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言短篇|桃源深处醉芳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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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天蒙蒙亮,一声鸡鸣清脆响亮,引得狗吠相和。俯瞰桃花岛,可见山丘上桃花盛开,芳菲染枝头,嫩粉娇俏把山头装扮得甚是可爱。田间地头秧苗已插,一片绿油油,尽显生机盎然。不远处屋舍俨然,细看之下,处处张灯结彩,一派喜庆祥和之气。

此乃桃源,法外之所,北凉故国残部隐居之地。历三十年,至今未曾有外人踏足。桃源之内,人皆自给自足,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怡然自得。

是日,乃桃源耆老赵英章孙女赵晴柔婚嫁之日。这赵晴柔所嫁之人,乃桃源护卫首领之幼子——李州同。

桃源每逢婚丧嫁娶,邻里乡亲无不全力相助,共同操办事宜。今日系桃源两大名望之家联姻,更引得全桃源的人前来相助贺喜。

晴柔一大早便去女英祠中祭祀过。祠中供奉的是在北凉国破之时,带领一只精锐部队和一群北凉逃难的百姓飘洋过海来到桃花岛的北凉皇后——许如筠。

这许皇后与众人来到桃花岛之后,带领众人一起开辟了如今的桃源,使得众人得以在此安居,休养生息之后方挣得如今的局面。许皇后不仅救了他们的性命,来到桃花岛之后更是亲自规划建设了桃花岛,且教以众人先进的农桑之法,开设书院,教化众人,最终劳累成疾,在三十八岁时便香消玉殒。众人感念许皇后恩德,遂建女英祠以作供奉,使许皇后得以永享后人烟火。

此时闺房之中,端坐于镜前的晴柔一袭红色嫁衣,青丝披散,面若桃花,美目盼兮,巧笑倩兮。晴柔平时作为寓山书院的女夫子,明明才十八年华,却总得保持一副端庄持重的样子。今日,端庄之外,更显娇嗔明艳。

房门被打开,晴柔之母并喜婆和两位婶子一起走了进来。这两个婶子都是丈夫健在且儿女双全,夫妻和睦的有福之人,是专门来为晴柔梳妆打扮的,到时也会一起送亲。

“啧啧啧,晴柔小姐这一身打扮,真真是天仙下凡啊。州同那小子是积了大功德才能娶到晴柔小姐这样仙女般的人儿啊。”一心直口快的婆子见到一袭红妆的晴柔,忍不住赞叹道。

因是女夫子,桃源里的人对晴柔都十分尊敬,所以平日里都尊称她为“晴柔小姐”,否则像一般的年轻一辈,大家都是直呼其名的。

晴柔看见母亲并婶子们进来,连忙站起来见礼。

“母亲,婶子们安好。”

母亲迎上来,慈爱地笑着握住晴柔的手,随后拉着晴柔坐回梳妆台前。

待晴柔坐定,母亲拿起妆台上的桃木梳,为晴柔梳发。每一次从发根梳到发尾,便说一句祝词。

“一梳梳到发尾,”

“二梳白发齐眉,”

“三梳儿孙满地,”

“四梳永结连理,”

“五梳和順翁娌,”

“六梳福临家地,”

“七梳吉逢祸避,”

“八梳一本万利,”

“九梳乐膳百味,”

“十梳百无禁忌。”

满头青丝乌黑油亮,加上嫁衣的映衬,把晴柔衬得肌肤如雪。

祝福词刚说完,两个婶子就立马上前围住晴柔给她梳上发髻,再施上粉黛,戴上凤冠。

“真真和如筠小姐长得极为相似,今日这么一打扮,想是如筠小姐年少时也这般风华绝代吧。”说话的这个婶子遇见如筠皇后时,如筠皇后已年介三十。其实许多人也都并未见过她青春年少时的模样。

