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州某年,天降流星。
天子赵无极端坐高堂,心中一动,大步而出,凝望流星远落西南。当是时,青鸟风暴席卷青城。
月黑,风高。
被南北长街分化成东西两半的成都,静谧的夜色下成了两个世界。东城鳞次栉比的木制高楼此起彼伏,欢声笑语响彻天际,灯火通明,繁华似锦。西城则是一片黑压压的灰白石房,寂静无声,宛如鬼域。
零星散落的尖塔高耸入云,以七神位布置的七座神塔将圣火大教堂紧紧拥抱,教堂中心石门上,巨大如斗的火炬里燃烧着熊熊烈火,一对星光蓝的翅膀跃跃欲飞。
这里就是沙海诸岐国之拜火教主祭大殿——圣火殿,又称永恒火域。
踏踏踏……
寂静无声的圣火殿外突然出来一阵脚步声,但在外面巡逻的剑士却好似没有听到一般,举着火把朝着另一边走去。
随着脚步声的逼近,圣火殿的千斤石门无风自动,缓缓打开一条缝,仿佛一阵风吹过,又紧紧合上。殿中心有一座巨大的青铜大鼎,四周有八条精铁机械臂围绕,蔚蓝的火焰燃烧不熄,从机械臂蔓延而上,直通穹顶。
火焰之前,神像之下,拜火教大祭司阿提拉身穿深棕色长袍,头戴拜火教赤红包头,顶着一颗鸽子大的红宝石,手持羊皮卷,正在诵经的阿提拉在石门禁闭之时,虔诚膜拜后方才缓缓道:“你想清楚了?”
蔚蓝火光略微一晃,一道声音出现在圣杯之后,“呵呵,不搏一搏,怎么会知道结果?!”
阿提拉叹了口气,卷起羊皮卷,起身朝神像作揖后又道:“天神自有指引,一切都是宿命,一定都不会错!”
“宿命?哼,若你也信,又何必在这神州大地之上挣扎求生?同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吓唬谁呢!”
不屑之声幽幽而来,仿佛是在很远的地方在低声述说。蓦地,半空中忽然出现一个精雕玉琢的玉蝉,栩栩如生的小东西甫一出现仿佛就要飞走,荧光一闪,玉蝉被抛进圣杯之中,“阿提拉,我会让你得到你想要的东西。但前提是,你这火种,得借我一借!”
阿提拉对身后的动作视若无睹,只是躬身拜起了神像,口中喃喃道:“信仆恭迎智慧之主阿拉胡.马兹达降临,以无限光明之圣火,焚尽一切污垢,将黑暗之王阿赫里曼放逐……”
那声音闻言似是冷笑一声,顿了一顿,随着摇曳的蓝火消失在圣火殿中。
繁楼,九层十八丈,如海上灯塔,独照一方。位置与圣火殿隔街相望,如同阴阳鱼中的黑白点。
第九层,紫霄阁。
紫色迷情,美轮美奂,四方天阁,八角飞檐,高台金椅,歌舞成群。
赵震跪坐上首,桌案上摆满了珍馐佳肴,青铜爵放置一旁,琼浆玉液缕缕飘香,自斟自酌,沉醉于此间美味,一旁妩媚妖娆,柔若无骨的美人暗送秋波却屡遭无视。
不多时,一个身着深紫色劲装男子疾步走了上来,挥手让幽怨的侍女退下,这才近身低声道:“公子,无心已经到青衣巷了。”
咕噜……
“好酒!”赵震赞叹一声,回味无穷的深吸一口气,淡淡道:“其他公子现在何处?”
“回公子话,乾公子还在城外游山玩水至今未归,坤公子与风公子正在西城游玩,岳公子和不死世家的徐毒正在找圣火殿大剑士马内利比武,离公子和淼小姐正在逛成都东市。至于兑公子,属下还未发现他是否已经到成都了。”
“唔……老大居然还在游山玩水,真有信心呐!老二,老五……哼哼,跟我玩儿捉迷藏呢?”赵震丹凤眼一拉,眯的只剩半条缝。沉吟片刻,又道:“除了老七和他的死党,还发现其他人有后手吗?”
