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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春节张灯结彩欢快畅愉的气氛还未散尽，柳庄的六子已经在为吃喝犯愁了。

六子是爹娘的老儿子，上面有五个姐姐。在那个生儿养老传宗生闺女赔钱的年代，他娘的肚子虽然频频鼓起，接二连三生下的却全是丫头。在丈夫公婆面前吃瘪，在村里人面前抬不起头的六子娘，连她自己都开始怀疑了：种子是好种子，莫非是自己的地太贫，养不出好苗？

谁料，五十岁那年百花争艳草木翠绿的季节，她竟然老树开花又怀上了。可丈夫马五翻着白眼儿，脸上没有呈现一丝的欢喜。

“明天准备准备，去乡里卫生院做掉吧！”六子爹觍着脸走了。这个男人心里已经认定，这一胎保准又是坑爹的赔钱货。

六子娘不敢再提留下的话。谁料，半夜觉睡了一半，她的肚皮翻起一个大包，那是明显的胎动迹象。但有些奇怪，这次与之前怀五个女娃时大不相同。

“他爹，你摸摸看，这一胎我看怀的是小子。”六子娘连忙捅了捅一旁酣睡的男人。一听老婆肚子怀了儿子，马五一骨碌从被窝里爬起来，用糊着眼屎的眼睛死死盯着肚皮 。这时，肚皮很给力的果然又顶起一个硕大的包。六子爹突然不淡定了，像食了麻片般兴奋起来。他摸着婆娘白花花的肚皮大声说，“明天不去做胎了，不去了。”

十月怀胎一朝分娩。当接生员手上抱着皱皮枣子似的小娃朝产房外高喊一声，“陈香莲的家属，生了个男娃。”话音立即蹿起七尺高，像晴天霹雳一般炸地马五老泪纵横，只见他扑腾朝那名女医生跪了下去。还没等女大夫发怒，又发疯似的跑去大门外仰天大喊：“我有儿子了。”

六子出生后，六子妈常年弯成高粱杆儿的腰板儿终于挺直了。六子被视为国宝大熊猫一般在家里人的宠爱下逐渐长大。他说向东家里人不敢向西；他说是狗，家里人不敢说猫。由于过分的宠溺，小小年纪的他如撒泼的孙猴儿已无法管束了。上学与老师顶嘴抬杠、放学欺负村里的小伙伴、时不时还爬上屋顶堵人家的烟囱……但种种劣迹在爹娘眼里，那都不叫事儿。

后来，姐姐们陆续出嫁爹娘死了，六子长大了更也没人管了。到了该去做工的年纪，他却日出怕晒着；风天怕吹着；雨天怕淋着；雪天怕冻着。给人做工更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后来，没有一家工厂肯用他。无奈，他就和一群酒肉朋友去做扒手，当成糊口的生计。

随着国家安保工作的不断提升，国家对小偷小摸打击力度的加大，扒火车的买卖也不好干了。已数不清多少个春节不回家的六子，突然想起回乡过年。只不过村里人迎接他的不是笑脸，而是憎恨与防备。生怕他的手一不小心伸到自己家里来。

没有工作赚不到钱。眼看着他也撂了二十往三十数的年纪。再看同龄的伙伴，孩子都过了打酱油的年龄，他们的妻子花容月貌堪比貂蝉，家里更是欢声一片。再看看自己的穷家破舍，吃饭的家把什儿没有几件，家具更是成了稀缺货。空荡荡的房间除了黑漆漆的墙壁，就是头顶那盏昏暗无光的灯泡了。再看那厮顶着个秃瓢脑袋，浑身上下没根丝线，像极了六子的现状。

以前在外面混，感觉不出家和女人的重要。自打回了乡，村里的男人女人成双入对地出入，却刺痛着六子的眼，他突然生了要找女人的念头。可找女人需要银子，也需要有份安稳的工作，要不哪个瞎眼女，肯往自个儿身上贴。正当他为这事儿犯愁时，听人家说城隍庙内的菩萨很灵验，三疃五屯的大姑娘小媳妇，初一十五都去求拜。于是他动心了也想去试试。正月十五一过，一大早就奔着庙门而去。