逃难出来后,她便不许人再称她为皇后,众人又不敢直呼其名,所以一直以“如筠小姐”称呼她。

“迎亲队伍到门口啦,新娘子准备好了吗?要出来向父母长辈敬茶了。”外面有人喊道。

“好了,这就出来。”喜婆向外面喊道。

母亲先出了房门往前厅走去,不一会儿,披着红盖头的晴柔便由婶子们搀扶着,在喜婆的带领下来到前厅。

前厅已经挤满了人,个个都喜气洋洋。

赵英章端坐在前厅主位之上,儿子儿媳侍立在旁。

李州同此时一身红装,手上拿着喜绸。脸上的笑容就没下来过。

“州同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你看看他,一路上笑得都像个傻子似的。”李州同的发小卢翎说道。

“那可不,这媳妇他可是守了十八年才娶到手的。今儿美梦成真了,他会这样也是正常。这州同啊,以后必定是个妻管严。”卢翎旁边挤满了人,有人听到卢翎的话,便附和道。

周围响起了大伙的笑声。

李州同和赵晴柔的故事在桃源里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李家和赵家两家房屋相邻。当年两家媳妇在同一年先后怀孕,因两家时常往来,两家媳妇又形同姊妹,因此便口头定下约定:若两人此胎所生是一男一女,便为他们定下娃娃亲。

这两人还真是姻缘天定,命中有缘。这李州同打小就喜欢跟在赵晴柔屁股后面跑,为此他不知道被他爹棍棒伺候过多少次。他爹说整日跟在女孩子后面跑的人没出息,但他依然不依不挠,成天往晴柔家跑。

按李州同的说法是他一天看不见晴柔,心就慌。如果不天天看着,晴柔长大了要是成了别人家的,那他就活不成了。

他爹是打也打了,骂也骂了,最后见拗他不过,只能撒手由着他去。

今天他终于要把晴柔娶到手了,能不高兴坏了吗?

赵老爷子看着眼前的这对壁人,神情有点恍惚。这个长相酷似他发小的新郎意气风发,喜上眉梢,此时正柔情似水地看着身旁盖着盖头的新娘。

“他们终究还是走到了一起。”赵老爷子在心里默想。此刻万般滋味涌上心头,一股沉重的悲痛之感和一阵欢快的喜悦之情相碰撞,拉扯,最终融合在了一起,让老爷子湿了眼眶。


2.

“皇上,此时正是我国大军和南理激战之时,实在不宜和北凉再起冲突。若是平时,我们大可不理会北凉的联姻请求,但现今乃战时,如若拒绝了北凉所求,怕是会腹背受敌啊。”

此时东照国的朝堂之上,众官员正在为是否同意与北凉和亲之事闹得不可开交。

“皇上,我东照国国立强盛,岂是一个小小的北凉蛮夷可比,微臣倒觉得不足为惧。况这北凉地处偏僻,北凉人大多野蛮,凶残成性,让公主嫁过去,那不是苦了公主一生,且显得我东照国像是怕了北凉似的,有损国威啊皇上。”惯会溜须拍马,揣度上意的户部尚书刘彦跳出来说道。

“刘尚书这是什么话,如果一旦拒绝了北凉引起祸端,你能承受这后果吗?……”

……

皇上端坐在龙椅之上,威仪尽显,听着朝堂上吵吵嚷嚷的声音,阴着个脸一言不发。

“这帮老东西,吵来吵去没一个能提出点有用的建议。”皇帝腹议。

他岂不知如今这个情形北凉国不宜再起战乱,就算要收拾北凉也得等平定南理。作为一个有雄心壮志的皇帝,他的野心可不止如今的东照版图。所以,此时派公主和亲是为上算。

可关键就是在这人选之上。皇帝本来就只有三位公主,目前只有熙嘉公主适龄,可偏偏这熙嘉公主是自己最宠爱的一位。哪位父亲能舍得自己心尖上的宝贝去受苦,况且,如若将来自己派兵出征北凉……

其实,东照帝自己清楚,众多朝臣也清楚,和亲是势在必行的。之所以还拖着不答应,只不过是皇帝心里有情绪而已。

深知皇帝壮志的大臣都明白,皇帝最终肯定会同意和亲,只是有些情绪罢了,所有这些人大部分都保持沉默。这些臣子都是老人精了,知道此刻出口那就是撞在皇帝的枪口上,搞不好就得被皇上拿来发泄情绪。这天子一怒岂是一般人可以承受的。即使皇帝再英明不至招来杀身之祸,也少不得受点苦。