“属下这就去查!”劲装男子躬身道。
赵震不悦的抬抬手,男子噤若寒蝉的身子僵了一下,好似这才回暖一般,脚下生风退了下去。
“没用的东西!老大,这次…你别想跟我争!”
赵氏猎宴,八子齐出!
无心,新晋崛起的游侠儿,并无甚战绩。但不知怎的就引起了当代家主赵无极的注意,对赵氏内部子弟发下猎杀令,夺无心首级者,定丹丸一枚,记上等功!
如今神州,承自南宋,自称东宋。天子赵家虽为皇族,但大姓雄张,与天下豪强共治之,天子之位,名大于实,坐守京师,以天子八剑镇神州。
青衣巷。
成都东城较特殊之地,盖因青衣客栈之名。而客栈之主青衣,据传是从西边青城而来,以一柄青木剑,三剑战退南越高手宗珠,从此宵小退避。却又不知为何滞留此地,开门做起生意,成了客栈之主。
只是,这间处在东城贫民区的青衣客栈不仅门脸狭小,更是只有一座院子。貌不惊人,贵而极费,即便如此,想要来此地住上一宿的人,也如过江之鲫,这皆因青城之名!
青城者,建木之城,青鸟风暴,巨人遗骸,武道之始。
一口清茶,热气蒸腾,缕缕清香,沁人心脾。院中树影斑驳,秋风飒爽。
此时被赵氏八子念念不忘的无心正惬意的坐在院中石凳之上,丰神如玉,眸若星辰,深邃的眼底如同一片星海,深不见底。身着白衣,长发披散在肩,嘴角偶尔翘起,风度翩翩之中带着些邪气的模样。
一旁身着青衣的女子三千青丝被一支木簪盘起,黛眉杏眼,樱唇薄鼻。身前茶具林然,炉火上业已二沸,壶中水面缘边如涌泉连珠,纤纤玉手舀出一瓢水后执起竹筅在沸水中绕边而行,似有节奏般的在击打沸水,左手将一旁早已备好的茶末倒入沸水之中。不多时,茶汤翻波涌浪,方才舀出那一瓢水倒下止住沸水,水面上登时飘浮一层沫饽。呈汤上茶,分水注之,一条水龙自壶嘴喷吐,落于杯中溅起一朵乳花,水雾汹涌,汤深不散,回凝不动。
“好茶,好茶!”
无心啄了一口热茶,赞叹不已。
青衣浅笑不语,手中水壶四起三落,七朵乳花在茶碗之中缓缓绽放。
无心一口饮尽,默默道:“青衣,我有件事想托付与你。”
“何事?”
“替我照顾好清音。”无心抬起头,默默的注视着她。
“啊呀!”青衣一个分神,被滚烫的茶水溅到手上,口中惊痛,手中却不乱,一双红酥手终于将这调皮的热茶分完。
青衣用衣袖遮了着被烫红的手背,低垂臻首,似是无语凝噎,缓了许久才道:“你…这是在交代后事吗?”
“你……知道的。”无心眼神迷离,眸子中仿佛穿越星海,那一幕天火流星重复播映,“我已经暴露了,已经逃不掉了……这,都是命。”
“你,后悔吗?”青衣抬起微红的眼眶,一往而深的逼视无心。
“后悔?”无心欲言又止的摇摇头。
“她……真的就这么重要吗?”青衣轻笑一声,似是看不出来无心竟也会痴心至此。心里却有些暗暗失落,原来她比自己还重要。
“对,她……很重要。她就是逃脱宿命的缝隙。”无心将青衣的失落看在眼底,梗着脖子让心里千言万语的解释卡在喉咙里,饮一口茶,淡淡道:“所以你要保护好清音。”
保护好她?一个素未谋面之人,竟要舍了自己的性命去保护。难道我这么些年丢弃尊严的追随你,你心中都没有半分情义吗?无心啊无心,你是真的没有半点心肝吗?
