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在异乡为异客 ,每逢佳节倍思亲。”不曾饱尝过离别之痛,不曾感受过漂泊之苦的人,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深刻体会这种感觉的。
尤其是远在德国的我,看到愈来愈近的年,心却愈来愈怯。回家的念头日夜在心头萦绕,想家乡那牵肠挂肚的亲人,想家乡那魂牵梦绕的山山水水,想家乡那挥之不去的浓浓年味。
当看到《新县微生活》发布的《走进奇龙岭 ,感受新县民俗》一文时,看到家乡那熟悉的一切,我的心不禁一热,眼泪霎那间就流了下来。
当看到那熟悉的打糍粑场景时,记忆的大门“呼啦”一下便被推开了,思绪从现实一下子被拉回到遥远的时空里。
小时候,记得每年一到腊月,各种浓浓的年味便会扑面而来:杀年猪、打糍粑、磨豆腐、做糯米酒、炸枕头酥(一种糯米粉加糖制作的,有点象枕头,故称枕头酥,)生产队里还会组织人,将村里所有池塘里的鱼都打捞起来,按人头平均分给大家过年。
每家每户都热火朝天地忙碌着,筹备着,欢笑着,到处都洋溢着节日浓浓的气氛。
我记忆最深刻的就是打糍粑,小时候因为家贫,好像每次过完年米就不多,妈妈总是煮稀饭吃,但是仅吃稀饭不顶饿,于是妈妈会在锅里煎几块糍粑给我们,所以每年过年时家里会打很多糍粑,记忆中最多的一次打了十二张。
特别是在七、八十年代那会,每家每户都会打很多糍粑,许多人家里都会用四斗缸甚至八斗缸来泡糍粑。
不像现在的我们,父母或者公婆过年时任我们自己拿,我们看到他们自己的糍粑也不多,所以就只拿一点点,回家拿个桶或者盆就泡了。
那时候糍粑是一个家庭的主食,有时候整个春天都靠它维持体力。而现在的糍粑于我们,就像是零食,吃不吃都无所谓。
手工打糍粑说起来应该是个重体力活,每一块糍粑都是众人一棍一棍一锤一锤的捣出来的,即使是数九隆冬,每个人都会大汗淋漓。一天下来,许多人都累得筋疲力尽,有时候连饭都吃不下。
其实在我们老家,打糍粑也是有讲究的,一个木甑,一般蒸二十到二十二公斤糯米,多了蒸不熟,少了不划算。
所以每次打糍粑时,大家都会将精心挑选过的糯米淘洗干净然后浸泡,浸泡的时间约1至3天。蒸之前平均分配好,到蒸的时候再放进蒸糯米专用的木甑里,这样才能保证每一张都一样大小一样厚薄。
蒸糯米的火要大,所以每年的夏天,人们就早早将打糍粑所需的劈柴备好,码起来,等到过年打糍粑时好烧。熊熊的大火很快将糯米蒸熟了,等到满屋糯米飘香时,证明糯米蒸熟了,于是可以起锅挪到打糍粑专用的石窑里,由四个手拿打糍粑专用的糍粑拐子(木制的)来回捣。
等捣到不见米粒时,又翻过来捣,这样来来回回捣得只如一团纯白绵软的面团时,又由两个身强力壮的人抡起大木锤,你一锤我一锤地打下去,这样打出来的糍粑更加细腻柔软,吃起来口感更好。
等到确定糍粑已经打得够火候时,就拿到早已摆好的案板上面,由一人拿擀面杖将它擀成如案板一样的长方形,上下两面都要洒上一层薄薄的淀粉,省得叠上去的糍粑互相粘连。
当所有的糍粑打完了,那一张张叠起来的糍粑散发着淡淡的糯米香味,骄傲地为主人家装着声势,彰显着浓浓的年味和丰收的喜悦。
等到糍粑完全冷却后,主人家会把糍粑划成一小块一小块的,然后放到提前洗净备好的大缸里,放水泡起来,以后想什么时候吃就来捞几块,很是方便。
我们小孩子也常常会比谁家打的糍粑多,好像越多越有面子。下雪天不能出去玩耍了,就去糍粑缸里捞上两块糍耙,架在火钳上两边烤,烤得鼓鼓的,然后一掰两半,填上糖或者咸菜,那叫一个香啊,至今仍让我回味无穷。
当然,第一桶起锅之前,每家的主人都会拿筷子挑一团蒸熟的糯米扔进灶𤎌里敬奉灶神,确保来年五谷丰登。
如果谁家蒸熟的糯米桶里,突然发现有一小块没蒸熟,那就坏事了,这就预示着这家的家人、亲戚、朋友或者邻居中有一个人该死,按照老一辈人的说法,就是这该死之人来提前偷吃了糍粑,这虽有点迷信,但是有时也会很准,不知道是不是凑巧?
抱滚烫的木桶既要力气又要眼明手快,所以常常要那些办事稳重又心细力大的人来做。刚刚蒸熟的糯米散发着诱人的清香,许多喜欢吃糯米饭的人可以拿碗装来吃,主人家会备好糖或者小菜就着吃。
我们小时候这家吃一点,那家吃一点,不知不觉就饱了。现在想起来,依然感觉唇齿留香。
那时候因为几乎家家都打糍粑,所以每个家庭都会派一个或者两个劳动力,大家聚在一起这家打完去那家,纯朴的民风纯朴的人,见证了那个时代农村人的憨厚朴实。
等到全部糍粑打完,主人家会摆上一顿丰盛的大餐,于是大家便猜拳斗酒,大吃大喝起来。
整个腊月里,村子里都飘荡着糯米的清香,热腾腾的年味。大人们爽朗的笑声,孩子们欢快的叽喳声,夹杂着偶尔零星的鞭炮声,那年味,愈发浓的化不开了。
后来,随着打工浪潮席卷全国,许多年轻人都离开了家乡,去外地打工挣钱。我的家乡也不例外,许多村庄只剩下留守的老人和孩子。虽然有很多的游子过年也会回到家乡,但是在春运一票难求的时候,他们都会回来很晚,能够在除夕之前赶到家的,都可以说谢天谢地,于是手工打糍粑便成了遥远的记忆。
许多留守在家的老人,为了让过年回家的孩子们能吃上糍粑,于是每年的腊月,他们便将洗净泡好的糯米拖到镇上,无可奈何地选择机器打糍粑。
机器打出来的糍粑,无论从哪个方面都赶不上手工打的糍粑好吃。虽然同样是糍粑,感觉再也吃不出从前的那种味道。而每个村庄的糍粑窑子,早已寂寞了不知道多少年?再也没有人想起,甚至我们的孩子,都没有见过它长的是什么样子?更别提感受打糍粑那热火潮天的场面了。
社会在发展,而许多民俗却在逐渐荒芜,不知道这是时代的进步还是倒退,只是往昔那浓浓的年味,再也找不到了。
如今又到年关,让我又想起了家乡浓浓的年味,想起了手工打糍粑,只是它们永远停留在我的记忆深处,让我在遥远的异国他乡,时而想起,时而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