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中旬的山东还是很热,太阳狂躁极了,爆出的热浪一股一股的,像要把一切吞没。妈妈骑着电动车送我去坐大巴,路边的叶子一动不动,没有一丝丝风。
回来还没有一个月,又要出发了,没有悲伤到哭泣,只是有点奇怪的感觉,说不出来,如一根根丝隐隐在身体里缠啊缠的,有点像天上的太阳,燥燥的。
我从小生活在乡下。那里的春天是橙色的,空气中可以嗅到希望的气息,筛土培苗,田里到处涌动着春的热情。那里的夏天是绿色的,农村最不缺的就是树,整个村庄都在绿色的波涛中呼吸,在树下摇着蒲扇乘凉曾是最惬意的事。那里的秋天是金色的,麦子熟了,那丰收的喜悦像埋藏好的一坛老酒,夕阳都醉了。那里的冬天是白色的,会下雪,有点冷,但是这是我最喜欢的季节,因为是农闲时光,爸妈都会在家的时候。
慢慢的我长大了,上高中的时候,我的活动区域第一次突破了我们生活的小镇子,到了县城里。第一次喝了奶茶,吃了烤肉,进了KTV唱歌……
再后来,我考上大学,要跨越大半个中国到哈尔滨。
录取通知书到的时候我没在家,我妈在电话里告诉我,她拿到通知书的那一刻,激动得掉眼泪了,她说她辛苦努力那么多年,终于看到了头儿。那时的我在电话那头笑了,其实心里酸的很,有点儿心疼。
我是一个渴望未知的人,想要把自己放逐于各种可能,于是山河浩荡,遍地花开。村庄里的那些旧时光已经不能满足我,我急切地想冲出这一片小天地,找找那诗和远方。
哈尔滨有很多好玩的地方,经典的中央大街,巴洛克风情的老道外,浪漫唯美的圣索菲亚教堂,独具风情的关东古巷……
也许是大学生活的新奇和我从小一直寄宿的缘故,第一次离家这么远这么久的我,没有太过于想家,我妈在电话那头骂我没有良心,我也就撒个娇,敷衍过去,内心毫无波澜。
大一的暑假,我要到安徽比赛。这是我第一次独自的外出,好多小时的车程,各种转车。期间爸妈给我打了好几个电话,问我到哪了。我有点羞愧,我应该主动报平安的。其实他们不知道,我长大了,他们的女儿已经可以照顾好自己。
回来还没一周,我就要回哈尔滨了,我满怀着雄心壮志,计划着我的大二,要带新生,要过国二,要过六级,有可能再考几个证,参加几次竞赛,学学PS,把我的社团带好……要变得更勇敢,要变得更优秀,千万不能放松自己。有点欣喜,有点恐惧。期待自己大二的样子……
我和妈妈在车站等车开,闲聊着家常。这么近距离仔细看妈妈的机会还真不多,平时妈妈都很忙,地里的活大部分都是她弄,前几天还累到心悸。妈妈真的老了,我以前在作文里写过无数次妈妈的皱纹和白发,也算有了心理准备。但是今天一看有点害怕,有点心疼,和许多农村妇女一样,妈妈的脸黑得发亮,带着大地和太阳的气息,现在她也早已剪了乌黑亮丽的及腰长发,发质干枯如秋天田里的草,她说因为头发掉的越来越多,所以要剪嘞!
说着说着,车忽然发动了,我们显得有些狼狈。妈妈赶紧搬起我的行李箱放到车上,我则慌里慌张背起包往车上跑。还好人还不多,立马坐上来了。妈妈放完行李箱,默默坐到我家的电车上,调了头准备回家。车还没开,妈妈扭着头看着我,那眼神里是不舍,是担心,我都知道。我摆着手,和妈妈再见,心里纠结得要死,好想让妈妈立马就消失啊,又想再多看她一眼!妈妈扭过头去,我以为她就要走了,心里松了一口气,可是她又扭过头注视着我,我都不敢看,只能一直拿起手机朝她摆手,再一次妈妈转过头想要离开,她已经打开了车钥匙,我只恨这大巴为什么还不开,一股酸气从胸腔冒到鼻腔,感觉要溺死在这强大的气场里!妈妈又转过头来,但很快转过去了,她抹眼泪的背影彻底点燃了那团酸气,我再也忍不住了,泪水终于从眼里爆发出来。
我自认为是个内心坚强的人,遇到困难不轻易放弃,不轻易哭泣抱怨。我又是一个心尖还算柔软的人,看那些动情的文字和电视情节,又会哭得稀里哗啦的。从来没有一次像今天这样害怕回头,我害怕看到妈妈流泪。自己不是一个恋家的人,我就是心疼妈妈,看不了她那个样子。
是啊,我有外面广阔的天地,充满新奇与未知,可妈妈一个没有文化的农村妇女,连火车都没坐过,我和妹妹也许就是她的一切。滚烫的热钱与凄凉的生计让妈妈越发沧桑,我都不知道还有几个寒暑假可以回家,可以在家好好陪陪她,而不是一回家就到处聚会,到处去玩,有点愧疚。
我的大二计划了好多,计划着去看看外面的星辰大海,但还是缺了一项,要经常给家里打电话,不管走得多远多久,爸妈永远是心里的那根线,你可以到天涯海角,但最后都要回家。
原来真的是这样,所谓父子母女一场,只不过意味着你和他的缘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断地在目送他的背影渐行渐远,你站在小路的这一端,看着他消失在小路转变的地方,他用背景默默地告诉你,不必追。
我会好好努力生活的!为了我,也为了你,总有一天,我要带你离开这个村庄,带你去看我眼里的星辰大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