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我不想成为像妈妈那样的家庭主妇,大概从我懂事起,我就默默的告诉自己,不能屈于这样的平庸。
妈妈的心思全在家人的生活起居上,洗衣、做饭、搞卫生,除了这些就是田间地头,一天到晚都在忙活。她不会打扮自己,她不参加任何的娱乐活动,她一辈子就是为我们一家五口而活,她所有的喜怒哀乐都是因为我们四个人。
她蹉跎了一辈子,很长一段时间我用碌碌无为来形容她,这是我十分排斥的生活方式,我暗暗发誓,一定不要随她,要做一个独立的人,要创造自己的价值。
大概像很多不自律的人一样,一边在自己理想的世界自我陶醉,另一边却是被生活的琐事压的喘不过气来。因为不够努力,很多目标都逐渐落空,生活跟理想成了两条永恒的平行线。二十多年的生活,我越来越不认识自己,不知不觉成为了一个油腻的中年人。
02
是什么时候和妈妈和解的呢?
记得刚毕业,自己每天在医院上着没有尽头的晚夜班,事业的上升空间最理想也不过是个护理部主任,像我这样的凡人,能够在未来的二三十年间上位已经是很不容易了,想想要熬几十年的夜,大好的青春年华匆匆耗成黄脸婆实在可惜。
于是我给自己从新制定了人生规划,先做淘宝,卖防静脉曲张的弹力袜,如果顺利,不到三年我就可以加盟一个产后美容美体工作室。
我家没有经商的细胞,不知道爸妈是被我的绘声绘色吸引还是被我的雄心壮志所感动,他们竟然默认了我辞职创业,因为家里条件不好,也因为辞掉了父母寄予厚望的稳定工作心虚,我不敢开口向父母要钱,创业基金全由自己工作了几个月的存款支撑,那时候我有多穷,经常一日三餐全由蛋炒饭填肚子,想出去办点事能走路的绝不坐车。
在一个完全陌生的领域要做好一件事真的不容易,关于最基本的店铺装修、货物上新我都要各种找资料,研究很久,更别说其他的设置。费力九牛二虎之力,终于会最基础的操作,日日夜夜的守候却不见一个订单。
早已经想好的广告词在朋友圈写了又删,删了又写,最后仍然没有发送。我不敢推销自己的产品,我害怕那一发送会引起他人的关注,被别人说自不量力。我太自卑,太怕被看轻,太想活的漂亮,不敢尝试,不能承受失败。
十天、半个月、二十天、日子一天天越来越长,我度日如年,房租,水电、网店维护,哪里都要钱。中途是母亲几次给我送菜,一千、两千的接济我,她从不穷追不舍询问我,到底生意如何,她平静的好像忘了我已经是一个全职的生意人一样。
不到一个月我轰轰烈烈的创业计划以失败告终,我又坦然的回到医院,我不需要死要面子的硬撑为难自己,我几乎没有花多少时间走出阴霾,我自己都好奇,开淘宝店铺对我来说已经是背水一战了,就算输,也应该是惊心动魄的啊,我为什么可以那么平静?看过很多经历失败之后一蹶不振的实例,现在想来依然感谢我的爸爸妈妈,是他们的包容给了我广阔的天地。
是的,有爸妈的孩子,走点弯路、摔个跟头什么的都不会恐惧、彷徨,因为有避风的港湾、有前行的灯塔。
03
后来,我的生活终于像母亲期望的那样走上正轨,可是依旧要依赖她的庇佑。
记得怀孕的时候,我因为无法胜任三班倒的工作,四个月就请假在家。或许是因为太闲,我总是有很多时间去想各种事情,既为自己不能实现人生目标感到焦虑,又为家庭琐事所困扰,常常情绪失控,会无端的陷入悲伤,眼泪不受任何控制。
那段时间是她在我身边,陪着脆弱、敏感的我,小心翼翼,不敢说错一句话,怕惹的我情绪波动,自怨自艾。她默默的在我身边,看我写写画画,时不时投来赞许的目光。她告诉我要勇敢的去做自己想做的事,一点点排除故障,不要心急,坚持就一定会有收获。
她想方设法给我做好吃的,她说我肥嘟嘟的样子很美。
因为一些原因,最后半个月我住在婆家,我也疑惑,为什么我年纪轻轻,又没什么基础病,后期双小腿像吹气球一样的膨胀,别说上洗手间费力,连走路都抬不动脚,这真的不是一个二十多岁孕妈妈该有的状态,我恨自己太不争气。
妈妈再次见我,是我已经在医院待产,医生说胎儿估计有八九斤,建议剖腹产。因为知道顺产的好处,我不同意剖,痛的死去活来,整个人都要崩溃,是顺是剖完全没有了主意。
见到妈妈,我突然泪崩,宫缩让我觉得肚子下一秒就会爆炸,我承受的不只是撕心裂肺的痛,还有无尽的担忧,如果我再坚持一会儿,会不会母子平安?如果面临二选一的难题,家人会如何抉择?如果不能拥有健康的宝宝,那我承受的这一切又有什么意义?
我的这些小心思只有告诉她听才不是矫情,看着眼框湿润,声音凝噎,才想到她又何尝不是跟我一样,她的女儿面临的不仅是钻心的痛,或许等着她的还有一场生与死的考验,她又怎么忍心。
还记得准备进手术室的时候,在推车上,我竭力想保持形象,在这种场合一定要控制自己的情绪,可是还是在电梯里,在进入手术室的最后一段路,我还是把身上手术衣的袖子擦湿了一大片,妈妈只顾着帮我整理汗湿的头发,竟不会说半句安慰我的话。当然,作为护士,关于手术的风险,我哪里听得进她的劝慰。
还好,在冰冷的手术台上,没多久就听到宝宝的哭声,我几次想睡,都顺利撑了过来。
最痛苦的是术后,因为准备顺产,夜里我吃了不少东西,又因为伤口疼痛,下床活动较少,发生了急性肠梗阻,胃肠道没有蠕动,该吃的又不能少,肚子像个皮球,却时不时的翻江倒海一次,肚子的疼痛甚至不亚于宫缩的阵痛。
最尴尬、最脏、最累的莫过于护理一个自己不能下床还上吐下泻的病人,但是她做到了,没有半点的嫌弃,没给我增加半点心里负担。
月子里都是妈妈在照顾我,娃醒的时候都是她在哄,逮着机会就叫我睡觉,孩子安静的时候她就搬个椅子坐在床旁帮我按脚,肿胀的小腿在她的努力下终于一天天的缩小,肚子上的伤口也恢复的很好。
我又回到现在活蹦乱跳的模样,全亏了妈妈当初事无巨细的照料。
我不想成为像妈妈那样的女人、那样的家庭主妇,我极力想回避、不待见的农村妇人,却给了子女最稳妥、最伟大的爱,真是惭愧。
幸好,妈妈还健在,我们的日子也一天天红火,有机会、有能力好好弥补这近三十年来的无知,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