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冷剑风
1.
像是有一束光，突然射进了我的心房。
这是我初见她的感觉。那是在小学三年级的班会上，因为是从别的学校转学来的，所以，她在讲台上介绍自己。
同学们好，我是穆小希，穆桂英的穆，希望的希。她微微一笑。
清晨的阳光打在她的马尾上，发出柔和的光。圆圆的脸上，眼睛大而清澈，两个好看的梨涡，笑起来露出好看的小米牙。更显可爱。
只是这一眼，我知道，我早恋了，虽然是暗恋。那一年，我十一岁，她八岁。
我悄悄的看向我的同桌，他眼神呆滞地看着穆小希，我捅了捅他，他回过头来，说，长的真好看，是吧。
2.
班里每个月要调整一次座位，每次排队的时候，男同学们都偷偷往她旁边挤，我也不例外。
老师大声地说，别挤来挤去，按高矮秩序，男同学一队，女同学一队。她年龄在班上最小，个子也不高。
尽管我往下缩着，还是被分在了她的后三排。
虽然没能跟她成为同桌，但我也发现了在后排的好处，上课的时候，我可以光明正大的看向她，看她白白嫩嫩的耳朵，脖子，还有挺直的后背，俏皮的马尾。
有时候，她会突然往后看一下，我急忙把眼光挪开。
3.
从她来了后，班上男同学莫名其妙地团结了不少，一下课，就扎堆在一块，聊的话题都是她。那时候，我们刚学了一篇课文，里面有提到西施。于是，我们给她取了个外号，水蜜桃西施。
因为她，看起来，真像个甜甜的水蜜桃，特别是上体育课时，脸蛋嫩嫩的绒毛上沾着细密的汗珠，双颊红扑扑的，甚是诱人。
豆蔻年华的春心萌动，有次我们又在一起讨论她，不知道是谁提议，给她写封情书。竟然一致赞同。于是七嘴八舌的议论着，谁写呢？一人一封吗？不好，大家一起写吧。要不再送她一个礼物吧？送什么礼物好呢？要不把零花钱拿出来吧？……
最终，我们写了一封深情款款又满含“铜臭味”的情书。情书是推荐了一个字写得最好的男同学写的，大致是，我们都很喜欢你，你选择一个吧。然后是当场所有男同学的签名。我们把零钱去小卖部换成了整钱，整整有20块。
忘记了是哪个男同学自告奋勇放到她桌子上的，只记得那一整天，我们都感觉特别悲壮。
首先是，齐刷刷的目光看着她，她藏在抽屉里的手打开情书的的时候，我们心如小鹿乱撞，既有期待，期待她会选择自己。又忐忑，怕她选择的不是自己。
其次的悲壮是，她竟然哭着跑出教室，把情书交给班主任了。这是我们所有人从没想过的后果。于是，我们签了名的，被整齐地罚站在教室外面。二三十个男同学，被罚站，这估计是学校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一件奇闻了吧。
现在想想，那时候，咋就没有什么情敌的概念呢！估计有些同学，是跟风的吧。
而我，是认真的，认真的喜欢，这件事我除了感觉悲壮外，还有点小小的窃喜，因为之前我值日，我偷偷的趁着打扫卫生最后走的机会，单独给她写了一封情书，塞在了她抽屉里。她没交给老师。
因为这个，我开心了好久好久，跟同学在一起聊天的时候，我感觉到了那种从未有过的骄傲和优越感，好像，水蜜桃西施喜欢的是我。
4.
那个年代，那个年纪的男孩，心里真的很奇怪。集体被拒绝了后，很多男孩子开始变着法子去吸引她的注意。
比如，下课后，尾随她，她走哪跟哪。
比如，故意走过她的课桌旁，故意碰掉她的笔，她的课本，她的文具盒。
有些男孩更甚，开始在她放学的路上堵她，调侃她，欺负她。每次看到她害怕，失落的眼神，我都很痛恨自己，我想去帮助她，可是我怕成为“情敌”们的公敌。所以，我一次次对她的无助而无动于衷，又满心愧疚。
直到有一次，我们又聚在一起讨论她时，我小心翼翼又装作若无其事地说了句，我们还是不要欺负她了。顿时，数道目光像剑一样刺过来，我低下了头。
他们都肆无忌惮又豪气万丈地说喜欢她，等长大要娶她，却一次又一次的伤害她，言语和行动上的攻击。
那个年龄的男孩子，有常人想不到的坏。
我看到她，渐渐暗淡下去的目光，不能保护，只能逃避。
5.
小学一晃而过，到了镇上的初中，琳琅满目的漂亮女生分散了很多小学男同学的注意力，她终于摆脱了那些幼稚却恶意满满的纠缠。
从小学学业就优秀的她，在初中，依然像一颗耀眼的明星。各种比赛，她都榜上有名。
我和她不在一个班了，上课时，我的目光变得无处可寻。有时候在课上跑了神，回过神来才发现，课本上都是她的名字，穆小希。
有时候，会从她班上的同学那里打听到她的消息，她的课桌里，依然塞满了青涩的情书。只是，她从未打开过，就扔进了垃圾桶。
6.
