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在地府呆了千八百年,头一次见着比你脸皮还厚的,你开不开心。”
黑无常听了这话将手中的夺命锁又握了紧些,地府光线不好,我猜想他脸色应该是青色的。
“你莫不好意思。”我用余光瞥了他一眼,将擦拭干净的碗放回架子上,“改日见了他,我与你引荐一下,你们也好切磋一番。”
老黑将夺命锁往我柜台上一放,哗啦啦的一阵响甚是刺耳,接着转身寻了个空桌坐了下去。
“三壶酒,赶紧的。”
我听着这话顿时不乐意了,“你要是想坐这儿我没意见,但是吃酒,银子先拿来。”
提到银子,他脸上泛起一块红晕,只是稍纵即逝。后又换回一副恶狠狠的样子将桌子重重一拍,唰的一下站了起来,“要你上你就赶紧上,再啰嗦——”
此时的店里的客人已经哆嗦成一团,只求能赶紧离开这是非之地,一个个俯身趴在地上蠕动前行。
我淡定的笑着,却无论如何也言语不了。
不知何时小柒爬到我的跟前,紧紧抱着我的小腿说:“东家,你莫抖,照这节奏抖下去容易成羊癫疯。”
我一脚踹开他,走到老黑面前踮起脚尖瞪着他,“你能咋地?”
老黑扯着我的袖子左右晃荡,羞涩的笑了笑说:“那我就跟老婆商量一下。”
此时酒馆里的那些鬼差以及赶路的鬼又装模作样的拍拍灰互相寒暄着,仿佛刚刚那一幕从未发生过。
(二)
地府里众鬼皆知,黑无常是出了名的惧内,尤其是关于银子这方面,小白已经抠出了境界。
我从怀里掏出本子,笑眯眯的又记上一笔,“小柒,上酒。”
黑无常喝完扛着他的夺命锁晃晃悠悠的走了,只一炷香的时间,地府里已经是一片鸡飞狗跳。
我翻了翻账本,拍拍老黑从柜台里伸出来透气的头说:“你莫怕,小白若找来了我定将你捆住问她换银子的。”
说完后我明显感觉到柜子抖了一下,老黑又强做镇定的说:“久渊,你我好歹兄弟一场,何必这么绝情。”
我笑笑,正准备将他踹进柜子里,小柒匆匆跑进来说有生意了。
这个消息让我顿时心情大好,呼吸都顺畅了多。我交代了小柒几句,便走出酒馆将绑在忘川河边的船解开,拿着竹竿用力撑了撑,划出好大一截儿。
(三)
这船行程的起点在我的酒馆,终点便是那孟婆的辖属地奈何桥。因行走路线不同,则价格也不同,我一个来回要赶这酒馆开张五天,所以,我对搭船的客人都非常的热心。
“您想怎么走?”我将声音放的格外温柔。
“与昨天一样。”
我闻声猛的扭过头来,只觉那一身白衣白的刺眼。立马撑着竹竿往回走,心想好在没走远,倒省了不少力。
“我是去那儿。”他好心的指给我看。
我当然知道,昨天载着他在忘川上来来回回走了八趟,结果一分钱没给到现在还欠着债的鬼我凭什么带他过去。
“今天不做生意了。”我将竹竿横放准备赶人。
他一愣,从腰间掏出一颗夜明珠,颇为可惜的啧舌道:“看来这个今天是送不出去了。”
我看着那颗闪闪发亮的珠子,将船立马掉了个头,热情的讪笑着:“今天不做生意那什么时候做,这点敬业精神我还是有的。”
上次见着那颗珠子还是在黑白无常成亲时阎王赏的,据说阎王当时送出去时眼角隐隐还有一丝的泪光,那可是好东西啊。
一路上我紧紧盯着那人的腰间,他却心情极好的欣赏着这一路的彼岸花。
我一阵嗤鼻,甚没见识的鬼,这花我都看了几百年了,血红的颜色妖艳的很。
不过我也甚是喜爱,这一条路线水流平稳,且极为安静,以前没生意时我经常载着舟在这儿游荡。
(四)
“兄弟生前是干嘛的?”为了显示我的敬业精神,我极尽热情的与客人攀谈着。
“经商的。”他眼睛一动不动的盯着花,回答我的话时也没看我一眼。
真是没礼貌,我想着。
我咧着嘴笑笑,“一看你这打扮就是大富大贵之人啊,公子好福气啊。”
他回头看了我一眼,慢慢走到我跟前将风吹起的发丝撩至脑后,一脸温柔的笑意让我有些不知所措,再加上他面如冠玉白皙俊秀的很,瞧着他我竟有一些恍惚。