“吵够了没,当朕的朝堂是菜市场啊?瞧瞧你们这一个个的,哪里还有一点像大臣的样子?再吵就给朕都拖到菜市场去帮着买菜的吆喝两天。”皇帝颇有威严的声音且带着怒意的话语一出,朝臣们顿时噤声。朝堂瞬间变得落针可闻。

被吵得头痛的东照帝终于享受了一刻的安宁,心中的燥怒也平息了一些,遂恢复了平日的语调缓缓开口道:

“众卿对此还有无甚新鲜的说法?若无,便就此打住,下朝。”

皇帝心想:哪个不长眼的再说些个陈词滥调,他便得拉个典型出来以儆效尤。

“皇上,臣有一言,或可解皇上之忧。”一直默不作声的礼部尚书周文敬从朝臣的队伍中走出来,恭敬地弯着腰对皇帝说道。

“哦,周爱卿有何高见?”皇帝一挑眉,顿时来了些兴致。

周文敬微微抬起头,撇了一眼不远处的安国公,接着正色道:

“臣认为目前战事胶着,与北凉和亲之事必行,然区区北凉哪堪配我泱泱东照国以公主下嫁,恐有伤国威。依臣愚见,或可于民间搜寻未及婚嫁的适龄女子代公主和亲。”周文敬话音刚落,便有人反驳道:

“说得倒是轻巧,只怕是剃头挑子一头热——一厢情愿罢了。这北凉的请婚书中明确写道,要求娶我东照国公主。若我们随便找一个人搪塞了去,到时候被北凉人发现,只怕后果更不堪设想。”这官员说完还不忘鄙夷地撇了一眼周文敬,像是在说“这也算是什么好主意?”

官员队伍中又响起了议论声。

周文敬听到那官员的反驳,也不恼,再次庄重地向皇帝鞠了一躬才不急不徐地开口说道:

“不错,若是随便找一女子塞给北凉,北凉自然不认账,况且此次求亲的可是北凉刚刚登基的皇帝,因此所寻之女子身份即使不比公主,也得是贵女,且在我东照国声望颇高之人。这样的女子嫁过去,也就不算辱没了北凉。”

此话一出,朝堂上议论之声更大。

皇帝此时端坐龙椅之上,并未急着下结论。

见皇帝并未提出反对意见,过了一会儿,周尚书又道:

“皇上,关于这代嫁人选,微臣斗胆举荐一女。此女乃当今帝师,清流之首——许泰孙女许如筠。”

提起许如筠,在东照国怕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十三岁,许如筠便以一首《蝶恋花.倦倦晚风窃梅香》名动京城,引得无数闺阁女儿竞相传阅模仿。而后更是创作出不少佳作,有些甚至被当今名士所称赞。

十五岁,东照国向南理国起兵,许如筠则随祖父开始游历于东照各地。

十七岁,一首《怜孤赋》从东照国的一个和南理相距不远的偏远小镇传出,不久便传遍东照全国,连东照帝都看过这篇赋,写得不仅朗朗上口,而且让人感受到一股悲天悯人的情怀。因为这篇赋,让人了解到那些因战乱而被破坏的地方的百姓身处怎样的悲惨境地。

当地许多壮劳力上了战场,再加上战火侵袭,使得这些地方出现许多被弃养或者失去双亲的孤儿。他们失去了亲人的保护,即使没有被战争夺去性命,也可能因为没饭吃而饿死。

后来东照帝收到了许泰的一份陈情表,力陈受战乱所扰之地方的百姓疾苦,并提出了建立慈爱院的大致条陈。据此,东照帝让臣子们制定出了一份详细章程,并且以最快速度向饱受战乱影响的地方实施政令,结果取得了很好的效果,使得朝廷在百姓当中的声望提升了不少。

据悉,创立慈爱院之最初构想,其实来自于许如筠。

如此心怀大爱,且有胆有识之人,连东照帝都曾叹曰:此女若是男儿身,定是宰辅之命。

“皇上,臣以为此举不妥。这许如筠乃清流之首许老的掌上明珠,且许如筠在我国清流学子中也有一定地位。如若将许如筠嫁往北凉,恐令天下清流寒心啊,皇上!”说话之人乃礼部侍郎,赵英章。

