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民国 地点：上海租借
程家虽不是什么世家大族，但也不是小门小户，在上海这地界也是排得上号的。
程家家长程岩早年留过洋回来后开了个布庄多年打磨混出了点名堂，后来成了家娶得是城东蒋家的小姐蒋媛，二人成婚三十载，育有一对儿女，儿子程栋二十不到便被程岩攀了关系送去了美国留学，女儿程梓晴，小名囡囡，及笄不久。
程家向上还有位老太爷名唤程光，年轻时是混码头的程家有如今的好日子也亏得他打的一手好基石，如今已经七十有六，身体还算灵光。
程岩不是什么好色之人，家里统共也只有一位姨太太董飞飞。这位二姨太也是个妙人，她本是董家戏班的一个戏子，蒋媛怀二胎时爱听戏，就把董家戏班请到了家里，闲时听听解闷。
说来也奇，蒋媛二胎怀得稳加之有了一胎的经验，该是没什么事的，可就不知怎得一不小心就摔了一跤，把孩子给摔了出来，因是早产，一时还没有准备，尽管派了车去接大夫稳婆可这娘俩哪等的起，这时还是董飞飞站出来说她自个儿懂医术会接生，程家没有办法，也只能让她试试，这结果自然是好的，孩子顺利出生，母女平安。
蒋媛感念董飞飞的救命之恩便给她赎了身让她住在程家，后来竟劝着程岩纳了她做姨太太，让她做了主子。
董飞飞也是个知趣儿的人，不献媚不争宠，就帮着姐姐带带孩子照顾老人，所以程家这正房和偏房之间是一点隔阂都没有向来和睦美满。而程梓晴也是自小就知道二姨娘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加之亲娘平时忙从小她就是董飞飞带着，自然跟这位二娘特别的亲。平日里程岩都说不动的事二娘出马必是手到擒来。
这不事情就来了，原是程岩看孩子大了想给她说门亲事，奈何程梓晴上了两天的新式学堂听了先生两句反封建要自由的话死活不依，还哭哭啼啼的上程光那去闹，嚷嚷着要离家出走。
程光年轻时行事狠辣，可老了后温和了许多尤其是宠爱自己的这位小孙女，平日里一句打骂都舍不得，现在看着囡囡寻死觅活的也没法只能向程岩施压。
程岩见管不住女儿了便搬出了救星董飞飞，让她陪着程梓晴去江边的洋房住几天散散心，顺便劝劝她，董飞飞应允了，当天便带着大小姐出了门，安排人隔天把行李送来。
程家江边的洋房是新造的，本来是打算夏日拿来避暑的，两人来的急里面的摆件还没弄好，房间也没理出来，二人也不介意就随便选了个房间铺了张床打算将就一晚明天再叫人来弄。
当天夜里，程梓晴坐在床上不停的向二娘诉说自己心里的委屈说程岩封建不尊重她说自己哪怕死要不会遂了他的意嫁人。
“那你当如何呢？”董飞飞擦拭着她脸上的泪水，轻声细语的问。
“我过的是我自己的日子，相守的人自然是我自己去找，哪里需要爸爸去安排，他这不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吗......”
“不许胡说，他是你爸爸，为你安排自是为你好的。”董飞飞打断她不着调的话且安慰说，“你爸是着急了点，可是他安排的人自然是配得上你的才俊。”
程梓晴一听就急了，嚷嚷道：“安排安排，我的人生凭什么听别人的安排，难道我也要向您一样被别人安排着就这么无欲无求的过一生吗？”说完自知失言，便扭过头不敢看董飞飞。
听她这么说，董飞飞也没说什么，还是亲生细语地问：“那你是觉得自己找的要比你爸寻得更好咯？”
“嗯。”程梓晴小声的嘟囔了一声。
“好，那你躺下，听我给你说个故事”说完董飞飞便掀开被子让程梓晴躺了进去，她一边给程梓晴盖好被子一边说起了故事。
话说东北有家姓李的医馆，祖上世代行医，曾经还出过宫廷的御医，后来此人回了老家开了医馆，生意红火不久便在四里八乡传出了名气。
李家人乐善好施时常接济附近的穷苦人家，帮人看病，不仅不收医费还贴药钱。
这天，医馆里来了个秀才，一瘸一拐的，问了才知道他是得罪了当地的恶霸，腿被打折了，可巧的是李家当家大夫出门看诊了，只留了李家小姐李雪看店。
李雪虽年轻，不过16岁，可是尽得老父真传不仅如此她还跟西洋来的传教士学过几天，听说那人原是一个精神科医师后来好似是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不得已才来了中国。