虽然刚刚过了春节，但这并不影响人们祭拜上香的好心情。看别人买香火买纸钱，他也凑过去买了一点。来到大殿门口，但见面前的菩萨慈眉善目十分养眼，他也学着人家扑通跪在垫子上，嘴里跟着默念：大慈大悲的菩萨，求您老人家发发慈悲，保佑我发大财，保佑我讨一个漂亮媳妇。

大殿里，除了他，大半是些穿着一新的大姑娘小媳妇。有求姻缘有求孩子的。他正跪着磕头，鼻尖扑来一股子香粉的气味儿。一位年轻的女人正垂着头，从随身的包包里往外掏点心。窝在里面红色的皮夹，刺花着他的眼。六子是干什么吃的，平时两只眼睛像长了肉刺，专门往人家的包里刺探。他趁着女人拿着点心给菩萨摆碟的空儿，两根铁钳似的手指迅速插进兜里，几秒钟就把皮夹弄进自己怀里。之后，就从地上爬起来拍拍身上，若无其事地出了庙门。

往回走的路上他沾沾自喜。没想到来拜菩萨也能做成买卖。他们这一行，都把成事喊做买卖。拿着钱，六子兴冲冲地先去给自己买了套新衣服，又去镇上馆子吃了一顿。临走还有心地给邻村的张媒婆，扯了一块布料买了一些上等点心。他打算即刻登门拜访，让她老人家帮忙留意着，一旦有合适的女子先介绍给自己。

东西送出去了好话也说了一箩筐，就在他在家苦等的时候，却见某日的一天，张媒婆抱着一堆东西上门了。但见她觍着脸把东西咣叽摔在土炕上，然后气呼呼地冲他说，“连进庙上香的人也敢偷，这不是在菩萨面前犯浑吗？你的礼我收了会遭天谴，亲事我也帮不上忙，你还是另寻高人吧！”说罢，拍门而去。看着张媒婆离去的背影，六子脑门的汗珠吧嗒着往下掉。

自打偷了别人的钱包，又遭遇张媒婆送还东西那档子事儿，六子知道自己的偷盗行为肯定被哪位高人识破了。于是他再无心做别的，每日失魂落魄提心吊胆，生怕警察找上门来。白天他出门溜达，晚上才敢回家睡觉，这种两头不见天日的日子，真是苦煞了他。他像藏在鼠洞里的耗子，不光自己整日焦虑，感觉外人看他的眼神也变得凶煞起来。为此，不安的六子又买了香火纸钱，还另添了几样时令水果，直奔城隍庙而去。只是这次他的眼睛不敢胡乱去瞄，而是规规矩矩地跪在菩萨面前，诚心念佛祈求老人家保佑着，让上次那事不要东窗事发，并顺带赐他一段好姻缘。

转眼到了六月，绿树成荫蝉鸣四起。老房子没有风扇，除热功能极差。屋外艳阳笼罩，屋内更像个热蒸笼。趁着村里人午休街上无人，六子打算去南林的池塘洗洗澡，驱除身上的热气。

二

都说人要倒霉喝凉水都塞牙缝，这话一点不假。本以为烧了纸钱再拜了菩萨，好事儿会找上门来。但六子似乎是个异类，不仅好事儿没来，糟心事却从天而降。

去池塘要经过一条马路，这条路从去县城的路上直接引申进村的。平时路上车流不多车速很慢。可六子出门那天却撞邪了。就在他刚要穿过马路时，从后面猛地飞来一辆白色的轿车将他撞翻在地。再见那混蛋车主不仅人没下车，连火也没熄，看四下连个鬼影子都没有，嗖地将车冲上主公路。车屁股很快甩出一团黑色的气雾绝尘而去。只留杀猪一样叫唤的六子躺在那儿嗷叫着。

车跑了人找不到，痛昏过去的六子被人发现后送去医院，诊断结果很快出来了，右腿骨折需要打石膏上夹板。手术结束，因为找不到肇事人，一切治疗费全有六子一人承担。但六子兜里没钱，为此院方不让出院。无奈，他只得报出自己村庄的名字，让医院给村里打个电话。医院那边立马给村长去了电话，经协商后由村里出面，暂时帮着垫上六子的医疗费。

三个月后，六子一瘸一拐能上街了。但村委怕他偷着跑了没人还钱，每天都有人监督着他。六子虽然明白人在债不烂这个道理，但现在的他兜比脸还干净，要钱没有烂命一条，连村里干部也无可奈何。