这赵英章另有一重身份,其系镇国大将军李隆之子——李长风之发小。从小与李长风,许如筠一起长大,是为挚友。赵英章与李长风都倾慕许如筠。这许如筠虽文采一流,却不慕才子,偏爱似李长风这般的恣意潇洒,大方直接的武将。面对心意相通的两人,赵英章自愿退出,既成全了两人的心意,也保护了三人的情谊。

李许二人之事,家中长辈俱已知晓,且都无不赞成。两家本打算在许如筠及笄之日便订下两人婚约。谁知这年战事起,还未等到许如筠及笄,李长风便随父一同征战南理。两人相约,待东照大军得胜回朝之日,便是李许二人定下婚约之时。所以,二人此前尚未定下婚约,而二人之事也只有两家人及些许密友知晓。

“一派胡言。这和亲乃国事,难道清流就可以置国事于不顾?身为清流,不更得懂得以国事为重吗?况且若这许如筠能以公主身份嫁往北凉,难道还是委屈了她不成?这和亲的对象可是北凉皇帝。嫁过去,许如筠可就是北凉皇后了。这也不算辱没了她吧?”此前一直不发一言的安国公此时一脸正色地说道。

赵英章一时语塞,他没法在众人面前言明许如筠与李长风之间的关系。这两人并未有婚约,此时挑明则唯恐被人说成是私相授受,对两人甚至两个家族的声誉都不好。

这安国公表面上说了这番冠冕堂皇的话,但赵英章心里明白:无非就是熙嘉公主对安国公次子姚孟有意,所以安国公本想让自己的儿子与皇上最宠爱的公主联姻来巩固自己的地位。

此时朝堂上的争论之声又大了起来。不过皇上倒是没有像之前那般动怒,此时的他正在脑海里思考分析着此事的可行性和利害关系。

……

最后,皇上并未当场下决定。虽如此,下朝之后赵英章还是觉得内心忐忑不安。


3.

此时接许如筠进宫的队伍已经在许府的大门外等着。许如筠将要进宫过夜,等待第二天从皇宫出发,与北凉使团一起出京。

“祖父在上,请恕孙女不孝,不能再于祖父膝下侍奉,以报祖父养育教导之恩。今孙女即将离家,远嫁北凉,此生恐再难相见,万望祖父保重自身。孙女即使远在他方,也会日夜为祖父祝祷。”许如筠说完,郑重地向祖父行了大礼,磕了三个头。

许泰看着这个自小养在身边的孩子,内心觉得很凄凉。从接到圣旨要自己和孙女一起赶回京城的一刻,他便觉不妙。回京途中看完自己门生的书信,信中告知皇上有意让筠儿远嫁北凉。距今不过月余,许泰整个人苍老了许多。

儿子儿媳早亡,他将年幼的孙女带在身边亲自教导。这孩子从小天资聪颖,所以他在孩子的教导之事上颇费功夫。许如筠十五岁上许泰觉得读万卷书,还得行万里路。这孩子有这么好的才学,天天躲在闺阁中实在埋没了,于是便带着许如筠到处游历,增长她的见识。

哪知自己精心教养的孙女竟然被皇上当作和亲的工具。这消息让许泰大受打击,可皇命却不得不从。让许泰更心疼的是筠儿却如此懂事,明明知她心系长风,北凉和亲一事必定让她十分痛苦,可她却还要反过来安慰自己。

许泰第一次觉得后悔,后悔自己把孙女培养得太优秀,太懂事。要不然,她本可活得更随性快活一些,也不必以女子之躯来承受家国重担。

况且以咱们这位皇上的野心,他迟早都会挥师北伐,到时两国大动干戈,又会将他的筠儿陷于怎么样的境地?