这李雪也算是中医西医都会点了，妙手一弄，就把那秀才给治好了，可老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秀才接好了骨也是需要地方养伤的，但是他家离得远不方便而且还怕出门又被恶霸给欺侮了去，踌躇再三便拉下脸求着李大夫收留几天，等家里着人来接了再走，李大夫心善二话没说便应允了，还吩咐李雪好生照顾。
秀才的家人迟迟未至，李雪一直帮着秀才煎汤换药，两人朝夕相处，不久便暗生了情愫。可这李雪原本是定了婆家的，李大夫知晓二人做出此等有违伦常的事一怒之下就把女儿连同秀才赶出了家。
“那是那个李大夫不好了，这李雪和秀才情投意合是他不通情达理，迂腐。”程梓晴本就讨厌封建礼法，听到李雪和秀才被扫地出门，更是气愤，“等哪天我要是找到个自己喜欢的，爸爸要是不同意，也把我赶出去得了！”
“你先别气，故事还没完呢。”董飞飞接着说起了故事。
这李雪和秀才被赶出门后，就随着秀才回了他家，这才知道秀才家人为何迟迟不出现，原来秀才家境贫寒，只有一位母亲，他本是村里的教书匠平时也接点帮人写信的杂活，日子本就过得清贫，怎么可能叫人去接。再说这李雪一来又多了份口粮家里就更显得一贫如洗了，可这人来都来了二人便只好天地为媒，拜了高堂草草的结了亲。
要说只要这二人心意相通，成亲简朴些也并无大碍，可就在洞房花烛夜那一晚，秀才发现了李雪身上的一个秘密。原来李家除了有祖传的医术还有个祖传的毛病那就是家里的女娃娃生下来脚上便有六个指头，秀才以前不知道李雪有这么个毛病，乍一看下吓了一跳，但想了一想也觉得并无大碍，只嘱咐李雪别告诉老母亲便好。李雪不解问为何不能说，秀才道此处对着等六指之人有些看法，认为不祥。别说出去也省得闹出麻烦。
李雪沉默不语，暗自留了心眼，何况女子之足本就是私密，几年下来除却秀才便再无人知晓此事。
奈何好景不长，秀才后来好酒把家里的积蓄偷偷带出去买酒喝不说还酒后闹事丢了教书匠的工作，李雪知道后也是无可奈何，她现在怀着孕即将临盆自己都管不好更遑论去管管丈夫，秀才没了工作整日的不是窝在家里睡大觉就是出门喝酒，李雪看着心里很是着急想着生产后凭着手艺搭个棚开个医馆试试看。
没过几天，李雪的孩子就出生了，是个女孩，可是孩子脚上多出的指头吓了接生婆一跳。
李雪身体上的毛病是再也瞒不住了，秀才母亲知道后更是连抱都没抱过新出生的孙女一下，往后的日子无论李雪做什么她都反对，还说她是扫帚星，是他害的家里日子越过越苦，而那稳婆也是嘴碎的人，没多久村里人大都知晓了这件事，对李雪母女也生出了许多的看法，李雪开医馆的计划只能无疾而终。
再说这秀才，因是读了两年书本是不在意李雪这种小毛病的，可是耐不住村里的闲言碎语，还有那么一位老母亲，对李雪也是日渐冷淡了，夫妻二人渐行渐远。
没多久日本兵入了村，其中一个领队的看上了李雪，扛上肩头就要掳走，秀才跪在地上，头低的老低，来看都没敢看。而那刚出生的小女娃娃没了娘，爹爹不疼奶奶不爱，没人照料，后来就病死了。李雪被日本兵抓后就没了消息，不知死活，大家猜想多半是死了。
“那秀才可真不是个东西，自己老婆被抓了大气都不敢出，这种男人不得好死。”听到这么个结局，程梓晴心里又是气愤又是难过。
董飞飞又替她拉了拉被子，淡淡的说：“所以后来那秀才喝多了酒失足落河里淹死了，而他那老母亲也疯了，也不知怎么得点着了房子烧死了自己 ，村里也闹了瘟疫死了好些人，那接生婆也是害了病躺在床上没人管发现时竟是被饿死的。村里进了日本兵又有瘟疫，没病的收拾收拾就走了，有病的也只能坐着等死。”董飞飞叹了一声气，脸上依旧一脸平静，看不出喜怒，对着程梓晴说：“所以这自己选的也不一定是好的，要是那李雪能够按着她老父的安排过，那就不会有这么个下场了。哎~不说了，夜深了，睡吧。”
和董飞飞挤在一张床上，天又热，程梓晴睡了一会就觉得口干舌燥，就爬下床去喝水，她本是睡在里头的，出来时不小心把被子带下来了，就转身替董飞飞掩被子，视线喵到了她的脚，身体不由得一怔，直直的定住了。
“看什么呢？”董飞飞的声音一如往常，很轻很柔，可现在程梓晴却听起来却多了味诡异，后背一阵发凉。
“二娘，你的脚...”程梓晴的声音有些许颤抖。
“嗯，六指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