八月末，天一天天变凉，地里的庄稼眼看着就要收获完毕。这一天，六子想去别人地里捡点秋收落下的苞谷、大豆。路过村里人常去洗澡的那口池塘，但见水清澈见底，上面有鸭鹅底下有鲫鱼。听说鲫鱼味美，熬出来的汤奶白色的。好多天不见腥的六子，看着硕大的池塘，眼前却浮现出一锅奶白色香味儿扑鼻的鲫鱼汤。于是他想都没想拔腿就下到河岸。谁料脚后跟刚刚站稳，一个踉跄身子前倾，两腿随着水草顺势滑了下去。

他娘的！

看着自己浸湿的裤子他骂了一句。正骂着，抬头看到池塘里有个孩子在里面胡乱扑通。一个猛子下去又一个猛子漂起。他想近前查看一番，看是谁家的娃胆子这么大，独自一人也敢来池塘洗澡。就在这时，水里突然伸出一只手勾住他的裤腿，他吓了一跳本能的地将腿往后一缩。游到近前的孩子失去抓浮物又扎进水里，咕咚咕咚一连喝了几口水后，再次摸索着揪住六子的裤腿。

六子见腿无法再缩回，大手一伸，就把孩子从水里捞起夹进胳膊窝上了岸。把孩子放平，见他半天未动，他也学电视里看到的那样，操起大手用力挤压娃娃的胸口。终于，有水从孩子的嘴里不断地流出，人哇地大哭起来。这时不远处跑来一位妇女，两只手奋力扒拉开他的身子，迅速把孩子抱在怀里。

“我的娃呀，你可吓死娘了，要是让我知道哪个挨千刀的害你，我非嚯了他不可。”女人一边抱娃一边哭着喊。

六子一听到嚯字，吓得赶紧爬起来脚底抹油溜了。他不想被人误会是他把孩子推下水的。因为他身上恶迹众多，即便别人误会了他，也怕百口难辩 。

傍晚，六子正在家烧火做饭，只听木门被人在从外面拍得噼里啪啦响。开了门见来人是村主任，身后还带着一帮村民，被裹在其中的还有上午他救的孩子和他娘。此时的六子，两条腿哆嗦着，膀胱里的尿液随时要冲出来似的，嘴巴也像挂在筛机上颤抖不止。

“主，主任，您这是……”话音刚落，他的额头就有汗冒了出来。

“小六子啊！看看这个孩子你还认识吗？”一听说孩子，六子裤裆一急再也憋不住了，黄色的尿汁儿像开了水龙头的自来水，顺着肥肥的裤腿稀稀拉拉直流而下。

“主任，这孩子不是我摁水里去的。我去的时候他，他就在池塘了。您老可得调查清楚还我清白啊！”六子欲哭无泪眼巴巴地看着村主任，就差给他老人家下跪了。见他这副怂样，村主任和身边的人哄得大笑起来。

“小六啊莫怕，我们今天不仅不是来责怪你，还是来表扬你的。”这话一出，让小六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

这是演的哪一出啊！他在心里嘀咕。

“来，孩子。过来看看是不是这位小六叔救的你。”村主任话落，只见一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被推到六子面前，就连小孩的妈妈也跟着挤了过来。那女子漂亮的眼目里含着泪汁儿，她抹了把眼角推了下跟前的孩子说，还不快给你六子叔鞠个躬，说声谢谢。

孩子听话地朝小六鞠了个九十度的躬。这种阵势瞬间吓傻小六了。他哪见过这类情况，平常都是别人用白眼瞪他、用唾沫喷他，一副要活剥了他的表情，像今天这样被人笑脸相迎，还不停地鞠躬作揖他还是头一次遇到。他的脸像个紫茄子。平时能言善辩的嘴里，却说不出话了。

“行了！经过调查，是马小六救了大洼村的小石头，我代表咱们村，对小六同志见义勇为的行为予以表彰。”村主任话闭，一阵阵欢畅明快的鼓掌声在人群里回荡，又绕着小六的头顶旋转了几圈儿。掌声停止，十多双眼睛齐刷刷地看向小六，眼神不仅热烈还带着些崇拜与赞赏。小六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当着一群人的面受到表扬，心里瞬间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但这种感觉只是一闪就消失了，站在一群人面前，他突然觉得自己就像舞台上供人戏耍的小丑，可笑极了。越想，他的四方脸越红成猴子屁股，以至于村主任拍着肩膀要他在众人面前讲几句时，他的大脑神经还没来得及回归身体。