“起来吧,筠儿。从今往后,祖父再也无法护你周全了,你要学会保护自己。这几年的游历,祖父知道你是个有主意的,去到任何地方都能随遇而安,只是你此去是和亲,是为国事,必得诸事小心谨慎,要懂得保全自身。”许泰仍不放心地叮嘱许如筠。

“是,孙女定会事事小心。”许如筠温顺的回应之后才起身。

“你虽为女子,但却有大才。若能用你的才能去造福一方百姓,也算是有一番造化。生而为人,但求俯仰无愧于天地,身为我许家儿女更是如此。”

“是,祖父。筠儿定不负祖父教导。”

许泰执意要把孙女送出府,于是许如筠搀着许泰,一老一少缓缓向许府大门走去。

府门大敞着,远远看见门外的仪仗整齐而有序,排场不小。

踏出家门之前,许如筠向许泰言道:

“祖父,我这一远嫁,自知负了长风,如今他在战场上厮杀,若现在让他知晓此事,定会扰他心神,所以只能烦请祖父将一封书信在长风得胜还朝之日交予他。书信我都已经放在书房的案台上的紫檀匣中。”

许泰点头道:“放心,我一定亲手交予他。”

许泰还想说些什么,可是想想,还是觉得算了,既然两人此生有缘无分,多说也只是徒增伤感。

最后离别的时刻,平时情绪不怎么外露的祖孙俩,终还是红了眼眶。

入轿前,许如筠对着西南方向深深地遥望,眼神里更添一丝柔情与忧伤。

“起轿,回宫。”宫里来的内官一声响亮的声音,一队亮眼的车马应声而动。声势浩大的场面引得众多百姓围观。这排场似是刻意为之,好彰显皇家恩德。

……

翌日清早巳时,一支近百人的队伍护送着被皇帝册封为义女的文成郡主在永安门与参拜完东照帝的北凉接亲使团汇合,浩浩荡荡地向北凉进发。文成郡主随行人员中,有一位自愿担任典仪官随郡主远嫁的官员。此人,便是礼部侍郎——赵英章。


4.

景泰三十七年,一场天水大战,东照大军大败南理十万军队,从此南理再无反抗之地。东照主将李隆率军直捣南理宫城,南理帝君唐萧乾自缢于天乾宫中。南理,至此国灭。

北凉于五年前,始增设延边贸易,建设大规模畜牧场,培养名品种马,探测开采矿产,开设精细加工……国力日盛,大有直追东照之势。

东照国恐其做大,于景泰三十九年,正式向北凉宣战,命休整不过年余的东照大军出兵北伐。大军依旧交由李隆挂帅,李长风封骠骑大将军一同领兵出征。

北凉男儿多高大壮硕,勇猛过人,且擅骑射,加之东照大军长途跋涉,故战争伊始,东照大军遂吃了不少苦头。逾三年,拉锯战仍在继续。

奈何北凉崛起势头虽猛,底子却薄,且北凉军队虽勇猛,却输在了人数和战略之上。渐渐地,北凉式微。再两年,北凉终难挡东照大军攻势,开始节节败退。再逾一年,东照于齐木城外大败北凉军队。自此,北凉再无力回天,东照大军攻城略地,所向披靡。战火烧及之处,无不尸横遍野。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战争对于上位者来说,是一场博弈。对于战败国的百姓来说,就意味着悲惨的命运。谁都无法置身事外。

北凉宫中,北凉皇帝端坐在平日里处理政务的清凉殿内,神色凝重地看着刚呈上来的加急军报。他知道,败局已定,北凉的气数将尽,而他,作为北凉至高无上的王,也将随北凉一同灭亡。

他遣散了所有的官员,一个人在大殿上沉默许久,直到天色已经黑透,他先是召见了自己的暗卫首领,接着才吩咐随侍去请皇后。

许如筠来到大殿,看到殿内漆黑一片,便知大事不妙,看来,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其实近来皇上越来越少踏足后殿,每次见他一次比一次憔悴,她便早有预感,那一天就快要来了。

从嫁到北凉的那天开始,或许命运就已经注定。她所做的一切,都是无谓挣扎。可她又做不到什么都不做,她脑海里一直萦绕着祖父最后对她说的话:“俯仰无愧于天地。”她一直想,只要北凉足够强大,强大到令东照不敢轻举妄动,是不是就能借此取得平衡,令两国能保持长久稳定的和平。