“好啊,既然你托了我,我不答应还有谁会答应?”青衣话刚出口,就想打自己一个嘴巴,这不是与自己想的大相径庭么。
“那就好,谢谢,青衣。”无心深邃的瞳孔映照出青衣有些懊恼的娇羞,心头一笑。
“你就不能回去吗?不出来了不行吗?有我陪你,不就可以不用死了吗?”青衣手指在桌底绕着衣袖,黛眉紧皱,生气的样子也让无心觉得美极了。
无心不禁看的呆了,不觉轻笑出声,引来青衣的恼怒,这才收起笑意,正色道:“已经来不及了,他已经发现我了,来不及了!我冥冥之中已经感觉到他来了,逃不掉了。”
“这,是他的宿命,却不是我的。”
“那你能感应到你的宿命在哪儿吗?”青衣急切道。
“呵……宿命?”无心摇摇头,嘴角冷笑,端起茶盏轻吹绿叶,随即一饮而尽。
圆月高悬,寒星熠熠。薄沙笼罩,夜深露重。
繁楼。
赵震一身练功服正在演练剑招,寒星万点,十二朵梅花霎时乍现。
那紫衣劲装男子匆匆走了过来,十步外躬身道:“公子,无心出来了,去往龙泉山方向!”
剑光一闪,赵震收剑而立。
“走!”
城东,龙泉山。
无心白衣夜行,一把折扇轻扬,四处打量,似是在踏青一般,口中还吹着窑子里流行的哨子。
身后幽影参差,时隐时现,而无心还恍然未觉一般,大步向前。顺着山道蜿蜒而上,蝉声愈浓,秋林愈净。月影清辉,照亮前路,无心倒像是回家似的惬意悠然,听着这喧闹的蝉叫,仿佛生命的终止对它们而言无所畏惧,它们是勇敢的战士。
行至山巅,头顶玉盘,身靠暗林,秋风愈烈,衣襟飞扬。无心张开双手享受这片刻的宁静,过了许久才长叹一声:“再不出来,我就下山咯!”
那声音中,有着胸有成竹的断定,有着随心所欲的意气。
身后山林寂静无声,蝉儿都仿佛冬眠了一般。倏地,半空传来一阵密密匝匝的机括声,一道人影飞射上天,瞬息爆开七八条钢条,‘哐’的一声落于无心身后五丈,烟尘散去,一只八脚钢铁蜘蛛露出狰狞面孔。
“不死世家,徐毒。”
无心缓缓转身,犹如星辰的眼眸精光一闪,撇嘴一笑不屑道:“其他人呢?”
八脚蜘蛛豆粒大的头颅上一张人皮颤动,低笑不语。银光甲背之上,一道剑光闪过,一位体格健硕,面露坚毅的男子持剑而立,手中双手大剑,剑身云纹泛起熏黄,露出几个篆字。
‘千钧’!
赵氏八子之赵岳,不动如山千钧岳。
“既然各位兄弟都如此谦让,那就让老三我做这个出头鸟吧!”赵岳瓮声瓮气,随即剑指无心,闷声道:“无心,今夜你已经在劫难逃!吾奉天子无极圣谕,今夜特来擒你。给你两个选择,要么归顺我赵氏,要么身首异处!”
无心眸中寒光一凛,哼哼冷笑道:“聒噪!”
“找死!!”
赵岳怒喝一声,脚下一蹬蛛背,月华如冰,如离弦之箭斩向无心。脚下银甲凹陷,徐毒蛛身陷落半尺后,又拔地而起,八脚如轮,扬沙飞尘。
无心轻笑不语,踏步迎上赵岳,手中折扇忽而合,忽而开,两步越过三丈之距,折扇抬头,侧点剑身。
“噹~”
竟是一阵金铁交铭之声荡起,赵岳瞳孔骤然紧缩,就要呼之欲出之时,徐毒蛛身已后来居上,八脚如锥,攒射向无心下路。
却见无心折扇一歪,一拐,一抡,竟引着赵岳的千钧重剑画着圆弧抵向徐毒的锥刺!
“当当当”
千钧重剑顿时打住精铁蛛腿的轮番攒射,徐毒惊诧之间就要喝问,却见赵岳一口鲜血猛吐,大呼道:“是幻术!”