小六一天之间成了大柳庄的红人、见义勇为的代表、人民眼里的活雷锋。走在路上，感受着众人不断投来敬佩的目光，他有种飘飘然了。不得不说，这种人见人敬的微笑不掺假不做作，比活剥他的眼神舒服多了。此时的小六，觉得现在的自己，才活得有了几分人样儿。

救人事件一出，好事儿接踵而来。村上很快出了文件。小六欠队里几千块的医疗费一笔勾销了不说，村主任还亲自出面，要把他安排进集体的砖窑厂里做工。这些年砖窑场效益一直很好，被村民当作香饽饽看待，大家都争着抢着走关系托路子，想把自己的娃塞进去。但没想到的是，他马小六这样一个有前科的烂货，竟然进去了，还是被村干部亲自送去的。大伙面上虽不服，私底下却艳羡得很。

自由惯了的小六，初进厂子很不适应。每当他想偷懒时，看到其他人都在忙着手里的活儿，懒惰的身体又不得不运动起来。坚持了一个月，才终于适应了工厂的作息规律。这份坚持也回报了小六，当每个月看得到摸得着的工资捏在掌心，红灿灿的票子像个顽皮的孩子在朝他笑，小六子的心激动得怦怦乱跳，像揣了一只小鼓。这也让漂无定所的他，第一次尝到了靠辛苦劳动挣的钱，攒在手心的踏实和快乐。

三

冬日的一个礼拜天，暖阳暖暖地晒在人的身体上。一只花喜鹊拖着长长的尾巴，叽叽喳喳在小六家脱光叶子的梧桐树上跳来跳去。这时，张媒婆推开门径直走了进来。一见到小六的面，一张褶子密布的老脸，像一朵盛开了的秋菊。

“六子啊！赶紧拾掇拾掇跟婶儿走。好事撞头了。”张媒婆一进门，就操着一张三寸不烂之舌冲小六喊。听到喊声小六从房间里走出来，一脸纳闷地瞅着她。

“是好事儿，赶紧的。前些日子你不是托婶子给你找媳妇吗？人家姑娘在家里等着见你呢！”天上突然掉下个林妹妹，惊地小六嘴巴都合不拢了。他面上没啥表情，心却在里面咚咚咚地跳舞。很快，两人一前一后就来到了张媒婆家。

进了门，见凳子上坐着一位披散着长发，面粉腮红的女子。女孩儿见他进门也不害羞，落落大方地站起身朝他伸出小手。

“马小六你好，我们又见面了。”小六面上拘谨脸色泛红，两只摁在裤子上的大手上，全是津津流淌的汗液。

听她说我们又见面了，他面上一愣，这女子莫非认错人了？我这是头一回见她啊！小六在心里喊。

“你不记得了啊！”女孩儿仰着一张粉红的脸，两只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看着他。

“那次在城隍庙……”见小六还在迷糊，女孩儿扑哧笑了，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

“那位上香大姐的红皮夹子……”女孩儿继续提示，小六脑袋嗡的一声，头瞬间涨成锅盖那么大，腿也哆嗦着像遭了电击一般。

“你别紧张啊！如果我报警，你今天就不会站在这里了。”听了这话，小六悬着的心又放回肚子，脸倏地又红了一圈儿。

“我以后再也不干那事儿了。我向你保证。”小六垂着头没有底气地说。

女孩儿目光火辣地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才说，“谁都有犯错的时候，只要你有决心改，就一定能改好。”

女孩的话句句真诚，听得小六突然有种想哭的冲动。本以为这段姻缘又没戏了，他正为之前的不耻行为感到懊恼。突然听女孩这样说，干瘪的眼角瞬间变得潮乎乎的。他调整情绪抬起头，神色笃定地看着女孩儿说，“只要你不嫌弃我不会看不起我，我以后一定会用实际行动证明给你看。”