她曾庆幸北凉皇帝是一个清明的君王,虽则大权独揽,个性也刚直果敢,但却也不乏开阔的心胸,敢于纳谏。对于她,他更是给予绝对的新任。正是基于此,她才有机会经常与他一同外出体察民情,参于政事,并与他一起制定了许多惠国利民之策。眼看着北凉一天天壮大,她内心的思乡之情也渐渐地被喜悦所填满。

可惜,战争还是不可避免地发生了。她后来才明白,所谓一山不容二虎,你的强大更会引得对手的忌惮。如果你是弱势的一方,那对手势必不会等着你慢慢强大起来,必得将你扼杀于摇篮里。只能说,留给北凉的时间太少了。

想一想,如果北凉不是发展如此迅猛,又怎会引得东照国如此忌惮,刚刚结束与南理的战斗就如此迫不及待地出兵北伐。

但是现在,考虑这些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结果已定,她只能接受命运的安排。对于死,她现在已经毫无畏惧了。相比于夹在两国之间的痛苦,死其实是一种解脱。

许如筠神情淡然地走到北凉皇帝面前,吩咐内侍点灯。侍者见皇上没有反对,这才赶紧点亮了殿内的蜡烛。北凉宫中,唯有皇后敢在皇上面前未经允许发号命令。可以说,这都是皇上默许的。在这宫中,谁不知道皇上对皇后的爱重。皇后嫁进北凉十余年,却从未为皇上诞下一儿半女。此事连朝堂上的大臣都颇有微词,可皇上却从未因此而怪罪过皇后,反而处处维护着皇后。

殿内一点点重获光明,许如筠看到一个神情颓然的北凉皇帝。这个在她的印象中永远神采奕奕,精神矍铄的王,眼里失去了光芒。

“皇上万安。”许如筠服了服身子。

看着许如筠,北凉皇帝的眼里才多了一丝光芒与柔情。

“阿筠,一起用膳吧,今夜陪我喝两杯。”只有在许如筠面前,北凉皇帝才感觉自己做回了一个普通的人,而不是高高在上的皇帝,所以私下里北凉皇帝总是以‘我’自称。

“好。”许如筠答道。

膳房的宫人早已等在殿外,一听传膳,鱼贯而入。

“你们都下去吧。”皇上对殿内的宫人说道。

“是。”宫人们应声而出。对于这种情况他们都见怪不怪了,皇上和皇后用膳时,总喜欢屏退左右单独用膳。

只是今天,桌上的菜肴没怎么动,许如筠却陪着皇帝喝了不少酒。知道皇帝此时心中苦闷,她便默默地陪着喝,这要是搁平日,她必得唠叨几句。

“阿筠,嘉桐城被敌军攻陷了,很快敌军就要兵临皇城了。”酒喝到一半,皇上突然望着许如筠说道。

自从两国战争开始,许如筠就刻意不探听战报。皇帝对于战况,也从来不向她透露。他明白,两国交战,对于她来说,或许是最痛苦的。她深爱着东照,那里有她的故乡,有她的至亲,有她的牵挂。而作为北凉的皇后,北凉又是她的责任。所以,他可以与她畅谈国事,却绝口不提任何有关两国战争的事情。

可现在,已经是危急存亡的时刻了,他不得不把结果告诉她了。

许如筠喝下了一杯酒,对着皇帝露出了一个惨淡的笑容。

“无论如何,阿筠都会和皇上共同面对。”说着,许如筠伸手握住了皇帝的一只手。

两人相视无言,沉默了好一会儿。

“不,我今晚召你前来,就是想告诉你,我要你带着我的两个皇儿,今晚就离开。”说着,皇上又独自饮了一杯酒。

许如筠看着皇帝,喃喃出声道:“难道皇上认为我没有和您一起赴死的勇气和决心?在您心里,我竟这般不堪?”