徐毒骤然心惊,心随意动就要收回蛛腿,手中作爪抓向无心,‘噗’的一声,一团荧光从他掌心攒射而出,莹莹如玉,丝丝缕缕,竟是徐毒的雪蚕丝。
‘刷’的一下,折扇打开,其上字体金钩银划,铮铮铁骨,二十七条扇骨间水墨丹青,栩栩如生,其上的四个大字仿佛从扇中跳了出来,蹦入徐毒的脑海中。
“风!花!雪!月!”
蓦的,徐毒浑身打颤,一股从脚底涌来寒意直冲天灵,眼前之景骤然大变。
风,大风,暴风。
如青鸟风暴般遮天蔽日的大风朝着徐毒涌了过来,回望四周,除了满是青到极致的大风,空无一物。恐慌,心悸,不断侵蚀他的心灵,虽然不断告诉自己这都是幻境,但那烈风的束缚,如同被自己的雪蚕丝捆绑住一样,身体不断被风划拉出一条条的血线,感觉皮肉都要被这风吹走了一般。
“啊……”
徐毒抱头大喊,不管不顾的闷头乱撞,突然腹部一疼,整个人仿佛被惊醒了一般,看了看刺中自己的剑身,抬起头,就见同样一脸茫然的赵岳正被自己的蛛腿刺中,四目相对,赫然一笑,雪蚕丝将二人包成两个孪生蚕蛹,如同不倒翁一般,二人逐渐就没了声息。
“啧啧,真是可惜了大好的汉子。”一旁折扇轻扬的无心,猫哭耗子似的在为他们二人的死去而叹息。
过了许久,见四下寂静无声。无心嘴角一翘,眼帘低垂,嘴角一翘,喃喃道:“赵氏都是这般无胆匪类么?入我门中,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秋风起,叶飘零。寒冬无情,冰封天地!”
话音刚落,周遭气温骤降,林中忽有青光闪过,两道人影自黑暗中走出,一人丰神俊朗,摩挲着指间玉扳指,面色凝重。一人长发及肩,星眉剑目,一副潇洒飘逸之感。
赵氏八子,老二赵坤,老五赵风。
二人相视一眼,赵震轻笑道:“二哥,这次我先来!”
话音刚落,身形窜出,追星赶月,一道青影闪烁,两步便到了无心身前,速度陡然提升,大喝声中,破风呼啸。
无心浑然不惧,折扇如铁打了过去,如同先知先觉一般,总是抢在赵风出腿前一刹那,铁扇出手击中力道节点,每每使得赵风无功而退,英雄无用武之地,甚是憋屈。
那边赵坤一见赵风落了下风,恨恨的回望幽暗的山林,唯恐赵风落败自己有所闪失,连忙八步赶蝉的追了过去,怒喝一声。
“还不出手,更待何时?要赵氏子弟都死光了,才要出手吗?一场试炼,难道比兄弟血脉还重吗?”
林中忽然飘起了零星柳絮,那是雪花!呼口热气便成薄雾,暗藏的主人都暗暗心惊,又听赵坤怒喝,一处树枝上一阵乱晃,从中飘然落下一个女子,随即又落下一道身影。
赫然是赵氏八子中唯一的女子,老六赵淼与老七赵离,二人水火相济,形影不离,一手冰火合击术闻名神州。
“大哥,四哥,八弟,还不出来吗?”赵淼轻喝道。
暗影晃动,两道人影一南一北从树上落下,却是老四赵震,老八赵兑。
那边赵坤瞥见诸人都落下身影,情知都是认为无心不好对付,随即决定联手,惊喜道:“风弟快退!”
无影腿更快,一阵清风残影。赵风就要收腿而退,陡然无心的折扇从一旁不可思议的角度支了过来,仓促应战,又是鞭腿打去。
咔擦……
剧烈疼痛自脚踝而来,赵风惊惧万分,自己练的就是腿上功夫,这一双无影腿可断青石,一腿打中,常人便是骨碎殒命的下场,何曾如此不堪一击?踉跄倒退之时,旁边一对晶莹玉手如玉兰花般在眼底绽放,当下凝神急退,惊呼道:“小心!”