女孩儿朝他笑了，笑得那么甜美，笑的六子的心颤巍巍的。他突然感觉有种此生以来从未有过的东西在体内涨起，带着他轻飘飘地在天上飞，紧接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喷涌而出。思绪又飘回地面的六子，目光火辣辣地看着脸色绯红的女孩儿，在心里暗暗发誓：这辈子再也不偷了，再偷就不是爹娘养的。这么好的姑娘愿意跟他交往，还不嫌弃他曾经是个贼，这简直是上天把七仙女送到了自己面前。他如果再不珍惜抓不住人，就真成了缺心眼的混账王八蛋了。

爱情如绵绵的细雨滋润着小六的心田。晚上，六子躺在床上再一次告诫自己，从此要与那帮人脱离干系，洗心革面勤恳工作本分做人。

几天后，六子用铁锤把老房子的土坯墙砸掉，还请来工匠用水泥、红砖砌了几堵新墙，屋顶的灰瓦也用红瓦替代了。不日后，一座混凝土垒成崭新的砖瓦房，直挺挺地耸立在人们面前。宽敞的房间，明亮如几的大理石地面，照得房间明晃晃的。几件崭新的家具散发着木香气，有序地罗列在房间的角落里，让整个屋子有了家的味道。

废弃的瓦砾、土块儿，统统被六子扔进了垃圾场，如同他不堪的过往一并丢弃了。

原来，小六在和女孩儿的相处中得知，当初他进庙偷钱时，掏完东西正欲起身的女孩儿很快就察觉钱包没了，但她在菩萨面前没有声张，而是把小六的一张脸狠狠地记下了。她想，但凡人能过得下去，谁会在菩萨的眼皮底下犯浑，这不是等于把自己的罪恶往神灵眼前送吗？于是，她选择了息事宁人，选择得饶人处且饶人。

几天后，小六去找张媒婆说亲，还被按照要求留下一张自己的照片。巧的是，这个叫小灵的女孩儿也是张媒婆物色的女子。当张媒婆拿出照片让女孩儿看时，她当即变了脸，她已经认出这人正是偷她包的贼。这才有了，张媒婆拿着那两尺布和一包点心，觍着脸吧唧摔在小六家炕上的那一幕。

但当小六救人的事儿在报刊报道后，女孩儿一眼认出是他，心里泛起一阵波动与不解：这样一个有偷盗前科的人还会见义勇为？莫非是报社弄个人出来骗群众搞宣传的吧！但当她又在砖厂的车间看到马小六时，她的心瞬间就不淡定了，她真想上前揪起他的衣领要他还钱，并想趁机揭穿他那些骗人耳目的把戏。

女孩儿在车间通过多日观察，看到他不和旁人扯皮也不偷奸耍滑，而是埋下头来一门心思卖力干活，而且第一个月的工资竟是组里最高的那一位，心里煞是有些吃惊 。再当看着他俊秀的脸庞，努力劳动的样子，姑娘的心在开始慢慢动摇。又通过一段时间地观察，经再三斟酌，她决定以功过相抵的法子原谅马小六。于是她再次找到张媒婆。这才有了前面媒婆喜滋滋地找去小六家那一出。

一个夏日的上午，小灵姑娘依偎在小六身边，提出要和他一起去城隍庙进香拜佛，小六一听腾地站直了身体。

“我再也不去拜那些子虚乌有的东西了。要拜我就拜队上；拜咱们的好领导；拜咱有爱的社会。是他们拯救了我，给了我一份安命的工作，更是他们让我懂得，要想被人尊重被人认可，就得让自己强大起来，认真做事本分做人。”小灵听他说这些，眼角沁出点点泪花，她不由得在心里为自己鼓掌，庆幸当初眼睛并没有被灰尘蒙蔽，看来这个男人还值得她托付终身。想想这些，她又鬼怪精灵地扑哧笑出了声。

“你啊就个木头疙瘩，要你去拜菩萨是有原因的。要是不进城隍庙，我怎么会认识你。要是没有菩萨保佑，咱俩又怎么会在一起？”

听她说这些，马小六摸着脑袋瞬间明白过来。之后他迅速把身上的衣服扯平，又梳理了一遍发丝，一把抓起小灵的手就往外跑。

“去哪儿啊！”

“去拜佛！”

两道身影像离弦的箭，手牵着手小跑着向着城隍庙奔去。