不是心里乐意的。他倒能忍让我,骂得再狠也不吭声。有时候我都嫌他窝囊,咋不还嘴?你猜他说啥?”她突然停下来让我猜。
“这……打是亲骂是爱!”我很机智。
“不,我们哪知道啥爱不爱的。他说了一句话,让我觉得这辈子对不起他。”她眼睛一直是红的,终于忍不住哭了。”我安静的等着,最后一口苹果也没吃,也让它等着。约摸两分钟后,她停止了哭泣,抬起头,干瘦的脸上布满了泪痕。
“他说,’我一辈子都在怕你跑了’。”她平静的说,可听到的人眼眶却红了。我扔了那一口苹果,呆呆地坐着。
秀兰和我都静静地坐着没有动,就像两只呆鹅。“那后来你怎么又找了?”我故作轻松的问。
“哼,当初是因为我没处安身有人要就留下了,现在我有房,我可以好好挑个看得顺眼的!”她的情绪转换得真快,我还担心她沉浸在悲伤里,她可倒开始臭拽了,这真是我所不及的。
“谁知道他是个混蛋,在外面跟别的女人胡骚情……哼,便宜他了,给了他一万块呢!”她愤愤不平的样子惹得我差点笑了,看我站起来预备走呀,她急忙拦住我,去拿核桃了。
庙会是热闹的,刀山更是心惊肉跳。那两天我都是在无边的欢乐里度过,简直叫人忘了还要为了活下去努力工作的事。总归还是要离开的,每次都这样想,可但凡有一点借口就又积极的来了。
我看到秀兰姨在人群里穿梭,脸儿擦得很白很白,依稀还画了眉。穿着紧腿裤和一件长款的毛衣,套了件短外套。花白头发染成了黑色,显得年轻了许多。我本想再跟她坐坐,说些可以影响她的话,不过终究还是没有去。
一别就是一年多,等我再次看到亲切的核桃树,已经是第二年的夏天了。我到达的时候秀兰的门竟然紧闭着,这可使我感到不寻常了。这里的院门家里有人的时候都开着,除非出门去了,而且是出远门。
大姑告诉我,秀兰自庙会后就喜欢关门了,也不常串门,倒是有男人频繁进出,有的还是外村的,不认识的也有,并叮嘱我不要轻易进她那里去。说这番话的时候神情很有几分严肃,还有那么点鄙夷,这可让我自以为是地猜出了几分原委。
不必理会,各有各的活法。
我通常都是第二天才走,一是为了感受夜晚的静谧,数一数天上的星星;二是为了观赏早晨的薄雾,看一看村庄里的人们。这于我来说都是极好的体验,既有利于恢复元气,又有利于再次出发。
当我对着夏夜里的星空兀自发愣的时候,秀兰忽然出来了。她竟当着我点了一根烟,娴熟地抽起来。我假装不知,继续数我的星星。“还是不结婚的好……自由自在”夜色和烟雾遮挡着她的脸,幽幽的声音倒是穿过来到了我的耳朵里。“命是什么?你倒说说看,你是大学生懂得多。”她丝毫也不顾忌我对她抽烟的反感,继续追问我。
“命是自己的选择,选择是因为你知道怎样做才是对的。”我冷冷地回她,反正也看不清。
“哼!对是啥?错又是啥?谁知道?”她有点激动,声音高了起来。“那何必问?我困了,要回去了。”我转身预备关门,打算留下那个烟鬼独自彷徨。
“哎!你说得对着哩,命是自己选的!”她喊起来了,门缝里刚好看到了红点在闪烁。我关了门回屋,却怎么也睡不着了。一个女人为了改命跑这么远来,生活了一辈子也抱怨了一辈子,而现在的状态似乎又让人费解。
迷迷糊糊的睡着了,做了一个梦……
一个美丽的少女,梳着乌黑的两个大长辫子,爬山涉水的来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然而许多人都在对她伸手,拉她,还有人打架……她像个猎物,睁着美丽的大眼睛惊恐的看着四周,突然出现了一个怪物,奋不顾身地把她抱走了。飞呀飞,飞到了白云上,狂风大作他们掉了下来……怪物死了,少女活下来了……然而她也具有了一种强大的自愈超能力!伤口能很快合拢,连疤痕都没有……
我醒的时候,太阳正照在我的脸上,大自然好像转换了空调档位,屋里的凉意渐消。我伸着懒腰跑到门口去眺望远处,依旧还是朦胧着,心里涌起了一股暖流,故乡就是我心安定之地,不论有没有家这里都是我的来处,爱这里是没有错的。秀兰的门开着,我突然好想跟她说“其实你已经改了自己的命,余生好自珍重。”
然而她始终没有出来,直到要出发了也不见影儿。也许她生气了,昨晚我对她那么冷淡。我对她的评判也是可笑的,我应该和大姑不一样才是,我有点懊恼自己了。我也是对自己尚且不明,就忙着站队的懦弱者罢了。
我坐到车上,看窗外的景色。与从前一样,翻过的麦地和玉米地间隔着,树木都是眼熟的,就连路边房屋的模样也烂熟于心了。时间对于秀兰来说是什么?她的一生始终在挣扎着,就像我们每个人都在努力为着更好的前程奋斗着,没有两样。
塬上的夏天,暑热似乎都减弱了几分。一阵凉风吹过,前面的路虽走过多次了,可每次都会有不一样的感受。人生的玄妙正在于你永远不知道下一刻会碰到什么,你又会如何选择。(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