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夏,傍晚七点的样子,月不明朗, 天很闷热。匆匆结束晚饭后例行的散步,我回到住处。桌上,放着一本摊开着的枯燥的书,我呆坐着,习惯性地冲一杯咖啡,打算熬夜把书接着读。
“姐姐!”我听到有人在敲门。开门一看,是楼下的小姑娘。小学六年级,十一二岁的光景。“我妈让我找你帮忙从网上搜点资料,写作文用。”“好的,进来吧!”我拿出电脑,帮她找好了资料,接着她就趴在我的桌子上开始写起来。
“我该怎么开头呢?”小姑娘自言自语。我一时没反应过来,我正手忙脚乱地找零食准备拿给她。她咬着笔认真地想着“开头”。
写完后,小姑娘把作文拿给我看。400来字,短小的说明文,我将一些语句不通的地方指给她,帮她修改。完了,她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而我也想同她聊聊天。
二
她看到我的桌子上放着一串佛珠。“我能拿来看看吗?”“可以。”她拿起来,又问:“有香气吗?”“你闻闻看。”她将佛珠放到鼻子下,点了点头。
这佛珠是住在楼上的佛教居士送我的,他独居,家中设有佛堂,每日早晚,经声袅袅入耳。他有时会邀我共食,戒掉了腥荤,却戒不掉那一口酒。我没问过他的过往,他的家眷,在一起,只是听他谈佛论经。
这佛珠,是木质的,但非名贵。时隔许多日子,它依然有隐隐的香味。烦闷的时候,我会拿出来把玩,一颗颗地数,108颗,是108种烦恼。久而久之,珠子的表面愈发光亮了。
我看小姑娘很是喜欢,半开玩笑地说:“喜欢吗?喜欢我就送给你。”她没有立即回应。忽然抬头问我:“姐姐,你想长大吗?” 我想了想,说:“小时候当然想,那时觉得上学太痛苦。可是,长大了,又会有新的烦恼。”
“那么,长大后会有什么烦恼呢?”小姑娘又问我。“会有……”我想说,但欲言又止。说多了,我觉得她不会理解的。于是,我反问她:“那么,你有没有烦恼呢?”我曾听到她在楼下反反复复地背诵李白的“白发三千丈,缘愁似个长。”稚嫩的声音念出来,让我觉得很是可爱。
小姑娘跟我说,她在班里很“强悍”,很多男生都怕他,但也很崇拜她,关系铁,以“哥们儿”相称。但一想到很快就毕业了,心里就很难过。“在学校里,我从来没哭过!但毕业了,我肯定会哭的。你看,这都是他们送给我的。”她从兜里掏出两块塑料材质的手表,“他们对我太好了,可是我觉得自己对他们没那么好啊!”我乐了:“他们喜欢你,是因为你有让人喜欢的地方啊!”
三
小姑娘又唱歌给我听,和这个年龄的孩子一样,声音若天籁。“姐姐,你上学的时候是不是很用功啊?我妈妈常常这样跟我说的,因为你上过大学啊!”大学,不论你百般议论,在这个家庭贫寒的孩子和她的妈妈心目中依然是一个神圣所在。“你将来会考进一个很好很好的大学的。”我说。
“跟你说话,我发现原来你知道那么多。”“是吗?这些东西不算什么,以后你都会慢慢知道的。” 时间不早了,小姑娘要和我告别,我又指了指桌上的那串佛珠,她会意,戴在了手腕上,一蹦一跳地下了楼。
“以后你都会慢慢知道的。”我希望她知道什么呢?是在你漫长的人生路上,会经历很多很多的悲欢与离合,于是你会淡然,学会珍惜?还是,当你长大后,你看到自己儿时的梦想一个个被现实打碎,它们美丽而又残酷?
我将佛珠赠与她,倒并不希望她像我一样用于排遣,而是想告诉她:“只要心存善念,那么这佛珠就能永远散发着香气,如你的灵魂一样。”
小姑娘的父母在城市务工,一家五口人居无定所。我希望等她长大后,长到我现在的这个年龄,会是一个更公平、更清朗的世界等待着她去奋斗。单纯的孩子长大后依然可以单纯,她的“愁”,更多地,应该是诗意的。我不会告诉你什么,但会允诺你万分的希望,哪怕我们这代人要去承受十万分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