北凉皇帝突然笑了起来,笑声越来越大,笑容越来越夸张,到了最后,那笑容又像是在哭。

“阿筠,我从来没有怀疑过你的胆色。我知道,如果北凉国破,你知我定不会苟延残喘,必定会义无反顾与我,与北凉一起毁灭。可我就是不愿你如此,这让我觉得屈辱。这么多年了,我一直都知道,你对东照,是爱,对北凉,只是责任。我无法接受你怀着对另一个国家的爱来为北凉牺牲。阿筠,你明白吗?这对我,对北凉来说,是一种侮辱。”

许如筠惊愕地听完皇帝的话,无言地潸然泪下。

“皇上,我在东照生活了十八年,那是我的故乡。我的祖父,我的亲人都在那里,我深爱着那里的一切。那是我来的地方,我无法选择。如今,我又在北凉过了十二年。北凉早已成了我第二个故乡,我和您一样,深爱着这里的百姓。我除了身上没有留着北凉的血,我和任何一个北凉人没有任何区别。难道这么些年,皇上就只觉得我把北凉当成了一种责任?”

……

“那你对我的爱呢,阿筠?这么多年,你可曾真正把我当你的夫君看待?你把我当君王,把我当友人,可你何曾把我当你的丈夫?”

面对皇上的指控,许如筠再也无法反驳。原来,他什么都知道,他只是从来都不说。她可以尽所有妻子应尽的义务,但是就是无法把心给他,因为她的心早已给了另一个人。这一生,她都无比理智,可就是在爱情面前,她自私任性了一回。

许如筠无言以对,任凭泪水在脸上肆意流淌。

“阿筠,既然你说北凉是你的第二故乡,那我便是你的君,你便是我的臣。现在你的君王命令你,带着他年幼的孩子离开。这便是命令,你必须服从。”

“皇上,为什么一定是我?我们,又能往逃啊?”

皇上露出了苍白的笑容。

“如今在这世上,如果有一个人还能值得我绝对信任,那便是你。我相信你能好好的对待我的孩子。另一个,如果遇到敌军,还能脱离东照大军的包围圈的人,那个人只能是你。你的身份和你的能力都让我相信,你能带着我的孩子顺利脱逃。”

“记得我曾经和你说过我曾经派军船出北海去探查吗?后来军队在一极隐秘之所发现了一座无人岛。岛上面积甚大,有大片的耕地,且天气宜人,很适宜居住。你只要跟着暗卫队一路向东到达北海码头,便可乘坐军船到达无人岛。”北凉东境靠海,而北凉都城就在离海不远的京都城,东照军队一路从西向东进发,所以此时若向东行,一路上还算安全。

听皇帝如此说,许如筠知道,他早已计划好了一切。

“阿筠,这是我对你最后的命令,也是最后的请求。来,我们最后干了这杯酒,就当是我最后为你饯行了。我已经吩咐暗卫队把孩子接出来了,你们趁夜赶紧离开。如今,多留一刻便多一刻危险。”北凉皇帝给许如筠斟了一杯酒,又为自己斟满了酒杯,随后举起酒杯。

许如筠怔怔地看着皇帝,皇帝眼里的坚定让她知道:她无法改变他的想法,只能按照他的计划进行。木然的举起酒杯与他干杯,接着一饮而尽。

“走吧。暗卫已经在门口了,你直接和他们离开。行囊我已经叫他们收拾好。”

未免夜长梦多,皇帝这招出其不意,谁都没料到。如今一切都已经安排好,她没有任何犹豫的时间,只能即刻启程。

“皇上,保重。阿筠,走了。”许如筠向北凉皇帝行了跪拜大礼,随后转身离去。

望着许如筠离去的背影,皇帝想起与她的初次见面。勤政殿上他在上,她在下。她就那样静静地跪在那里,即使头低着,脊背却挺得笔直。一抬头,一副绝世的面容下毫无惧色,神色淡然,周身一种泰然处之的气韵。那一眼,便是万年,从此,他的眼里再也容不下其他女子。

刚开始他还未察觉,她恪尽妻子的本分,他以为她也是爱他的,只是她不擅长把爱过分表达出来。可是后来他在她梦呓的时候听到“长风”二字,他着了魔似的派遣在东照的探子去收集她的过往,过了许久才探查出她和李长风的事情。