突然感觉头皮疼的紧,下意识的伸手将头顶摸摸,竹竿一滑溜从手中落入忘川。
我看着那人手中的一根发丝不由得怒上心头,“我去你大爷的。”
他还是之前那副样子,柔柔的笑着,温润的很。
接着他将头发仔仔细细的用手绢包着搁置怀里,我记得小柒说过人间有一种巫蛊之术只需要一根发丝便可以将人弄的半死不活的,我不知道这种方法对于鬼有没有用,但是我还是有些畏惧。
我大步上前拎着他的领口,自认为怒气值已经达到最大,他还是那副模样,不紧不慢的盈盈一笑。
随即我一跺脚,整个船翻了个头,显然,我与他都落了水。
我闷在水里不出声,恍惚间听见他急切地一声声喊着“久渊”,很是吵人,我急忙划着水扑到他跟前。
“别嚎了。”我没好气的让他闭嘴,“忘川淹不死鬼的。”
他瞧见我生气的模样,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紧接着搂住我的脖子,差点没给我勒的魂飞魄散。
(五)
只听见彼岸花从中围了一圈看热闹的鬼,奈何桥上孟婆欢喜的敲着碗道:“久渊的船又翻咯。”
“又翻船咯,又翻船咯。”那群小鬼一遍遍的附和着。
我将那人推上岸,自己慢慢爬上去。稍微用力转了个身,淋的那群小鬼和孟婆一身的泥水。
我在一旁哈哈大笑,孟婆铁青着脸端着她的那碗沾了泥水的汤走到我跟前温柔说道:“久渊,这汤要不你喝了吧,补血养肾哦。”
我一个激灵退了又退,而孟婆却是步步紧逼,我哭着摊到在地,“我不渴。”
“你渴。”
“我不渴。”
“你渴。”
“我不渴。”
“我说了你渴你现在不渴也得渴。”
还有没有王法了。
“你要是不喝也成,那我现在就去告诉阎王大人你渡鬼过河私自收钱,这千八百年算下来。”孟婆摆弄着自己修长的指头,“我这奈何桥也能重新修整一番了吧,我可是想了很多年了的。”
我苦丧着脸接过孟婆递过来的碗,正准备冒死喝下,一只白皙的手伸过来将碗夺了去,我这才注意到这人还没走,方才想起我的那颗闪闪发光的珠子。
我立马扑到他跟前,在他怀了腰间摸了个遍也不见一点东西,“珠子呢?”
那人看了眼忘川又看了眼我。
顿时明了,望着这悠悠而去的忘川,我不禁嘶吼出声:“储澜,你大爷的。”
“啪——”瓷碗霎时落地碎成了渣。
孟婆掐着那人的脖子,那人翻着白眼看着我,我看看孟婆,又看看那人,接着看看忘川,不禁痛心疾首。
这生意,算是赔了个干净。
我趁着那两人撕扯的瞬间一步跃上船,捡起漂浮而出的竹竿扬长而去。
(六)
待回到酒馆时,只见我那雕花的门匾正在风中颤悠悠的晃着,气的我一口气愣是没提上来。
疾步走进里面,馆里更是一片狼藉,我无声的留着眼泪,我的心一遍遍淌着血。
小柒从桌底下钻出,扯着我的裤腿小声道:“东家,黑无常说这几日来不了了。”
我从嘴里极力挤出几个字,咬牙切齿道:“那他什么时候来?”
“恐怕得有一阵子了。”
“嗯?”
“白无常将他打了一顿。”听到这里我还是哆嗦了一下,白无常出手得有几月下不了床吧,随后幸灾乐祸的想着,幸好自己没老婆。
“接着白无常给阎王告了状,黑无常被罚去十八层地狱洗地。”我又暗暗可怜了老黑一次。
“一百年。”
想到跟这相比,他欠我的那些银子倒真不算什么,不禁有些许的安慰。
不知哪里吱吱呀呀的响着,我与小柒对视一番,接着房顶轰然倒了下来。
“老黑,你他妈的活该。”我坐在废墟中怒喝出声。
几天后,小柒见我还是那副不哭不笑的样子坐在那儿,慢慢蹭到跟前说道:“东家有人跟咱抢生意了。”
我缓缓回了神,“哪个王八蛋?”
“储澜。”
我想了想,没听过这个名字,“说点老子听得懂的。”
“忘川上来回八次没给钱的那个。”
我站起来,扯开头顶上的蜘蛛网,对小柒笑笑说:“带上家伙,打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