赵坤本就是虚晃一枪,在无心无意追击之下拉着赵风赶紧后撤,其他四人挺身而出,防备无心追来。
“嘶……疼!”
四人俱是惊疑的看了过来,身为赵氏八子,赵氏青年一代最杰出的八人。若不是抽髓蚀骨的疼痛,怎会惊叫出声。
火折子呲啦亮起,微弱的烛火下,赵风的脚踝仿佛被钝器打中一般,脚掌歪曲的不成样子,不过片刻就已经肿胀起来,赵风这脚若不好生保养,怕是这无影腿就得废了。
“嘶……啊!”
忽然,赵风惊叫出声,随即昏厥过去。赵坤探鼻有息,便放心下来,眼底却瞥见那原本肿胀的脚踝此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膨胀起来,不多时便足有西瓜般大,脚掌撑破鞋底,露出青红交加的脉络,一股难以抑制的恶臭传来,脚掌竟瞬息腐烂起来,一朵朵无影无形的黑暗曼陀罗花从中飘出,化为一缕黑烟袅袅升起。
不多时,脓水血水齐流,众人面色凝重的看着西瓜大的脚掌由于放血而逐渐缩小,渐而成正常大小,忽然赵淼捂嘴失色,却见赵风脚踝仿佛从坟墓中拖出来似的,恶臭弥漫,枯骨渐生。
在这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赵风的脚踝竟从毒发到腐烂,再到枯骨,实在将众人惊的不轻。
便是一贯心高气傲的赵震,此时也收起了脸上的轻蔑,暗中计较若是自己对上无心,能撑得过几个回合?若是撑不过,会步老三和老五的后尘吗?老大现在还未出现。恐怕不知道在哪儿等着摘桃子呢,刚才的情形很明显,如果不出现帮老二和老五,恐怕单凭一人之力,是很难对付无心的。
幻术,竟然是幻术!魔道幻术,据说不死不足以逃脱牢笼,要么就是从此疯掉。而赵震的心里,是一直惦记着九五之尊的,若是,若是命殒此地,则万事皆休啊!
不由得,赵震身心一寒,不禁打了个摆子,双眼微眯,盯着若无其事的无心心思电转。
坏了!肯定是有什么事!
赵震本就心思敏捷,一下就想到了不对之处。无心既然有此能力,何不就搂草打兔子就一锅端了自己等人,居然还如此好整以暇,显然是在等待着什么?还是……密谋了什么?
面上阴沉似水,赵震隐隐有种被算计的感觉,但思来想去,有胆算计他赵氏子弟的也就那么几家,眼前这个无心,又会是谁家抛出来的弃子?
也幸而是好战的赵岳出头,若不是他点穿了无心幻术,怕自己等人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一念之间,赵震已经默默列出了其他世家的子弟之名,就等秋后算账。倏忽,额上毫毛炸立,有激必应之下就要拔剑而起,却发现空中已经飘下密密麻麻的雪花,如同风中柳絮,寒风刺骨。
雪?
赵震环目四顾,却发现自己孤身一人处在冰天雪地之中,四周风景熟悉,赫然是极北冰原!
吼!
一声雷吼,远处雪山颤动,滚滚落石底面震动,脚下厚达十丈的冰层顿时咔擦断裂,如一叶浮萍,晃动不已。
呖!
天边传来凄厉之声,白晶一片中一个小点瞬息而至,风雪涌动,如临末世,冰凤雪舞,嗷啸九天!
赵震魂飞胆丧之际猛的心悸,若有所感的望向天外。
大日倒悬,玉兔逐突,无尽星海中的一点,自漩涡中来,穿日射月,仿佛直射赵震心窝,瞬间窒息。
生死一霎,赵震惊恐万状,嘶哑无声,张开的大口掉进玉盘,意识在最后变成混沌。
轰~
一道紫极剑光横飞天际,于黑夜中骤现黎明,龙泉山顿时山体震动,泥石惧颤。
山还是那山,只是方才出现的赵氏七子已经消失无踪,无心身后的山林被斜劈出一道痕迹,紫光如电闪烁,山体树林露出一个整齐划一的切口。
八丈外的持剑大汉昂然而立,手中紫霄剑电光闪耀,雷声轰鸣,仿若替天行道的雷公锤。
无心凛然不惧,瞥了眼大汉身后的雷火明光,轻笑道:“剑法不错,功力见涨啊。”
大汉笑着从阴影处走了出来,紫衣华贵,金绳束发,身形伟岸,不苟言笑的脸上干净利落,一双虎目直视无心,势在必得:“你逃不掉了!”