他开始觉得无比愤怒,他觉得自己被欺骗,于是他冷落了她许久。可是他不去找她,她也从不来找他,除非是后宫中有什么事情需要他定夺。在这场冷战中,他最终败下阵来,因为他最后明白了,他是爱着的一方,她是被爱的一方。他从一开始,就已经输了。于是他便退而求其次。起码,她现在是属于自己的。无论她的心在哪里,这一辈子,她都只能和他在一起,他还强求什么?他,该知足了。

可是现在,命运又要将他们分开了。他不想她离开,却更不想她因为背负责任与他一同赴死,而且也不愿让她看到自己最狼狈的模样。如果可以,他宁愿保留在她心中的永远是最意气风发的样子。

许如筠在暗卫队的带领下,来到了一处偏殿,乔装打扮之后迅速赶到宫门前。在黑夜里两辆马车在一支暗卫队的带领下驶出了宫门,而宫门外,另一辆马车并入了随行的队伍中。队伍一路急行,待到驶出了京都。许如筠在路上才得知赵英章一家也一同跟来了。原来皇帝早已提前派人去接上了赵英章。

许如筠心内半喜半忧。喜的是如果能有赵英章同行,她这一路便可安心许多。在北凉,她唯有他一个故人。是他,解了她的大半的乡愁。忧的是如果他没有跟来,或许他便可趁此机会回到东照去,而不必跟着自己去往海外无人岛。一旦离开,此生,回去的机会就更是渺茫了。

“英章,你其实不必跟着我离开的,你可以回到东照,大家想必不会为难你的。”许如筠和赵英章说道。

“小筠,你说什么呢?我怎么可能放心让你一个人走,自从我跟着你一起来到北凉,我就已经有准备一辈子都回不了家的了。我若就这样撇下你回去,不说长风不会放过我,我都无法原谅我自己。”

“英章,谢谢你。”许如筠动容地说道。

“傻妹妹,我们之间还需要道谢吗?”赵英章没好气地说道。

……

就这样,队伍日夜兼程,终于在两天之后的一个傍晚来到了靠岸码头。一路上并未遇到东照军队,却看到许多从西边逃难过来的难民。

因为三艘军船可以容纳数百人,目前就许如筠几人同暗卫队共六十来人,所以许如筠在最后命令开船之前,纠集了六百多个难民,待到船只再也无法容纳更多的人数,便立即下令收仓开船。现场幸得有暗卫队维持秩序,否则无数的难民怕是要将船压沉。

船只开了十天,才最终到达无人岛。

也就在许如筠到达码头的这天,东照大军也打到了皇城门下。北凉皇帝亲自指挥宫中守卫拼死抵抗。可惜强弩之末,不堪一击,仅半日,宫门就没攻破,平时尽然有序,一片祥和的皇宫此时也成了血流如注的战场。东照大军于大殿中找到了北凉皇帝。

北凉皇帝对着李长风大笑一声说道:“你,永远也别想找到她。”。随后北凉皇帝持剑自刎。至此,北凉国,灭。

相传东照大军把整个北凉宫殿翻了遍,都没有找到许如筠的身影。

东照大军班师回朝,不久后李长风便主动请缨镇守原北凉边境。李长风在北凉秘密搜寻许如筠多年,结果可想而知。

许如筠率众抵达桃花岛后,一心扑在桃花岛建设上面。八年后,桃花岛已具有一定规模,人口就得以繁衍生息,而许如筠却病倒了,且病情越加严重,直至一病不起,过了数月便香消玉殒。

许如筠生前对赵英章说:“英章,我这一生先为了东照而活,后为了北凉而活,一辈子不得自由。我死后,把我火化了吧,将我的骨灰洒向大海。下辈子,我想自由自在,随性而活。英章,谢谢你。”

许如筠逝世两年后,李长风也因为常年战争留下的病痛,加之对许如筠思念过度,最终饮酒过多而骤亡。

……

许如筠去后第四年,李赵两家分别诞生了一男一女两个婴儿,前后相差两月。男婴取名李州同,女婴唤作赵晴柔。

十八年后,李州同与赵晴柔两人于桃源喜结连理。二人一辈子不曾离开桃源,一生过着简单幸福的生活,直至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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