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迅笔下的闰土,活到了中年,才变得麻木。
“只觉得苦,却又形容不出”的中年闰土,已不再是“不懂事的孩子”。当闰土懂事之后,他因为“事”变成了中年闰土。现如今,成为中年闰土的时间将大幅度缩短。
对于我来说,生长和生活在大学校园里,并不是一件好事。在这里生活的人,即使与校园工作无关,也会被学术气氛所吞噬。这种学术气氛随着一代一代人的繁衍,从走样变得越发畸形。在我刚刚三岁上幼儿园的时候,幼儿园已经有了英语班,当然需要另外交一笔学费,可能考虑到我那会非常不喜欢上幼儿园,我爸妈没给我报这个班。不上英语班的好处就是别的小朋友上英语课的时候,我可以在外面玩,但是别的小朋友上完英语课出来玩的时候,不上英语课的就要在一边站着看别人玩。这是我记忆中第一次感受到什么叫区别对待,我只是懂了这件“事”,但是并没有“懂事”。
在我四岁的时候,我妈给我报名了一个美术班。我非常有兴趣,上课画画的时候总能有很多想法,虽然脱离不开小孩子画画的套路,但总能和别的孩子不一样,比如先在左上角或者右上角画一个红红的太阳,然后在底部画一个长方形上面盖一个三角形成为房子,再用绿色笔用倒“人”字画一些小草,最后画点必须有圆圈和两片叶子的花,一般的小朋友画到这里基本上就完了,可是我总接着再往上面画点海鸥或者母鸡和母鸡下的蛋什么的,总是是和画面很不搭配的东西。老师总说我画得好,可我妈却说“画的什么玩意儿啊”,然后我妈就不让我上这个画画班了。这是我第一次质疑自己,在“懂事”这方面,我学会了听话就能吃到肉肉,但没“懂”我自己。
在我上初中的时候,我撞过一个老太太。有一次骑车上学,一个老太太从路边停的车前突然窜出来,我给她撞了,我当时停车了和下车了,当时感觉车速不快而且前后闸一起捏的,撞上的一颗也感觉只是稍微碰了一下,但事实是老太太坐地下不起来了,当天我着急去学校考试,就把车停在那里去学校。我认为这件事我有责任,但是我当时没有任何处理办法,所以只能把车留在那里证明自己不是想肇事逃逸。后来的结果是,人家找到我,把我告了,说是老太太住院了,后来我爸妈坐的被告赔的钱。这是我第一次质疑这个世界从小受到的教育难道不一样吗?我开始不“懂”这个世界了,同时感受到了这个世界的恶意。也正是从这个事情以后,我对这个世界变得像闰土一样麻木,所谓的“事”,只不过是所面对现实的合理性。
我从“不懂事”到“不懂这个世界”,用了将近15年的时间。我庆幸自己15岁才懂“事”,因为现在,只需要三年。
在学术畸形的校园里,我听到最多聊天是家长之间的聊天,“XX地方有个XXX老师,在全国都很有名,我儿子/闺女在她那里上课,都说可好了。”、“XX地方的XXX老师的XXX课程,每个班才X个学生,实行小班教学,比你们家几十人的课堂有优势得多”、“XX老师的钢琴课又要开班了,你给你家孩子报名吗?”……。诸如此类的聊天,随便站在校园里某两个家长旁边便可以“取经”,这些聊天发生在3-18岁之内各个年龄段的家长之间,今天之所以写这个话题,就是因为我带儿子出去玩的时候,已经听见这些同龄孩子家长再聊这些话题。我并不能证明这是不好的还是好的,因为我不能对别人家孩子的人生高下立判。但我听不到了很多声音,校园里家属的孩子们已经不像我们这一代有一帮孩子去操场踢球了、不去篮球场“霸框”了、不去追跑打闹逼停自行车让人臭骂了。如果你听见有人臭骂,那一定是逼停别人自行车的孩子的家长。
在畸形的功利主义下,一切的目的性让孩子快速的懂“事”。三岁的孩子需要知道自己的爱好是什么并且加以培养,同时兼顾着学习别人家孩子都会的技能。六岁的孩子需要在上学前学会汉语拼音,因为坊间流传说小学教汉语拼音只是一带而过,好像上学前不学,就会立刻输在人生的起跑线上,并且长期落后。上初中的孩子需要学会承受生存的压力,他们的生存就是升学。“畸形”吗?每个变成造物机器的家长都理性的知道这是畸形的,但却不愿意承认,他们更喜欢用“精致”这个词,这既是“精致的功利主义”。
精致的功利主义,催化出中年闰土,三年就够。这些都可以使用“时代的氛围”作为掩护,但是精致之中,必然会影响“精进”,这些“精致的人”进入社会、结婚生子,是否会像土豆退化那样出现人种退化?这个问题应该是社科院进行研究,我只看到了越来越多的越发低龄的中年闰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