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回家,都要在爷爷的小花园里逗留半天,看稀疏的小草、看鲜花怒放、看一株株长势旺盛的蔬菜瓜果。说是小花园,在我看来,更是一座小小的百草园。这座百草园里,有着我成年之后的心灵寄托。在外漂泊的时间久了,内心便莫名的有种对家乡的的眷恋和依赖。
所以每次读萧红的《呼兰河传》,读到她笔下爷爷的菜园子,文字虽然平实,院子虽然荒凉,但那片菜园,我很是喜欢。是啊,天底下的菜园子,几乎都一样呢,无论是穿越历史的尘嚣,还是穿越南北的距离。
爷爷的园子,不大,但很明晰的分成了四个部分,每一部分都是有区别的种植着各类的花草蔬菜,这一片种着豆角,那一片种着一片韭菜,这一块插着一垄葱,那边有两行的西红柿和茄子辣椒等。在菜园子周围的矮墙上,种着各色的花儿,这些花中,有怒放的太阳花,有娇羞的夜来香,有在秋天的天空下,钻在绿莹莹的叶子下的看樱桃,还有爬了一墙一树的喇叭花。还不仅仅如此,爷爷的院子里,还有杏树一大棵,爷爷总会悉心的把杏子摘下,仔细的放起来,等着孙儿孙女回家,来吃。两颗年龄比我还大的枣树,依旧长势喜人,每年都会给我们奉上脆甜的枣子。
院子里的蔬菜,不仅满足了爷爷日常的吃食,还能供给一大家人的需要。比如想吃饺子了,就去院子里割上一把韭菜,拿上几颗自家产的鸡蛋,就可以做出香喷喷的饺子。比如想吃个凉拌黄瓜了,来不及去菜地里去摘,就在爷爷的院子里摘两根,就是一道菜。做个炒菜,菜切好了,发现家里没有葱了,就去也有的院子里拔上一根,就完成了一道菜。每次吃好吃的,把爷爷叫上,一起品尝美味。爷爷每次来都非常高兴,觉得是自己小院给我们这样的美食,每一道菜里都有他的功劳,因此而感到自豪。
爷爷年纪大了,八十有余。每天除了在街上走走,便是在家里随心的侍弄这些花草,天晴的时候,他还会把屋里的鸟笼提出来挂在果树下,笼子里是两只色彩明丽的小鹦鹉,鸟儿在树梢叫,树下的他便仔细的拔草,松土,浇花,让一院子的花草长的无比的绚丽。因为院子里没有养小动物,所以爷爷家的院子大门是常开的,来往的路人每每都会伸进头来,闻闻花香,养养眼,仿佛诺大的田野也满足不了乡亲们的内心需求了。我想如果田野是一张浩涵的山水画的话,那么爷爷的院子便是一张精致的田园风情画,看多了外面的浩涵,偶然品味一下这样的精致,也是不错的选择呢。
若说爷爷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养花,种菜的,那还要往前推移十几年。奶奶去世后的最初几年,诺大的一个院子,空落落的只有爷爷一个人,院子里用红砖铺地,很齐整的模样。奶奶是一个爱干净的人,院子里除了两颗枣树和一颗槐树以外,连一颗杂草都没有,便是很规整的样子了。奶奶走后,爷爷虽然也经常和我们孙辈的开玩笑,但是还是能够体会到他内心的那种孤寂。还记得奶奶病倒在床,即将与我们离别的时刻,爷爷脸上痛苦的表情,至今仍漂浮在我的脑海中。所以在那之后的几年里,爷爷总是不愿意在家呆着,而是在济南的三叔家过生活,没有什么特殊的事情,便不会回家。
院子荒了,草长了齐腰深。在一个八月十五前的日子里,爷爷从济南回来,推开门,看到了院子的模样,惊呆了,简单的吃完饭后,便在朦胧的傍晚,拿起镰刀,把院子里的杂草清理的一干二净,甚至连那个月圆的日子,爷爷也用来干活,终于把院子整理成原来的齐整的模样。
整理完后的第二天,他便把院子里铺地的砖头全部搬开摞起来,再从家门口的砖摞上搬下一块块砖,组成低矮的墙,把院子分割成几个小块,翻了地,任由它在阳光下晾晒着。
等待第二年的春天,院子里边花红柳绿的生长了起来,自此,爷爷再没出过远门。
他说,我要出门了,这些小东西们,谁来陪着?我知道,爷爷心中仍在的那股深深的眷恋,就像我每次回家都要在院子里泡上半天,不为别的,就是静静的,以一种特殊的方式,向沉寂的过去祭奠。
那时候,内心的念想是,奶奶,我回来看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