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那次分别过去了多久,他已经忘了。沧海桑田,斗转星移,曾经庇护他的书院没落于悬崖绝壁之上,只留下他一个人静静地等待一个紫色的影子再次出现。
他早已忘了她的名字,也或许他从来都不知道她的全名,那个时候,女子都是随夫姓,根本无从得知她的名字,也许他从来都叫为她某个夫人。
既然已经忘了,那还在等什么?他只是依稀记得一个不能算作承诺的诺言,等她从四海归来......在那个时候,女子的出走总是格外困难的,何况还是带着他一起。其实他可能在她挥斧斩断吊桥的一刻起,就知道这辈子也许再也见不到她了,但那紫色的身影却一直盘亘在心头不肯离去。
她对他而言意味着什么呢?她只是顺路载了他一程,帮他指了一个更好的前程,而后消失在了人海茫茫中。苍茫大海之上,对岸的绿光永远闪亮。
总说回忆太长,也太伤人,时间久的让人模糊了一些最易记住的东西,却让一些不起眼的瞬间在心头刻下不可磨灭的痕迹。从那时起过去的四百年,他不知道身体经历了什么,只是日复一日地在日出日落之间徘徊,成为时间的弃儿,游走在支离破碎的记忆中。偶尔在夜半时分,他会觉得自己有一种溺水的感觉,可明明那种感觉他也已经淡忘了。
她会再出现吗?她出现以后又该怎么办?他就这样念了四百年,最后他想,想送她一件鹅黄色的衣裳,也没什么特别的理由,只是觉得她穿鹅黄色很好看,明明是那样柔软的一个人......正想着,院门处传出了树枝被踩断的声音,他想着或许又是哪只淘气的小东西误入了院子,并没有理会。
“丁城。”那是他的名字,四百年了,这个名字终于回来了,失去的那一部分的他也回来了。
这个声音,遥远又熟悉,仿佛从时间深处伸出了一只手,把他像时间的空袭中拉扯,淹没在滔天巨浪中,那不曾相识却时常涌上心头的溺水感,再次扑面而来。他呆坐许久,才缓缓转头,望向逆光处的她,仍旧是紫色劲装,高高竖起的长发,细小的耳洞并未佩戴任何耳饰。
“夫,夫人。”丁城结结巴巴,在现实与回忆中寻找着曾经迷失的自我,在脑海中不断重复自己的名字。
她不说话,只是看着他那已经不再黝黑的脸,现在的他面色苍白,总是透着阴冷气。
“夫人,还是,和当年一样。”丁城痴痴地看着夫人,明明那张脸早已布满皱纹,青丝已变白发,但那抹紫色却不曾改变。
夫人看着他,仍旧沉默不语,一阵风吹来,她高高束起的白发被吹散,光透过发丝打在丁城的脸上。
“夫人,我可以知道你的名字吗?”
夫人笑了笑,嘴唇一张一合,淡淡的笑意散开,连同那抹紫色一起消失。丁城伸手,想要抓住那紫色的衣袖,却扯掉了一块衣角,他将夫人的衣角紧紧握在手中,那衣角却瞬间化为鹅黄色的蝴蝶,扑闪着翅膀从他的手边溜走,飞翔间散落的花粉在阳光下闪亮,就像她的名字。
她永远是紫色的,不会为任何人成为其他任何颜色。
丁城愣在原地,而后是梦境与现实的缓慢转换与拉扯,他缓缓睁开眼,从床榻上做起来,长叹一口气:“这样的梦,还会做多久呢......”
“丁城!老师叫你去挑一旦水!”
“欸!来啦!”
(完)
忽然翻到自己在19年写的一个故事开头,今天直接补了结尾。
开头:
殷夫人初见丁城时,他正忙着卸货,黝黑的皮肤,健壮的体魄,略带傻气的笑容,很难让见把他和那俊逸的笔迹联系到一起。
“我买了匹好马,如果不嫌弃,我们一起走。”
丁城的眼神由暗淡转为八分惊讶和二分喜悦,但他似乎仍处于一种难以置信的状态。殷夫人不想耽误时间,直接拉过丁城的胳膊走了出去:“走吧。”
二人同乘一匹马,飞驰在土道上,所过之处尘土飞扬。殷夫人在心里盘算着如何赶到这一代的鸣山书院,靠着她攒下的银钱,也够丁城在书院学习个一年半载了,之后他熟悉了情况,自己做些帮工也能过下去。
“我们去哪?”丁城怕骑在前面的见冷,便又向她靠紧了些。
“你想去的地方。”
“那夫人你想去哪?”
殷夫人没有回答,空旷的土地上回荡着马蹄声,始终无一人再说话。
“你可以在这里专心学习七个月,之后就要靠你自己了,书院里帮工的活也不少,先生也很乐意自己人来做,这样你就可以一直学习下去了。学出了本事,自然会有人护你。也不要送了,来了就要守规矩,这桥我自己过就好,你快回去。”
“嗯,明年今日,我们还在这里见,书院的北大门,就是这里,来去的路夫人你要记好,别迷路了。”
见笑了笑,没有说话,她看到丁城刚刚抬起的双手,碍于身份地位,落了下去。见很干脆地转了身,她唯一一次回头,是用从樵夫手里买来的斧子,砍断了吊桥的绳索,而后她翻身上马,扬长而去。
书院门口,丁城的表情隐匿于阴翳下。自此以后,见浪迹天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