无心笑了笑,目光扫过赵无极手中的紫霄剑,“你觉得是你的剑快,还是我把你送进逆乱界更快?别以为你有蓝血在身,我就怕你!”
“你拦得住我?还有什么帮手,都请出来一起上!”赵无极微眯着眼,似是假寐。若不是无心引动逆乱界壁,自己怎会有机会动用天子玉玺,瞬息而至,毕其功于一役!
无心挑了挑眉,凝视赵无极,心中却在打鼓:怎么阿提拉还不动手?
“来吧,你我之间注定一战!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那就试试!”
无心不信邪的冷笑迎上,手中折扇早已随着将赵震等人放逐而一同消失,翻手一把幽黑镰刀,步步生莲般的朝着赵无极走去,脚下土地仿佛镜子般破碎,这是时空镜面!
时空,无处不在,无时不在。一沙一世界,一叶一菩提!
赵无极眸光凝聚,紫霄剑剑气冲天,屠神弑佛莫可能挡!剑胆琴心,赵无极心中涌起手中紫霄剑的强烈杀意,但无心对自己而言,不杀比杀更重要。剑身下按,紫霄剑气吞吐,跃跃欲试。
忽然,赵无极眼前步步生莲的无心陡然不见,他缓缓逼上眼睛,以周身剑气领域感悟破绽,洞悉秋毫。
呼……
清风微动,赵无极金丹一颤,有激必应!反手一剑削去,三丈剑光如同赤阳,一路上所有东西都冰消瓦解,灼为灰烬。
陡然,左肩外幽光闪现,无心镰刀后发先至,就要削下赵无极首级,却见赵无极脑后长发剑气纵横,如同一把把细剑朝着无心刺来,紧随其后紫霄剑扭腰斜劈!
啵~
如同气泡爆裂,无心镰刀甫一碰上长发细剑,整个人就如同光影一般顿时消弥。随后紫霄剑猛的一弯,好似蝎子倒蜇,‘啵’的一声,剑尖处幽黑漩涡出现又顿时消散。
噗~
赵无极脸部毫寸之外幽光乍现,一闪而逝带起一条血线,紫霄剑顿时剑气爆炸,方圆五丈剑光纵横,破碎时空镜面,剑气领域之中幽光一闪,十丈之外无心如同从镜子中走了出来,邪气凛然。
“怎么样?还是我死,你活?”
赵无极左手擦过伤痕,血肉蠕动,就要极力愈合,却发现那每块碎肉之间闪烁银光,竟是一个个小点般的时空镜面。
“哈哈哈,放心!那道疤你没有三年五载,就别想愈合!”
无心说的痛快,身子却不住颤栗起来,后背鲜血淋漓,斜跨整个后背的三寸伤痕深可见骨,紫光银色交相辉映,这是无心正以时空之力阻拦紫霄剑的侵蚀。
大意了,赵无极从来都不是好对付的!该死的阿提拉,真要我到了山穷水尽才肯出手吗?
无心正愤恨间,心血来潮,若有所思的看向山下,一颗火球如金乌般冉冉升起,整个成都顿时亮如白昼。
赵无极瞳孔紧缩,剑指无心,“你居然敢勾结异族,找死!”
‘死’字如宏钟大吕敲响在无心心间,无心仰天大笑,狡猾的老狐狸,你终于是出手了!
紫极剑光闪烁,龙泉山上顿时宛如雷泽,紫光弥漫,电蛇飞舞,令人窒息!