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再次接触，是一次我从操场走过，听到乒乓球台边传来她的尖叫声，我赶紧跑过去，一条脏兮兮的大土狗冲着树上狂吠，她在球台边的树干上瑟瑟发抖。
我捡起一块砖头，赶跑了狗，然后向她伸出手。
她似乎是真吓着了，好一会，才把手伸给我，手心全是汗，根本拉不住，我索性跳上水泥做的乒乓球台，伸开双手，说，我接你下来。
她脸通红通红的，欲言又止。我说快下来，不然狗又回来了。
这招果然管用，她说，我的裤子刚被勾破了。
我的脸也瞬间通红，这里离宿舍又还远，咬了咬牙，把身上的衬衣脱了下来。
她寄在腰间，低着头，匆匆说了声，谢谢你，就跑远了。
我看着我的衬衣在她腰间飞舞，满满的喜悦。
一阵微风吹来，感觉上半身凉飕飕的，才想起自己还裸着呢，于是，捂着胸前的两点，朝宿舍狂奔而去。
7.
她来还衣服，是第二天的傍晚，晚自习前，红着脸在我宿舍门口轻唤我，我亦红着脸去拿，舍友们一阵起哄。
等舍友们走了，我拿起叠的特别整齐的衬衣放在鼻子下闻，有洗衣粉的清香，还有太阳的味道。
那一天的晚自习，翻开语文书是她，翻来数学书是她，翻开物理书还是她。那一天，我的笑一直在嘴角，在心里。
那天晚上，搂着她洗过的衬衣，我梦见了，她成了我的新娘。
我为我的梦害羞不已，又激动不已。
此后，我总是制造与她的“邂逅”，食堂打饭，我总是“碰巧”排在她后面，打乒乓球时，她在，我也总是“刚好”想玩。她每次看到我都甜甜的笑，我们不怎么说话，我们很友好。
8.
毕业前夕，她递给我同学录。
很失望，她没有把第一页留给我，我第一页可是留给了她呢。
我翻看了同学们给她的所有留言，特别是男同学的。
最后，为了显示我的特别，我摘抄了卞之琳的一首诗，
你在桥上看风景
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
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
你装饰了别人的梦
是用彩色的笔写的，这几个字，我练了一遍又一遍。
只因为之前偶尔听她说，隔壁班有个男同学的字真好看。
还给她的时候，我在里面夹了一张精美的书签，自己用树叶做的，塑了封。
9.
再见竟然是十年后的同学聚会，她来了，白色的衬衫外面套着一件深蓝色的风衣，马尾高高扎起，淡淡的妆，粉嫩的唇，笑起来好看的梨涡和洁白的小米牙。
很多同学已经快到油腻中年，而她，扑面而来的依然是青春的气息。
此时，已经有女朋友的我，当她坐在我旁边时，再次体会到了心跳加速的感觉。
同学再见，自然热络。酒酣之时，当年欺负过她的男同学拿起话筒就说，穆小希，你知道吗？曾经，我们都喜欢过你。
她一愣，然后淡淡一笑，举起酒杯，说，我先干为敬，谢谢你们当年的喜欢。
我看到她，眼里有闪闪的泪滴。
这样说了，男同学没法往下接，只能唱歌，同桌的你。
不知是谁建议，大家一起手拉手唱，我刚好就在她旁边，于是，紧紧地抓住了她的小手。
一屋子的男女同学，唱完这首歌，都有点伤感，有的女同学，已经在抽泣。
我们鲜衣怒马的少年
我们豪气万丈的梦想
最终
还是败给了时间。
10.
我了解到，她还单身
于是，我一直粘在她身边，陪她聊天，聊那封集体情书，聊我们给她取的水蜜桃西施的外号，聊那封单独写给她的情书～
她瞪大眼睛指着我，说，原来是你写的，连名字也没有。
我才知道，原来当时我自以为豪的那封情书，竟然忘了写名字。
她说，同学录上那首诗她很喜欢
她说，谢谢你那天救了我，谢谢你的白衬衫。
她说，其实她小时候很自卑，她认为我们的情书是恶作剧，她认为我们都讨厌她。所以，之前的小学同学聚会，她一直不想来参加。
我愕然，我想过很多种她被我们喜欢的感觉和心理，想过开心，骄傲，自豪，得意，但从来没想过，她会因此而自卑。
我说，你小时候长的真好看，是我们公认的校花。
她清澈的大眼睛看着我，真的吗？
我感觉心被什么扎了一下，说，真的。
这个美而不自知的女孩。
忽然，她调皮的笑着说，你意思是我现在很难看？
没有没有，你现在，更好看。看着五彩斑斓的灯光下，她柔和的脸，我认真的说。
其实，我也喜欢过你，很多年。我看着她，假装淡定地说。
所以，你现在有女朋友？她调皮地冲我眨了眨眼睛。
哈哈，这女孩，竟然如此轻松地调侃着我曾经年少的深情。
避开我如火炙热的眼神，她端起酒杯，说，老同学，谢谢你，谢谢你喜欢过我。
11.
如今，我们都已各自成家，苟且的生活，让我们忙的不知所以。
几年前，偶然刷到一部电影，那些年我们一起追的女孩。
不知不觉，泪流成河。
才发觉，有些东西，不会经常想起，但永远也不会忘记。
“我叫颜希，颜色的颜，希望的希”我的女儿，经常这样介绍自己。
致我们曾经肆无忌惮的年少
致我们曾经青涩懵懂的青春
致 我们 一起追过的女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