成都城中,一颗火球升起之后圣火殿四周七神位神殿顿时点亮神火,西城灰白石屋之外,一个个包裹着灰白头巾,手持弯刀的诸岐囯剑士无声静立,神情凝滞,瞳孔中一如熊熊燃烧的火焰,手中弯刀缓缓出鞘,刀光森然,声嘶力竭。
“死战!死战!死战!”
随即,一个个蚂蚁般的诸岐剑士顿时涌向东城,以自己微小的身躯啃噬这座古老之城。
“阿提拉,你这是找死!”
南越族宗主风无纪自繁楼之顶怒喝道,身旁已有一位玄衣道士与红衣大和尚,正是成都城中青羊宫主事清微真人,与大慈寺住持九戒和尚。
道佛式微,但也不可小觑。
三人面色凝重,均不知这拜火教大祭司为何突然发难,一时竟是毫无准备。见马穆鲁克侵袭而来,风无纪挥挥手,与二人叫上门中子弟,前去阻拦。
忽然,繁楼震颤,左右摇摆,楼中尖叫连连,再一看这城中,天翻地覆,如同悬浮在火上的岩浆。地表炸裂,猩红沟壑龟裂开来。一个晶莹如玉的巨大物体裂地而出,一对蝉翼划破高楼,掀翻民房。
“这,这是春秋蝉遗蜕!”清微真人指着远处露出了半截玉石晶体惊呼着,脸上写满了不可思议。
“不好,阿提拉怕是想要借春秋蝉回到八十年前,借此重造诸岐南下,定鼎成都!”风无纪一下子便想到了阿提拉突然发难的缘由。当年诸岐人在不断流浪之后,终于在成都通过一场场血战才有了如今的地位。其他八十城均有世家,唯独成都城中,只有诸岐拜火教与南越族。而阿提拉不满已有的划分,想要为诸岐人再吃下整个成都,那置南越于何地?
“恐怕,还是剑指青城吧!”九戒和尚幽幽道。
风无纪与清微真人心下一凛,均是想到了此中关节。成都背靠青城,青城又为天下镇守西南之重镇大城,更是神州武道的摇篮,何其之重!成都为青城门户,若能吃下成都,青城必将困守,虽然十个拜火教也拿不下一个青城,却有损青城之名。若是阿提拉为诸岐国吃下这西南重镇,再与沙海遥相呼应,那整个西南边陲都将岌岌可危。
众人沉吟间,春秋蝉遗蜕已经跃出地表,一双斗大的眼睛通体赤红,自圣火殿中冉冉升起的赤阳也恰如其分的砸中它,无声炸响,春秋蝉顿时被赤红渲染,口中喷吐着焚尽八荒的赤焰,所到之处,烈焰熊熊,燃尽一切!
“快,拦住它!”
风无纪怒吼着,手中大风剑歌悠然使出,一阵阵剑风带着他滑翔向春秋蝉所处。
轰隆隆~
天空炸响雷鸣,自龙泉山上传来一道剑光,紫气东来!
当夜,成都烈火熊熊,大半城池烧为一片白地,连械八家的金属铁屋都没能挡住赤焰的侵蚀。
青城。
云端里住着不时探出头的金乌,清脆鸟叫声响彻遮天蔽日的建木树梢,一片巨大的青叶之上,一座渺小茅屋静静矗立。
琴声铮铮,青衣双手抚琴,一旁兽炉香烟袅袅,右上角一只精致玉蝉栩栩如生,偶尔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赤红。忽然身旁响起一阵箫声,琴箫合奏,或急或缓,呜呜咽咽,清越婉转 。
头顶小鸟站在树枝上静静的看着,幼鸟探出了头,叽叽喳喳的想要翻墙而出。白云悠悠,停在左右,仿佛也在侧耳倾听。
节奏越发合拍,浑然天成,青衣弹奏起来更有心得,一种冥冥之中的韵味与感觉自心底生根发芽。剑胆琴心,没有一颗琴心的琴师,就不算琴师。
原来,我的琴中,一直都少了琴心,怪不得你那段时间消失无踪,原来是去给我找合音之人,我居然还怪你移情别恋。无心啊,无心,原来真是你才是那个有心的人。
情到深处不知所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